容景軒走時康妃還未來得及反映,正要追上去,偏聽見那邊的朱鈿說明月腹痛,一時唬的魂都嚇掉了。忙命去傳太醫,自己又急急跑去瑤瑟軒。


    康妃匆匆奔至瑤瑟軒時,臉都嚇白了。明月也是一臉冷汗地躺在床上,主仆二人一站一臥,二人臉色俱是煞白,倒是相映成趣。不多時,太醫耿常便到了,扶了扶跑歪了的衣冠便為明月診治。


    明月乃是容景軒新寵,承寵不久又身懷有孕,這還是容景軒第一次對她發脾氣,為的還是她逾矩之事。主仆二人內心皆是忐忑。這大紅袍一事,說來真是極冤枉——這茶原是用來顯得康妃賢良的。那茶葉確實在宮中隻有帝後、太後及四妃有,偏康妃惦記著容景軒最愛這茶葉,又來往瑤瑟軒殷勤。便索性將這茶葉賞了一些給明月,明月素來不愛用大紅袍的,這茶葉也隻準備專門伺候容景軒用的。


    偏這是第一次呈給容景軒呢,就出了岔子。但這宮人乃是份例的一倍的事情,確是辯無可辯的。可這也冤枉,那些宮女們還不知是哪宮娘娘派來的眼線,哪裏是那麽容易駁迴去的呢?


    康妃看著躺在床上臉色煞白,嘴中輕輕“哎呦,哎呦!”的明月,麵上也極煩悶,心中卻不盡然。


    原來朱鈿那丫頭那日聽了個大概之後,又迴到康妃那裏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說明月一心攀高枝,怨娘娘不晉她的位分,要奪她親兒……康妃原想著明月並不是這樣的人,但架不住朱鈿三不五時的挑撥,再來倒也對的上,明月為了晉一晉位分養育自己的孩子有時確實心急了些。便慢慢將朱鈿的話做了真。她這大半年時間未能侍寢,除了養育自己的一子一女之外,便是讀書。那天不慎翻到一本《昭陽趣史》見到合德送飛燕夜明珠,反使趙飛燕更失恩寵一節,心中便有了較量。默默盤算了一會,就命清風將這茶葉賞給明才人。


    今日她見自己略施計謀便小懲了明月,心中哪有不得意的?


    太醫耿常倒是乖覺:“啟稟娘娘,明小主不過是一時驚懼動了胎氣,幸無見紅。臣再去開幾味白術、桑寄生、續斷與杜仲,再讓混著孕婦最常吃的保胎益母丸一同吃下,想來便無大礙了。”


    康妃略鬆了一口氣,其實平日都不是這位耿太醫來問診,耿常醫術雖高明,但卻頗不通世事。容景軒從前有位養育他的乳母令氏,容景軒對她感情頗深,令氏早年喪子,皇上便讓她在宮中養老。令氏老年患病身體極頹喪,隻靠山參吊命。容景軒聽聞耿常醫術高明,便讓他為令氏診治。好嘛!耿常果不負他的姓氏,一番望、聞、問、切之後直言不諱:“您這病再無迴圜的餘地了!不過靠大補之藥吊著一口氣罷了!”


    令氏當夜便死了……


    容景軒聽了此事恨不得立時斬了他,偏耿常為人過於耿直卻出身杏林世家。太醫院倒有許多是耿家子弟或是親傳弟子,與耿家沾親帶故的比比皆是。耿常的那一脈隻餘他一個男丁,耿氏族長寬厚,到底想方設法留了他一條性命。隻是從此耿常便在太醫院中一路到底,雖有高明醫術與十幾年的行醫經驗,卻始終隻是個最不招人待見的太醫。


    今日原輪不到他,隻是去傳太醫的內監太心急,沒找到平日那位太醫,便扯了耿常過來。耿常仿佛還有話說:“方才微臣把脈時發覺明小主滑數脈中帶有弦、澀脈象。”


    寶玨心頭一緊,她完全不懂中醫,卻依稀覺得“澀”不像是好脈象。隻見那位耿太醫賣足了關子之後又慢慢的說:“故微臣推測,明小主腹中十有□是位皇子。”


    不管真心歡喜還是假意,瑤瑟軒中的氣氛一下變得喜悅起來。憑皇上怎麽生氣,看在小皇子的份上總該消一消氣了。康妃也端著笑,看著周圍的各路眼線,她頭痛的恨不得立時撕了這耿常,口中還要讚道:“耿太醫好脈息,明月好福氣。清風,快賞!”


    寶玨一直為明月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仍執了帕子為明月擦汗,又端過藥盞細細喂藥。明月臉色仍是蒼白,但聽到耿太醫說的仍快慰不少。


    康妃此時臉色完全恢複了紅潤,她走到床榻邊握著明月的手說:“這極好,蘊章要多個弟弟了!”


    明月似乎還是很痛苦:“明月隻怕無福,若有什麽意外……還請娘娘舍母保子,我知道娘娘是最心善的!還求娘娘照顧我的孩子!”


    康妃與寶玨俱被唬了一跳,康妃連忙伸手掩住明月的嘴:“胡浸什麽!本宮懷著桃兒時還摔過跤呢,如今桃兒的弟弟都會走路了。不許胡說,安心等著做母妃!皇上那裏,自有本宮為你去說!”


    語畢又用言語提點了瑤瑟軒中侍人們一番,就迴到鴛鸞殿中,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又拎著小廚房做的木樨清露與杏仁佛手蘇子飲、豆腐皮包子去往養心殿了。


    去到養心殿時,素日由康妃“養肥”了的太監小唐子急急湊來說:“陛下今日仿佛發了好大火呢,娘娘當心!”康妃心中暗自納罕——明月不過是所用的宮人太多與逾矩用了大紅袍,更何況還身懷有孕,何至於發這樣大的火呢?


    進到殿中時,容景軒也沒再改折子,見到她隻將手中一個事物收到袖子裏,淡淡的說:“康妃來了。”


    康妃忙請安:“臣妾聽說皇上今日午膳都未曾用,特意帶了皇上素日愛吃的杏仁佛手蘇子飲與今秋新做的木樨清露來。”


    見容景軒不置可否,康妃便殷勤的從竹胎漆器食盒中端出三寸高玻璃瓶子裝的木樨清露來。“這食盒倒別致。”容景軒開口讚道,康妃出身豪奢,平日連食盒也要用雞翅木、黃花梨一類。今日倒隻帶了個竹胎漆器食盒來,隻勝在樣式精巧、工藝精美。


    康妃展顏一笑,將那木樨清露的塞子拔開,登時便聞到了一陣桂花香氣。在這寒冬時節聞到這香氣清遠、氣味香甜的桂花香,遠勝任何熏香。容景軒隻聞了這氣味心情便好了些許。康妃乖覺,絕口不提明才人之事,隻舀了幾勺木樨清露至之杏仁佛手蘇子飲中,又端出豆腐皮包子與牛乳蒸羔羊。


    英朝皇室在飲食上雖也極講究卻不像明朝與清朝那樣規矩繁瑣,有那些個“食不過三”的規矩。私底下而非祭終禦膳一類時,皇上也是想吃什麽便吃什麽。康妃拎起銀匙先飲了一勺,覺得無礙後又換了一個銀匙預備伺候容景軒吃。


    容景軒看著康妃自己先嚐一口的舉動,心頭不由一暖,伸手握住康妃的手說:“不必換了。”語畢端起那纏枝靈芝紋碗便飲了一口,又將康妃拉到自己懷中在膝上坐著。他久未與康妃纏綿,如今二人皆有些意動,偏又顧忌著康妃的身體。


    康妃曉他心意,湊到他耳邊說:“太醫說了,臣妾的身子已經大好,想是無礙了……”


    康妃話未說完,他就將康妃打橫抱起,頭一揚命掌事宮女退下。急不可耐的像偏殿走去,一腳踢開大紅猩猩氈,偏用力太大,將簾後的花瓶都踢到。一時美人瓶中插瓶的梅花簌簌落下一陣花雨,落到兩人臉上、肩上。二人相視俱是一陣癡笑,鼻息間都是木樨清香。


    容景軒將康妃拋在塌上,自己撲身而上,當下兩情綢繆,酣戰一場。


    雲收雨歇之後,康妃覺著這正是為明月辯解一二的好時機,便伏在容景軒佯作不知地問:“我還聽宮人們說皇上今日生了好大的氣,臣妾還不明為什麽呢?又聽說皇上未用午膳,便提著食盒來見皇上,誰知午膳未曾用,倒與皇上……”


    “倒與皇上做了這白日宣淫之事。”容景軒頗促狹的將她的話接下去。


    “皇上!”康妃不輕不重地擰了容景軒一把,用被子蒙著頭,隻留如雲一般的烏發與羞得通紅的耳朵。


    二人雖方行了*之事,但康妃這似羞非羞,似喜非喜的神態更惹得容景軒心動,俯首便去吻康妃的耳朵。康妃見時機已成,又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態


    “臣妾蠢笨,差點又讓皇上騙過去了。皇上還未說是為什麽生氣呢?快說與臣妾聽。”


    容景軒總不便說一個小小才人與宮女讓他想起了自己心中大痛武貴妃,又不想拂了康妃的麵子,便略掃興的說道:“不過是瑣事罷了,朕看著瑤瑟軒足有十六名宮人不止,倒比似雪的宮人還多些。她的茶呈上來竟是大紅袍。如是而已,沒有其他。怎麽?卿從鴛鸞殿過來的,竟連這個也不知?”語畢挑眉狐疑的望著康妃。康妃聽到果然如此,心中頗為得意。偏又聽見“似雪”二字——似雪是林充儀的閨名,康妃聽見容景軒這樣親近她,心中一時酸澀。


    便帶了幾分恰到好處的嗔怪地說:“皇上還說呢,皇上走後明才人便腹痛的不得了,臣妾嚇得趕緊傳了太醫。那小宮女兒嚇得直哭,明才人早痛得說不出話來了!”


    “明才人腹痛?還宣了太醫?太醫怎麽說,孩子還好嗎?”容景軒一時也不與康妃纏綿了,直挺挺的從床上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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