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墜星鎮從很久以前就居住在怪物。”


    以這句話為開始,病床上的少女再次打破了房間裏沉悶的氣氛。


    “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法分清楚那邊是現實那邊是妄想了。但是即使是這樣,我也希望在人生的最後時刻能夠幫上這個小鎮,可以的話,我希望從未來穿越過來的洛夏警官你能幫助我、幫小舞解決墜星鎮的困難。”


    空舞向著洛夏打趣的說道,雖然語氣顯得相當病弱,但是她那明知道自己將死卻毫不畏懼的樂天派性格並沒有讓她就此對病魔認輸。


    “——從小的時候,還未隨同父親來到這個墜星鎮的時候,我就知道山鬼的存在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發言。


    就像是為了給洛夏不斷的製造驚喜一樣,之後空舞的每一句話裏包含的信息都給洛夏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據她所說,最初的墜星鎮並不是洛夏了解到的小鎮北邊的舊城區,而是位於墜星山更深處有著“星隱村”這個奇怪名字的小山村。


    原本人口不過百來人的星隱村,因為人口實在是太少的關係,所以在村長的帶領下來到了這最近的村子與它合並成了一個全新的小鎮。雖說最初的開始兩個山村的合並的確帶來不小的麻煩,但是在星隱村的村長主動讓出村長的位置並且為這個無名小山村提供勞動技術上的幫助之後,小山村的村民也慢慢的把他們當做是新加入的成員來看待。


    “大概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也隻從家裏的父親放在櫃子裏的那些有關小鎮曆史的古書裏麵看到的,我想那就是縮小版的文化入侵吧。”空舞笑道。


    根據書中的記載,那數百來人的團體帶來的不僅是技術,連同這個無名小山村所沒有的文化、知識以及信仰等東西,他們都一同帶了過來。


    最初的幾年裏,村子的居民對他們還抱有懷疑的態度,不過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去,有著更加發達文化技術的他們慢慢的成為了村子裏的主幹成員。


    “雖然按照最初的約定,合並後的墜星鎮鎮長的位置都將由無名小山村的原本村長的直係子孫,也就是洛夏你知道的‘星’家中選出。但是在幾百年的時間裏,隨著小鎮的發展擴大,鎮上的成員也開始分裂為了以原住民為首鎮長派和帶來信仰的外來者組成的三大家族派,這也是書籍中有提到的。”


    表麵上維持著和平的兩派,私下裏因為全力和信仰等關係經常出現矛盾。


    一方堅持認為自己才是村子的原住民,所以該由自己這些人掌控小鎮;而另一方則認為自己為原本無名的村子帶來了科技文化信仰,才使得村子不被曆史的洪流所吞沒,所以新的小鎮應該由他們來把控。


    兩方各持己見,兩方互不相讓。


    就像所有的戰爭起源一樣,雖然在雙方代表的壓製下一開始並沒有實際發生正麵衝突,但是私下裏兩派的村民卻經常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這種微妙的平衡一直持續到了五十多年前,然後平衡崩壞了——


    空舞神秘的說道:“以三大家族為首的一派提議重建山神廟的事情被當時的鎮長拒絕為起因,三大家族的掌權者們就對當時的鎮長發出了詛咒。”


    對於神明不敬者,必將遭到懲罰!


    “但是根據書中的記載,當時的鎮長也就是星辰的爺爺是因為考慮到小鎮無法負擔起重建山神廟,所以他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可是結果卻被當做對神明的不敬而加以詛咒。再加上村民中大多數都是山神的信仰者,所以一些無法理解當時村長想法的無知鎮民們,則在另一方的蠱惑下開始出現動搖。”


    之後,詛咒降臨了。


    先是有鎮民說在進山的時候看到了妖怪。


    雖說在現在看來那種傳聞實在是可笑,或許是錯覺引起的妄想,但是這在當時小山鎮裏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再聯想到之前三大家族長老的話,越來越多的鎮民聲稱自己進山時遇到了妖怪。


    而後,沒過半年,傳聞升級了。


    這次是住在鎮子邊緣的鎮民據稱發現妖怪了。某天夜裏,在聽到屋外的有奇怪的聲音之後誤以為是野豬什麽的來偷菜了,結果出門之後卻發現一個長得像人一樣的怪物蹲在那裏。之所以會說是人一樣的怪物,那是因為人不會像是野獸一樣將一隻雞活生生的從脖子咬斷。


    從那一晚之後,每經過一段時間鎮上就會出現家禽家畜失蹤的事情。


    慢慢的,不安的情緒開始在鎮上裏彌漫開來,人們也都慢慢的開始相信這是鎮長拒絕重修山神廟而招來的報應。隨後在壓力的迫使下,廟宇雖然修建起來了,但是妖怪不斷沒有離去,反而開始變本加厲起來。


    先是一月一次,然後是一月兩次,直到最後變成了基本上每晚都會在鎮上遊蕩。而且在那之後偶爾會發生有鎮民在山裏失蹤的案件,久而久之,處在恐懼之中的鎮民們都把這一切歸為是鎮長當初沒有修建廟宇所造成的。


    即使是最為強大的人也會害怕旁人的冷眼和輕蔑,畢竟鎮長本身就是因為這些鎮民的支持才成為鎮長的。一旦被鎮民所孤立,那麽也就意味著鎮長存在的理由被打倒了。


    而那些鎮民的所作所為呢,在洛夏看來則隻是單純的恐懼,對於神明的恐懼、對於鬼神的恐懼以及對於死亡的恐懼。


    如果對方是野獸的話,即使是再可怕的野獸也逃不過人類的製裁,但是一旦對象換成神明之後,製裁也就消失了。沒有可以反抗對象的反抗,在這種無處發現的恐懼積累下,很容易使得人們的精神到達極限。有了鎮長這個理所當然被發泄對象之後,鎮民們便將積累在身上的恐懼全部拋向了鎮長。


    單純的推卸,多數欺負少數的欺淩。


    而且鎮長對此卻不能有任何的怨言,必須毫接下鎮民的一切恐懼一切不滿。


    不能逃避,也無法逃避。


    用自己的肉身來承擔起所以鎮民恐懼鎮長,以及因為集體性精神疾病而將恐懼發泄給鎮長的鎮民。在這種對兩方來說都痛苦無比的煎熬下,數年的時間又過去了。


    ——如果沒有外力介入的話,這種好不容易達到的平衡會一直持續下去的吧。


    洛夏聽完空舞的描述之後是這麽想到,而事實上也正如如此。


    自願承擔起鎮民恐懼的鎮長,隻有通過承擔起一切的詛咒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然而這種單一而扭曲現實,卻隨著星辰父親的長大而出現了變化。


    希望成為一個能夠承擔起一切的好鎮長,同時也更加希望成為兒子心中的偉大父親,這兩個願望在這個小鎮上原本是絕對無法達成的。而唯一讓兩者達成一致的做法,那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恐懼的元兇。


    就這樣,捕獵開始了。


    由當時的村長以及兩名外來人員的幫助下,在某天夜裏星辰的爺爺成功的抓住了“山鬼”。原本故事進行到了這裏,一般都是以“洗脫罪名抓出真兇”等方式收場的,但是途中卻因為星辰父親的闖入而導致意外發生了。


    暴起的“山鬼”在脫離了三名成年人的控製下襲擊了一旁的少年,雖然事後經過搶救保住了星辰父親的性命,但是卻因為傷勢過重的關係星辰的父親永遠失去了雙腿。而那頭逃逸的“山鬼”卻在混亂之中的衝進了正在舉行祭奠的山神廟之中。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抓了起來,而它的真麵卻是早在十年前死去的“空”家族長的其中一個兒子。


    “你是說發出詛咒的是三大家族,而施行詛咒的卻是他們其中一族中早已死去的人?”


    洛夏打斷了空舞的故事問道。


    “沒錯,就是這樣。”空舞玩弄著右手上的星石手鐲,點了點頭答道:“數百年前星隱村村民帶來的,不僅是信仰文化和技術,那些名為‘山鬼’的怪物也是他們帶來的。”


    “那之後被抓住的‘山鬼’怎麽樣了?”


    “怎麽樣?早已死去的人會怎麽樣呢?父親攜帶的書籍中記載,在那之後沒過幾天那個不知道是我那個舅舅的山鬼,沒過幾天就再一次死去了。而我的父親,正是因為目睹到了自己家族背後的黑暗之後,才獨自逃離了墜星鎮,才在外麵認識了我的母親。”


    不成人形的死者,早已死亡的怪物。


    時長在黑夜深山中出沒的山鬼,在真相暴露在村民眼前之後很快的死去了。


    就這樣,十多年的詛咒在星辰爺爺的努力下被“解除”了。但是就結果而言,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導致了獨子受重傷的關係,雖然星辰的爺爺從“山鬼”的詛咒中解脫,但是一種名為自責的新詛咒將他囚禁在了牢籠之中。


    數年之後,星辰的爺爺去世了,死亡原因為突發性心力衰竭。但是在此之前鎮長並沒有任何相關的病例,就好像那時的詛咒在時隔數年之後發作了一樣。


    在經過了這件事之後,流傳在鎮上裏的傳說就再一次改變了。


    與之前相同的,對於神明不敬的人會招來詛咒。


    與之前不同的,飼養著“山鬼”的三家是神明的代行者。


    再之後的幾十年的時間裏,鎮民們在接替了鎮長職責的星辰父親的帶領下慢慢的團結了起來,最終將墜星鎮發展成了現如今的小鎮。


    從最初的開始講到這裏,病床上的空舞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總算對洛夏講完了“山鬼”這種存在的由來。


    這種傳承千百年,自墜星山深處的星隱村帶出來的詭異而又古老的技術,正是由空舞以及代理鎮長空桑大叔所在的“空”家所掌控著。在了解到這一點之後,接下來洛夏需要做的就是將消息帶給史忠隊長,然後由他去與空桑大叔對峙就是了。


    隻是這其中唯一讓洛夏有點想不通的則是,為什麽自己在見到山鬼之後會直接覺醒成為超越者,而一開始就知道山鬼存在的空桑大叔反倒是沒有受到山鬼的影響。


    “我猜,這是因為父親他……甚至是三大家族的其他人,從一開始就把山鬼當做是了一種用自然而然的現象了。”聽到洛夏的疑惑之後,空舞將右手食指放在了嘴唇旁思考了片刻之後解釋道:“雖然距離洛夏警官你抵達墜星鎮的時候,我已經去世很久了,但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紅月降臨引發的異變,是將人們心中覺得不可能的存在的傳說故事變為可能。隻有經曆過從無到有這個過程之後,人們才會突破某種限製,成為超越普通人的存在。顯然,我的父親他並不具備這種過程。”


    洛夏點了點頭,暫且認可了這種推理。


    “那小舞呢,她又是怎麽一迴事?以及這所巨山精神病院的情況,你都知道些什麽嗎?”


    “這是我和父親一起迴到這個小鎮之後的事情……”


    據洛夏現在所處的這個時間段的幾年前,受到兒時好基友星辰父親的強烈邀請,空桑大叔才從城裏迴來擔任了鎮長秘書一職。而且迴來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幫助星辰父親,更是為了向家族求救希望掌握了山中秘術的他們能夠治療身患絕症的女兒空舞。


    “那群老家夥隻給了父親一個選擇,那就是將我變成‘山鬼’,並且乖乖的迴到家族中。父親當初就是因為這件事才離家出走的,所以在聽到這個條件之後根本想都不用想就拒絕了。”空舞歎了口氣說道。


    見治療無望之後,空桑大叔最後才帶著女兒前往山神廟向神明祈求。


    無論是為了安心也好,還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祈求也罷,總而言之在空桑的三拜九叩之後,當天的夜裏“神明”出現在了空舞的房間中。


    “師父他啊……自稱神仙元君,號玄子。從外貌上你根本無法把他與傳說故事中的神啊仙啊之類的聯係到一起,但是在他的幫助下我的病情也稍微出現了好轉。按照師父他的話來說,隻要隨他一同離開墜星鎮修行的話,那麽總有一天我的病會不治而愈的。”


    “你沒有選擇答應?”


    空舞眨了眨眼說道:“當然啦,雖然在這個小鎮生活的時間並不久,但是這個小鎮給我留下了許多難以忘記的迴憶。而且父親和星辰哥哥,他們都生活在這裏,所以我才拒絕了師父一同離開的邀請,希望留在墜星鎮上。而小舞她,正是我從師父離開前留下的一本古書《抱樸子·塞難卷》中學到,誕生於我夢想之中,是我非我的妖精。若是用師父的話來說,小舞她是誕生於這墜星鎮上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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