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時辰,裕王宮中凡是有位份的都已經到了王妃的長安宮:“給王妃娘娘請安。”


    裕王妃坐在正殿鸞椅之上,身著群芳流螢服,通身氣質典雅,讓人看著舒服,免了諸位的禮,便讓她們一旁坐下。


    “一會兒王爺同帝姬駕臨,想著諸位姐妹們未曾見過沁蕊帝姬,帝姬又不愛被人叨擾,故此將眾姐妹集於本宮宮中,一並請了安,也合了禮數。”


    “是。”


    過了日頭正大之時,陽光就開始逐漸收斂鋒芒,漸漸西斜,顧卿煙歇了一會兒便坐在窗前看看窗外的風景,可是除了那一堵堵的紅牆,就是一個個屋簷。


    有時候有雀鳥飛過,可沒多久又見它們徘徊迴來,看著斜陽,還不到傍晚就隻能有光而看不見那一圓了。


    忽然就有點想念斜陽城的落日和日出了,至少能看個全。不一定非要隻有高懸正空的時候才能看見。


    耳邊有腳步聲,但是北溟沒什麽反應,顧卿煙便知道了。


    “在這想什麽呢?”熟悉的聲音背後響起,顧卿煙起身理了理衣服看向走來的裕王。


    “在想你會不會悶得慌。”


    素心把顧卿煙的外衫拿了過來,裕王背過身去,等顧卿煙披上外衫:“習慣了,就好了。”


    他的語氣裏似乎有一種顧卿煙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落寞,讓顧卿煙聽得有些想伸出手順一順他的頭發。


    隻是手剛微微有一點反應,便被顧卿煙自己給壓下去了:“等我迴去大哥應該也快到穀裏了,你,要不要一同去找他。”


    顧卿煙記得以前裕王有什麽事總愛去找胥少霖,兩人有時候一聊天就是一整天,顧卿煙心想,也不嫌累得慌。


    裕王擺擺手:“你這一來,沒少帶事兒過來,有一段時間不能去了,倒是有一封信,你走的時候帶迴去給少霖。”


    顧卿煙表示沒有問題,然後裕王便帶著顧卿煙往長安宮去了。這一路上,裕王也沒跟顧卿煙提及宮中宮娥被罰一事,反而和她聊起一些有的沒的,話題輕鬆幾度兩人都笑了起來。


    陳公公看了眼布公公,兩人也相視一笑,這宮中啊,笑與淚不少,可是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就須得慢慢琢磨了,等琢磨久了,也就麻木了,分得清分不清是否重要那就要看時勢了。


    可是人啊,在迷途裏迷霧中呆久了,最期盼的眷戀的就是最初的純真了,無論是否還能得到或看到,都在心中,夢到過。


    今一見眼前這般光景,二人便都在相視之後又迴到原來的樣子,把所有在那瞬間感受到的看到的放進了心裏。


    “裕王到,沁蕊帝姬到。”


    一聲通報在長安宮響起,正殿內的眾人起身迎接:“參見王爺,參見沁蕊帝姬。”


    殿門前,顧卿煙看見秋攬園的那兩隻血雀此刻正在廊下。


    在一眾行禮之中,顧卿煙也顧不上多看幾眼,便跟著裕王走向了裕王妃的旁邊。


    “都免禮吧。”裕王坐下,便讓所有人都免了禮,顧卿煙和裕王妃一左一右坐在裕王旁邊,再往下去各娘子也是左右分邊而坐,左側第一位是溫夫人,右側第一位是一直還未打過照麵的馮娘子。


    後麵有一兩人顧卿煙不曾見過,可末端那兩卻是和顧卿煙有一麵之緣的許娘子、趙娘子了。


    這二人也不知怎的,和顧卿煙對視上了,一瞬間又似乎受了什麽小驚嚇把頭縮了迴去,目光看著地麵。


    裕王妃也注意到了這細微的小動作,笑言:“帝姬似乎見過她們?”


    “嗯,長街裏,一麵之緣。”顧卿煙道。


    “這倒是她們的榮幸了。”一旁的馮娘子說。


    裕王好奇的開口:“如何說?”


    馮娘子起身欠身說道:“不瞞王爺,這內宮院上下,可是有不少人想要一睹帝姬的尊容。”


    顧卿煙心想,不知是這人心直口快還是膽子大,竟是真把這在座的各位的心思說了出來,不免一笑,惹來裕王和裕王妃的關注。


    “各位娘子抬舉了,我這般別嚇到各位娘子就好。”顧卿煙這玩笑話,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冷冷的。


    “咳咳。”裕王在旁輕輕咳了一聲,眼神示意顧卿煙:你別嚇唬人。


    顧卿煙眨眨眼:這不是她們談論我的時候了?


    裕王迴瞪:真拿你沒辦法。


    “帝姬常年不在宮中,即便在,又豈是是誰想見就見的?”裕王道。


    裕王妃也出來說話:“是啊,便是兒時,我們在宮中玩耍,也是少見帝姬的。”


    經她這麽一提,顧卿煙倒是想起了小時候。


    那會兒她雖不住宮中,但時常和母親一起,進宮給太後請安,然後便留在宮中玩,平樂侯小郡主那時候是養在太後身邊的孩子,接觸的也就多了些,她自然有幾分印象的。


    不過那會兒她剛剛習武,總是閑不住,母親又常告訴她宮中的女孩子嬌貴,折騰不起碰不起,她索性就不跟女孩子玩了。


    總是跑去男孩們學習的書苑,跟著他們一道,書苑夫子請示過,得了旨意這才對顧卿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自由進出。


    倒是想起了好玩的事,顧卿煙便不由自主的笑了,再看一看這屋子中的眾人,明明各有情緒卻要麵上刻意遮掩,隻得笑著搖搖頭。


    紮進女人堆裏,總得要聽一些女人間談論的話,隻是她們的生活不是圍著裕王轉就是說些雲裏霧裏的暗指,總之一人一句,也不怕沒得聊。


    這不,就著兒時的這話茬,竟說出好些女孩家的事。


    顧卿煙瞟一眼裕王,看見他半有興趣半無奈的搭著話,顧卿煙給他一個眼神:王爺不愧是王爺,應付的很自如。


    裕王迴看:不許幸災樂禍!


    顧卿煙挑眉:自作孽受著吧。


    然後自己轉念一想,裕王和三個哥哥相差不了幾歲,人家都已經是一屋子妻妾,那三人還是形單影隻的。


    大哥胥少霖,早些年受了輕傷,緩了好一陣子,現在隻要不刻意去揭他傷疤,也就相安無事了,前幾年還有女子噓寒問暖,可他冷眼相待,時間久了,人家也就不自討沒趣了。


    這幾年下來,接觸的姑娘就越來越少了,顧卿煙都替他愁,那會兒甚至想過把自己身邊的丫頭往棲梧院塞的,還不是原封不動給送了迴來,還吃了一記警告,自此後顧卿煙再也不敢了。


    二哥宗越,顧卿煙想想也是怪了,要論相貌和性子,宗越算得上是他們三人裏最讓人舒服的了,姑娘應該都喜歡的類型。


    可從小到大,在宗越身邊的女孩子簡直可以用屈指可數來形容,能長時間和他接觸的,好像也就隻有顧卿煙了。


    包括診治病人碰到女子,宗越也總是需要些東西隔著他和女子之間的接觸,而且診斷速度絕對快於一般診斷,問題是還不出錯,這在顧卿煙腦海裏,絕對是個謎。


    至於她三哥百裏墨,是最讓顧卿煙想不通的,前兩個好歹沒在女人堆裏泡著,可百裏墨那雨花樓,姑娘不少,還各個都是有著一技之長的美女,就沒一個入得聊百裏墨的眼的。


    一開始顧卿煙以為百裏墨會介意他們的身世,可誰知百裏墨一本正經的發過誓,他絕不會看低誰,絕對的一碗水端平。


    顧卿煙心道:您這一碗水,端的也太平了,連個小水花都沒有。


    幽蘭好歹纏著他追他也有些時日了,可就是一點進展都沒有,搞得幽蘭一會以為自己魅力不行,連連接了幾個密探任務把情報消息探得真真的以證明自己的魅力;一會兒又悄悄問顧卿煙百裏墨是不是有其他癖好,搞得顧卿煙是直搖頭不知如何迴答。


    裕王撇過頭看見顧卿煙想什麽正想得入神,輕輕叩了叩扶手,這殿內一下就安靜了。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顧卿煙也瞬間迴神,便聽裕王問她:“想什麽這麽入迷?”


    顧卿煙倒也不遮掩自己,說:“看著王爺這佳人在側,在想我那三個哥哥何時也能尋得良緣唄。”


    其實在座的眾人都一直有一個疑問,那便是沁蕊帝姬明明與王爺算得上是兄妹關係,可他們之間從來不以兄妹相稱,隻是這個疑問,她們也隻能自己想想不敢說出來了。


    裕王笑笑:“他們,還有很多選擇不是?不過孤覺得他們應該會先看著你出嫁才放心找自己的。”


    “那可不一定。”顧卿煙努努嘴,緣分這種事說話好的。


    不過轉念察覺到了裕王的話中話,給他投去一記同情的眼神。


    正好這時裕王妃身邊的嬤嬤走來,說是紅豆糕已經涼好,是否需要傳上來?


    裕王看了眼顧卿煙,點點頭,讓人端來了紅豆糕:“孤記得,王妃最拿手的就是紅豆糕。”


    “妾身聽聞帝姬喜歡軟軟的糕點,想著紅豆糕清甜香軟,便做了一份,姐妹們也都在,一起嚐嚐。”裕王妃道。


    這是她一早便在小廚房裏準備的,做好後上鍋蒸了又放涼這才讓人端上來的。每一小碟子裏壘著放了六塊,大小剛剛好是一口能吃下的。


    紅豆的香味傳入鼻間,從味道上來講就是好聞的,素心取過碟子上的短筷,遞給顧卿煙,顧卿煙夾了一塊紅豆糕,那感覺,軟而不爛,正正好。


    放進口中,一咬,細細綿綿,嚼起來唇齒之間都是紅豆的香甜,似乎沒有再額外添加什麽更甜的東西,所以紅豆的味道占據了整個味覺。


    每次吃到好吃的東西,顧卿煙總是會不自覺的鼓起可愛的腮幫,細細品味慢慢嚼,眼裏歡喜讚歎的神色也是掩藏不住的。


    “王妃果真好手藝,王爺很享福噢。”顧卿煙笑著說道,然後又夾了一塊放進嘴裏。


    這下眾人見她吃的香,也忍不住夾起自己手邊的紅豆糕嚐了嚐。


    裕王妃為裕王遞上一塊,兩人也一道品嚐。


    “王妃姐姐的手藝就是好,妹妹也想學學呢。”這說話的是溫夫人,還是那般可愛模樣,吃著甜食笑著的樣子像極了乖順的小兔子。


    顧卿煙有些作怪的想,這要是炸了毛的兔子,還會這麽可愛嗎?正想著呢,一旁有人接話了。


    “這姐姐妹妹叫的親熱,還真以為都是郡主身份?”


    這一聽這話,別說旁人,連顧卿煙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說話的馮娘子,心道:好一張嘴,好一個人,當著裕王的麵是直接讓人下不來台。


    然後看了眼身後的素心,意思是:瞧見沒,這在宮裏還是小巫見大巫。


    素心默默點頭。


    不過馮娘子說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裕王妃景怡,是侯爵位府中的郡主,這郡主名頭可以說是天生的。


    而溫夫人這和溫郡主的頭銜,卻是為了嫁給裕王後封的,所以這身份懸殊自然是有的。


    顧卿煙在長樂宮的時候,從北溟那知道,馮娘子原本是要封夫人的,畢竟人家娘家那會兒立了軍功,受封是順其自然的事。


    誰知半路殺出個和溫郡主,好不湊巧,也是因為和馮家聯合立了軍功,帝君為犒賞有功之臣,給人許了個願,聽聞他們家小妹一心想嫁裕王,便借此封了個和溫郡主,給了裕王,到了王宮成了溫夫人,馮娘子那朝外家人受了封賞,自己這也得了些別的,可夫人名分就被別人占去,她豈能樂意。


    這般兩人的梁子就結下了,顧卿煙今日看她兩人對坐,就知道要是哪裏一不對付,必然得來一場唇槍舌戰的,這下好了,好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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