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汀的生活像是瞬間完全變化了。


    這個家夥,在表達了要與自己認真交往的想法以後,還沒來得及她消化這樣的新關係,他已經對外公開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方小姐,這是您今早的咖啡,公司特意準備的瑰夏。”剛到公司,就已經有平日裏不熟悉的行政同事送上了咖啡。“冰萃的,鄺總說您喜歡喝這一款。”


    “啊,不用這麽特殊照顧我啊。”這樣一來,方汀反倒感覺十分不適。“咱們都是同事,都有各自的工作,不需要特別服務我。”她立馬解釋清楚自己想要的日常相處態度。


    “哦,這個您不要過慮,讓公司的重要員工開心舒適也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您隻要安心接受我們的服務就可以了,當然了,如果有什麽服務不周的地方,也請隨時反饋給我們,這樣我們也好根據您的意見進行有效的改進。”女孩的一番官方話束,仿佛五星酒店的vip經理,令原本朝夕相處而熟視無睹的方汀感覺陌生極了。


    見對方這樣堅持,方汀隻好放棄自己的堅持,而安心享受眼前的這一杯咖啡。


    很快,她便發現,自己的生活,變化的遠不止這一點。


    既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公司的重要員工,自然免不了融入公司的“主流團體”,而令她感受最深的則是來自張燦的判若兩人的麵孔以及比從前偶爾露出的真誠的臉更加虔誠的表情。


    “以後我可能工作上要更加緊密了呢,這些都是我們比較重要的資料,你可以看一下,當然如果太累的話可以直接丟給下麵的人。”張燦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看著方汀,一本正經地介紹著,“你能加入真是太好了。”


    方汀感覺這簡直摸不著頭腦,這個家夥平日裏不是趾高氣昂勉強維持對自己沒有明顯眼前價值的人嗎?突然這麽熱絡,感覺還挺可怕的。


    同樣投來接納的目光友好的笑容的還有shirley.這個平日裏幾乎也對自己熟視無睹的人。他們的態度變化之大,令人完全無所適從。


    或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時勢,而自己正處在一個非常有利的勢力漩渦之中,隻是相比這些高速運轉的颶風,方汀則是安靜的就像台風眼。


    “啊,你們也不用這樣啊。一切都沒有變。鄺總也隻是表達希望大家和我一起好好工作,我也還是做我從前的工作而已,並沒有什麽大的變化。”見大家都開始神經兮兮的,方汀實在忍受不了這樣虛情假意的氣氛了,幹脆直截了當地聲明了。“而且,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這互相之間沒什麽關係的。我們之所以選擇公開這段戀情,也隻是不想在隱瞞市麵消息上浪費工作精力。希望理解。”


    這麽一說,大家似乎放鬆下來,又或者是,經過察言觀色,已經決定了更加合適的與方汀相處的方法。總之,這些人絕沒有平常心就對了。他們像是有著一股力量,一股時刻觀望風向伺機而動的力量,這種來自四麵八方的力量,經常令方汀感到既不舒服又不安。


    不過不論如何,她的日子變得出奇的好過。當然從前在這裏,也沒什麽能為難到她的,但隻不過那些日常的消沉,那種一切激情都得不到迴應的局麵,那種沒人顧及真是遑論真理的掃興,那種所有人都圍著能做決定的幾個人見風使舵的駕駛,現在看來完全得到了大幅度扭轉。


    她的話突然變得有分量了起來,比起以往,她所說的話,內容的質量上並沒有什麽本質變化,然而效果上,卻宛如聖旨一般。大家開始各種恭維和順從,沒有任何異議,也沒有任何能讓她明確感受到的真心。這些革麵型選手圓滑無比,並且模仿能力很強,很快便開始學著方汀平日裏的邏輯和話題開始說話,某種意義上,她扭轉了公司的文化氛圍和價值觀。


    某個中午,她恍然大悟。這就是傳說中的話語權,而此刻則是落在了自己手中。


    她曾經花費大量精力,去探尋真理,去尋找有價值的思想,然而每當想把自己的收獲與大家分享的時候,迎來的通常是冷遇和麻木的表情。


    “你想那麽多幹嘛啦,反正都是韭菜。”這是一個致力於裹挾大家自我貶低的女同事經常說的話,“人也是動物。沒那麽高尚。”這是她堅信不疑的。然而這些想法卻令方汀十分反感,她是竭盡全力想把所有人裹挾的自怨自艾自輕自賤的嚐試也令方汀十分鄙夷。畢竟這麽長時間觀察下來,她所帶來的負麵絕望情緒勸退了很多新人,而她自己則是在這個她覺得無望的環境中堅持了很久並且繼續一自己的方式努力著,兜售這自己的世故哲學。


    方汀越發理解,原來,話語權有三種。


    第一種,老子在這個位子,你反駁我麵子我裹挾一群人攻擊你。第二種,話就是話,最有價值的話必須我來說,你們沒資格說。第三種,說有價值的話,直到達到齒輪效應,革麵型選手也認識你。她始終堅信,時代在進步,我們的社會意識形態還很落後。隻有離人近一點,而不隻是盯著吃食不論是非,才能不被時代拋棄。


    她始終在尋找自信、從容、誠實的戰友,而非表演型人格的假性親密關係。並且堅信作為一個人,最好的美容是臉還是臉。而不隻剩嘴臉。


    然而這些都是徒勞。她喚不醒這些人,在他們眼中,方汀是老板的女朋友,所有人都應該在她麵前畢恭畢敬,並且竭盡所能讓她開心,和她走得近一點,就這麽直白而淺薄。


    方汀稍作努力,很快便放棄了和這些人繼續真心以待的嚐試。


    這個世界真是太奇怪了,有一些人,做什麽都可以,卻單單不願意做人。在他們眼中,不是主子便是奴隸,完全沒有平等交流的欲望,對於這個世界的真理,也早已被日常瑣碎的事情磨平了興趣和信心。


    方汀開始思考這個由於自己的私人身份帶來的工作新常態,以及如何接受這些過於簡單的思維模式和毫無難度的工作內容。畢竟這樣的生活令她感覺乏味至極,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珍惜或是投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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