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去了嘉國府,江楓卻已經同端王與端王府親隨行至帝京內城南左安門下。此時天色已經黑透,城門緊閉,城口上有人吆喝:“今日城禁,何人在此?”


    端王正要說話,一端王府親隨匆匆報訊道:“王爺!前線出事了,郴州丟了!”


    端王暴怒道:“前線出事,關什麽城門!延誤前線軍報,這個責任誰擔當得起?”


    “關閉內城九門?誰下的命令!”身在西苑的思卿聽到這個消息,望著渾身濕透的菱蓁大驚失色。


    菱蓁來不及除去外衫,急道:“姑娘先聽我說。方才兵敗消息傳迴,朝裏炸開了鍋。有六部九卿還有一些太學生聚集在宮城外,有的是聯名彈劾範閣老屍位素餐,有的是讓內閣立即殺俘立威,還有的責怪安平郡王獻俘之舉有失民心,致使前線大敗。總之亂七八糟,不知道有沒有人煽動。”


    思卿一邊聽,一邊給自己針灸,複問:“然後呢?你快說!”


    “然後範閣老不見人影,端王亦不在府中,康王重病不能動,眼見越鬧越大,定安貴太妃以東宮名義傳旨,為防帝京動亂,暫時關閉內城九門。”


    思卿渾身發抖,“小娘娘這是什麽主意!關閉九門,軍報進不來怎麽辦?底下群情激憤不可控製又該怎麽辦?”


    “貴太妃一向怕事,已經六神無主,奴婢廢了好大勁才出來,想必有些人很快迴來西苑請見姑娘,姑娘快想想辦法!”


    思卿把一根銀針從自己頸後拔了出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又在自己大臂紮了一針,說:“我不能出麵,我現在出麵就是他們的活靶子。”


    “那眼下怎麽辦?”菱蓁還沒問完,思卿忽然唿吸急促,身子從圈椅裏軟軟溜了下來,不省人事。


    菱蓁大驚失色:“姑娘!姑娘!”見思卿毫無反應,於是高聲喚人來去太醫署請太醫。


    端王和江楓在城門下分開,江楓徑直往西苑去,端王剛剛迴府,迎頭就遇上了建極殿大學士範子冉、兵部尚書李元貞等人,具是渾身濕透,滿臉焦灼。


    草草見禮後範子冉道:“王爺,方才康王妃入宮請見貴太妃,希望重開九門。貴太妃的意思是,她不同意,太子也驚懼不安。現在除非皇後發話,可是皇後……”


    “請範閣老與諸位大人與本王同赴西苑,請見中宮。”端王道。


    端王並端王妃一行人冒雨趕到西苑,外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禮部大宗正院和詹事府的人,看見端王過來,紛紛行禮。為首一少詹道:“王爺,皇後聽聞出事,急火攻心,眼下不省人事。還請東宮和王爺主持大局!”


    端王一聽大驚,“皇後病了!”


    這時菱蓁出來,已急得鬢發淩亂,“請端王爺和王妃隨奴婢來。”


    兩人進了西苑一配殿,江楓正好出來道:“端王爺、王妃,皇後目前脈象散亂,換了三波禦醫,都說很不好。請王妃先入內探視。”


    端王妃看了眼端王,端王點了點頭,端王妃便隨菱蓁進去了。


    江楓急道:“王爺,越來越亂了,這不對,分明有人在中間挑撥。我很擔心太醫署也不可靠,萬一皇後在此時出事,帝京必定大亂。我多說一句,您別見怪。如果皇後出事,恐怕王爺您會萬劫不複。”


    端王道:“煩請嘉國夫人抄錄皇後脈案,到外麵尋幾個大夫看看。”


    “好,”江楓道,“王爺,眼下還請王爺不要顧忌太多,先主持大局。若是帝京無事,有人彈劾您幹政,自會有人出來替您說話。若是帝京出了事,您和範閣老互相推諉,那您就是國朝的罪人!”


    江楓連連冒犯,端王卻無心追究,隻擺了擺手,江楓便匆匆離開西苑。身後端王忽然一陣眩暈,扶著幾案勉強坐下,唬得雨初連忙喚醫官去了。


    內城封禁,武振英和顧梁汾都沒能出去迴外城武宅。江楓冒雨趕往顧梁汾在城東附近的醫館,隻覺心亂如麻。


    按說端敬二王一向與嘉靖二府不睦,但自沈江東出事始,端王對嘉國府的態度十分奇怪。江楓冷眼看來,端王並不是為了黨爭不計後果的魯莽之人,這大概也是他屹立不倒的原因。但是端王與何適之結怨已深,定安貴太妃一向不問外事,且名位不正,如果思卿有不測,東宮年稚,今上又遠在西京,前方戰事吃緊,帝京將會如何,江楓簡直不敢想象。


    冷雨浸透了她的外衫,她隻覺得心底空落落的,沒來由一陣驚慌,一顆心忽然不知道墜到了哪裏。一抬頭時,顧衡的醫館已經近在眼前。江楓定了定神,上前叩門,醫官的學徒開了門,說武、顧二人都在樓上坐。江楓上了樓,顧梁汾新寫好一張詩稿雲:寢閣去門遠,秋雨荒園夕。誰謂在人境,宛似空山客。


    剛寫完一抬頭看見江楓,忙問:“沈夫人這麽快就迴來了?那些人是什麽人?”


    武振英則連忙問:“內城怎麽關了?出什麽事了?”


    江楓擺擺手,對顧梁汾道:“顧先生,您看看這份脈案和藥方。”


    顧梁汾接過問:“誰的?”


    江楓不答,顧梁汾想了想,忽然道:“能讓沈夫人這般著急,莫不是思卿……”


    江楓隻好點了點頭。


    顧梁汾連忙細看,江楓道:“前線又出事了,殿下聽聞以後受了驚,接著就暈過去了。我看她頸上耳後、還有手腕上,還有一些紅點。”


    武振英急問:“怎麽不找太醫署?”


    “太亂了,現在擔心太醫署也可能出問題。”江楓道。


    武振英氣道:“傅兄可出不來,最好的大夫給他們關在獄裏!”


    “先別著急,”顧梁汾忽然插言,“沈夫人說,思卿耳後有紅點,是這樣的麽?”說著拈起一枚銀針紮了自己手背一下。


    江楓靜下心來,看了半晌,“是,就是這樣。”


    “沈夫人,別著急,換換濕衣裳,安心迴去。”


    “不是……顧先生什麽意思?”


    顧梁汾道:“思卿暈了是吧?她自己紮的。”


    武振英和江楓異口同聲道:“什麽?!”


    顧梁汾道:“她自己紮的,把自己紮暈了。”


    江楓聽了忽然心裏一動,“顧先生這麽說,有幾成把握?”


    顧梁汾道:“九成。小時候她嚇我,鬧著玩時也這麽幹過。”


    江楓長出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渾身力氣都被抽幹了一樣,猛然跌坐下來,“我知道了,多謝顧先生。”


    武振英複問:“外麵究竟怎麽了?”


    江楓道:“伯父,近幾天我們可能不方便再見麵了,端王世子的事隻怕擱置。顧先生跟蹤那人,但是被他們發現了。他們已經向端王亮了底牌,如果還有人幫顧先生在城外盯梢,務必小心!現在有彈劾範閣老的,有反對宗親的,有打壓清流的,帝京一片混亂。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亂起來,有好的機會,請您和顧先生直接救人,程瀛洲肯定會幫你們掩護。倘若局勢能夠安定,此番端王不可能再咬住此事不放,傅老先生必定脫險。”


    武振英聽了道:“我明白了,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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