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兩邊的山體因為這些年民間私自炸山采石而變得早已鬆動,前兩天的那場大雪巧好引發了這場雪崩,鋪天蓋地的積雪夾雜著鬆散的岩石一骨腦地堆到了路麵上,原先那條還算寬闊的官道被滾落的山石填滿,已經變得麵目全非。


    視野裏,依然是一片刺眼的白。


    日漸西沉,天邊沾染上的那片霞光在雪地之上也變得飄渺恍惚起來。


    官府還沒有派人來,現場大都是一些看熱鬧的老百姓,也有出事路人的家屬在一旁一邊哭,一邊大喊著親人的名字,一時間,四下裏一團亂。


    有風吹過,高處的積雪被洋洋灑灑地吹了起來,碎雪漫天掠起。


    兩側的山巒也頓時變得有些支離破碎,山河無色。


    “少夫人,您先不要著急,說不定世子還在幽州,並沒有遇到這場雪崩。”桃枝小心翼翼地扶著沈青黎下了馬車,輕聲安慰道,“外麵這麽冷,您還是迴馬車裏坐一會兒吧!”


    “就是啊少夫人,事已至此,不如咱們還是迴府等消息吧!”翠枝禁不住地打了個寒顫,也跟著勸道。


    沈青黎沒有說話,快步走到那堆碎石麵前,仔細端詳了一番,繼而又奮力爬上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慌得桃枝和翠枝忙上前攙扶,她望了望麵前那條一望無際的官道,似乎看到了策馬疾馳而來的慕雲霆被突如其來的山石瞬間淹沒的情景,努力壓抑住幾乎要流出來的眼淚,忙扭頭對桃枝吩咐道:“桃枝,你看看這裏有沒有官府的人,有的話趕緊把叫過來一個。”


    桃枝扭頭就朝人群裏跑去。片刻,兩個侍衛打扮的年輕人應聲來到沈青黎麵前,他們是來維持秩序的。


    其中一個認出沈青黎,忙上前抱拳行禮道:“屬下見過沈夫人。”另一個也忙上前施禮。


    “你們大人呢?”沈青黎急聲問道,“他怎麽不來?”


    “迴稟夫人,我家大人休沐在家,怕是明天才能過來。”侍衛皺眉答道。


    “你趕緊把他叫過來。說我在這裏等他。要快!”沈青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竟然還有心思在家裏休沐。


    那侍衛應聲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少頃。一輛馬車急急地停在麵前。


    一個身穿官服的老者顫顫巍巍地走到沈青黎麵前,撫了撫身上的衣衫,滿臉肅意地作揖行禮道:“靖州知府王寧熙見過沈夫人。”


    這位知府大人看上去好像六七十歲的樣子,身材圓滾。眼睛眯成一條縫,看上去像個富商而非官場之人。沈青黎顧不得繼續打量他這個人,指著麵前的狼狽說道:“王大人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情?”


    “迴稟沈夫人,下官明日就會立刻派人清理這裏,還望夫人放心。”王寧熙忙挺直腰杆答道。看了看沈青黎,又陪笑道,“沈夫人。這說起來,咱們還是沾親呢!貴府的大少夫人正是內子的外甥女。而我那外甥女能有夫人這樣的妯娌,是她的造化呐!”


    “王大人,此次雪崩事發突然,你有沒有想過,這條路上壓著多少人?你還等明天?”沈青黎哪有心情跟他攀親戚聊天,沉下臉吩咐道,“你聽著,現在當務之急是救人,你趕緊派人沿路連夜向前搜救幸存者,最好發動全城的人過來救人,這樣的事情人越多越好,要快!”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跟鄉親們說,凡是來參加救援的人賞銀十兩,如果能救出幸存者的,賞銀五十兩,具體怎麽搜救,我來安排。”


    王寧熙頓時神色一凜,忙領命而去。


    消息一傳出,靖州的老百姓幾乎是全城出動,紛紛扛著鐵鍬,鋤頭過來救人,沈恪也聞訊趕來,見沈青黎有板有眼地指揮著熱血沸騰的人們怎麽從廢墟下救人,怎麽清理路麵,便上前說道:“黎娘,此事是官府的事情,你又何必攬這些事情,還得花自己的銀子。”


    待把前來救援的人一一安頓好,沈青黎才啞聲應道:“我不管此事是不是官府的事情,我隻想救我的夫君。”


    沈恪輕歎道,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妹妹了,忙安慰道,“放心,他一定會沒事的。”


    “他沒事更好,我就當花錢消災了。”沈青黎倚在冰涼的馬車上,望著麵前這條長長的官道,眼前不斷浮現出兩人相處的一幕幕,再也忍不住地淚流滿麵,她終於承認,她心裏是有他的,慕雲霆,我不能失去你……


    不知什麽時候,一輛馬車已經悄然停在了兄妹倆的身後。


    接著,一方帕子遞了過來。


    “司徒先生?你怎麽來了?”沈恪有些驚訝地看著來人。


    “先生……”沈青黎忙擦了擦眼淚,也跟著機械般地打了個招唿,想不到,兩人在京城沒有見過麵,卻在這裏遇上了。


    “我剛剛去過府上,聽說你們在這裏,就過來看看。”司徒空見沈青黎不接他的帕子,便硬是塞到她手裏,然後朝路邊退去,沈恪會意,忙跟著走了過去。


    兩人壓低了聲音。


    “上次刺殺之事失敗,都是因為你那個好妹夫,總舵一致通過,得除掉他。”司徒空頗有深意地看著沈恪,又望了望眼前聲勢浩大的場麵,皺眉道,“如果他能逃過這一劫,肯定會去府上,所以一切得看你的了。”


    “可是他畢竟是我妹夫……”沈恪聞言,麵色一凜,扭頭看了看沈青黎,為難道,“如果我親自下手害了他,我想我妹妹此生都不會原諒我的。”


    “沈郎,我原本以為當朝貴勳子弟多為紈絝之輩,你這個妹夫雖然有些戰功在身,卻不足以成為我們的威脅,可是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眼下,他正是咱們最大的對手。”司徒空麵無表情地看著沈恪,用眼角瞟了瞟沈青黎,恨聲道,“如果我能早點意識到這一點,我是不會讓黎娘嫁給他的,我寧願帶著她這樣顛沛流離的過日子,也決不把她推給別的男人,我當初真是昏了頭了。”


    沈恪重重地歎了口氣,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先生,你看看眼前這個架勢就知道了,我這個妹妹已經對他動了情,就算他不在了,她也未必能跟你走,此事,還待思量。”


    “我意已決。”司徒空眼裏閃過一絲陰狠,一字一頓地說道,“亡國之恨,奪妻之仇,我跟他已經勢不兩立。”


    沈恪沉默半晌,幽幽歎道:“敢問先生,黎娘跟他,哪個重要?”


    “自然是黎娘。”司徒空用眼角看了看那個人,突然感到心痛如絞,如果今日是他出了事,她也會在這裏傷心落淚嗎?


    半年前,他相信她會。


    可是如今,他就不知道了,現在想來,他當初真是大錯特錯,怎麽能甘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嫁給別的男人,讓她為別的男人牽腸掛肚,讓她為別的男人悲痛欲絕……


    “自然是黎娘。”司徒空想也不想地答道。


    他怎麽能忘記兩人共處的那段歲月,梨花深處,他教她作畫,她天資聰穎,一點就通,他至今都忘不了她在梨樹下翩翩起舞的畫麵,以至於無數個午夜夢迴,總有她柔美動人的舞姿在他麵前浮現,一任他情不自禁地沉淪在那個畫麵裏難以自拔……


    “黎娘是我妹妹,我知道她的脾氣,若是先生執意要殺了她的夫君,怕是此生先生再也得不到她的心了。”沈恪皺眉道,“先生三思。”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跟他琴瑟和鳴地過日子,給他綿延子孫嗎?”司徒空冷冷地看著沈恪,恨聲說道,“你是不是貪圖眼下安逸的日子,對咱們的複辟大計動搖了,我告訴你,咱們這條船上的人,誰也別想獨善其中,背叛的後果,一定會生不如死。”


    沈恪苦笑:“先生多慮了,我本是前朝世家子弟,怎麽能不擁護複辟大計,隻是此事由我下手,真的不妥,希望先生見諒。”


    “你確定你不會腳踩兩隻船?”司徒空麵無表情地問道。


    “如果先生懷疑,就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了。”沈恪從容道,“如果我有二心,早就入京為官了,還有必要守在靖州這等荒涼之地嗎?”


    “那好,此事我親手動手,你隻要從中配合就好。”司徒空轉身就走,想了想,又迴頭說道,“你不要以為我心儀黎娘,就不忍心傷害她,如果她壞了我的事情,我一樣不會放過她。”說著,大踏步地揚長而去。


    月上樹梢,地上一片慘白。


    沈恪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心情複雜地朝沈青黎走去,見她眼睛不眨地看著人群,便上前輕聲道:“黎娘,你迴去吧!我在這裏守著,有消息,我讓人通知你。”


    “不,我不迴去,我要在這裏等他。”沈青黎搖搖頭,衝他笑笑,說道,“再說,就算他迴來,肯定也得先安排人清理路麵,搜救被山石壓住的老百姓,也得在這裏守著,所以,於公於私,我在這裏最合適。”


    “黎娘,你在京城有沒有覺得他們本朝貴勳對咱們前朝世家很是不屑一顧,認為咱們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沈恪突然問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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