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斷崖。


    一棵歪脖子棗樹頑強地從岩石縫隙裏長成,枝葉裏藏著累累碩果,許是夜裏風急,刮斷了其中一根枝幹,那枝幹低垂下去,一直垂到峭壁上的一個山洞上方,斑駁的樹影映在對麵光滑的岩石上,隨風輕輕搖曳。


    隨即一隻大手探了出來,摸索著拽住了樹幹,用力一扯,那樹幹哢嚓斷裂落下,被山洞裏的人眼疾手快地拽到山洞裏。


    山洞裏頓時傳來童景奕喜悅的聲音:“瑜娘,成了,你看這麽多幹棗。”


    “果然好多,你快吃。”慕瑜裹了裹身上的鬥篷,迅速消瘦的臉上勉強有了一絲笑容,三天了,兩人隻靠洞裏蜿蜒流淌的一條小溪,若不是當時童景奕隨身帶了幾塊點心,兩人怕是早就撐不住了。


    他們又餓又冷。


    這個山洞似乎是人為鑿成的,洞口處還延伸出兩步寬的山石,要是沒有這兩步寬的山石,兩人怕是早就葬身穀底。


    山洞裏麵彎彎曲曲的,像是一條通道,可能是因為什麽事情而中途放棄了,這條通道的盡頭是一塊長滿青苔的巨石。


    童景奕摘下枝葉間掛著的早已經曬幹了的紅彤彤的大棗,臉色蒼白地笑笑:“你先吃。”


    其實早在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他就對這個性情開朗的女子心存好感,隻是當時她已為人婦,他不便表露自己對她的欣賞,如今,她又孤身一人,昔日的那種情感又被重新點燃,所以他固執地等。


    誰知。眼下他卻連累了她,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落到如此的境地。


    如今,在這懸崖峭壁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希望她能撐住。撐到有人來救他們。


    “一起吃。要不然,我也不吃。”慕瑜搖搖頭,事情到了這般天地。她一個人獨活有什麽用,要死,一起死好了!


    “好,你不要再說話了。要保持體力。”童景奕拿了一顆大棗塞到她嘴裏,又往自己嘴裏塞了一顆。輕聲道,“咱們一起吃。”


    兩人大吃了一氣,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童景奕這才走到洞口突出的山石邊上,用內力大聲朝穀底喊道:“阿棋。你下麵還有吃的嗎?我們采了一些棗,要不要給你扔下去一些。”


    當時阿棋和慕瑜一起尋到此處,慕瑜一腳踩空掉了下去。阿棋也跟著跳下來,把慕瑜推到山洞處。自己卻因為巨大的衝擊裏而跌落穀底。


    三個人分了兩處。


    “不用了,我剛才也尋到了好些棗子,大概也是剛剛落下的。”穀底傳來阿棋波瀾不驚的聲音,她穩穩坐在山石上,微微閉目,麵前除了山石,再無其他。


    為了保持體力,她不再言語,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她知道閣主既然已經用暗號聯絡了她,那麽很快便會有人來救他們了。


    這時,她突然聽到半空又傳來幾聲布穀鳥的叫聲,心裏頓時一陣激動,忙連聲做出迴應,起身張望著四下裏的動靜。


    一根長長的藤繩無聲地在她麵前垂下,阿棋眼前一亮,迅速打起精神,手腳麻利地拽著藤繩爬了上去,直到看到依然麵無表情的阿琴和身後的幾個人,忙緊走幾步,跪倒在地,啞聲道:“閣主。”說完,頓覺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雪地裏。


    “快把她扶上馬車。”阿琴吩咐道。


    阿書忙上前扶起她。


    “你們去把困在山洞裏的那兩個人救出來,送迴侯府,記住,不要提自梳閣這三個字。”阿琴麵無表情地朝另外兩個年輕女子吩咐道。


    兩人忙連聲應道,紛紛從懷裏掏出帶著鐵鉤的繩索拋向對麵的峭壁之中,悄無聲息地順著繩索滑了過去。


    沈青黎有些忐忑不安地在屋裏等著消息。


    眼下,慕長源和慕雲霆都不在,蘇氏又不是個能靠得住的,皇甫氏又是大病初愈,驚動不得,而慕瑜他們在西山圍場呆一刻就會有一刻的危險,便吩咐阿琴帶著人去圍場那邊救人。


    如果等慕雲霆迴來,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麽狀況。


    這時,桃枝掀簾走進來說道,侍郎府剛剛送來了帖子,慕雲霆的姨母小吳氏約沈青黎在味仙居見麵,說是有要事商量。


    沈青黎猜到小吳氏是為了慕瑜的事情而擔心,便帶著阿畫和翠枝欣然赴約,留下碧桃和桃枝在府裏等消息。


    翠枝見沈青黎總是把她和阿畫放在一起相提並論,心裏頓時有些不悅,可是又不好發作出來,隻得悶悶不樂的跟著出了門。


    每次有什麽好事,都輪不到她。


    這冰天雪地的,誰願意跟著出來?


    味仙居離巷後街不遠,因為裏麵的廚子是老板特意從天南海北挑選而來的,故此能具體照顧到每個客人的口味,尤其是以西北菜做的最好,所以味仙居在京城裏小有名氣,往往是靖州幽州等西北邊境人最喜歡的好去處。


    三樓,雅間。


    小吳氏臨窗而坐,望著坐在她對麵的沈青黎,淒然一笑:“黎娘,我這個姨母真是沒用,瑜娘失蹤這麽大的事情,竟然到現在才知道,真是慚愧。”


    “姨母切不可這樣說,此事是個意外,姨母怎麽可能當時就知道。”沈青黎見她眸底閃過一絲失落,忙安慰道,“姨母放心,姐姐會沒事的。”


    如果不出意外,那麽此時阿琴她們也該迴來了。


    “瑜娘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想必你婆婆根本就不會著急,是不是?”小吳氏冷笑道,“那個女人最會裝,她心裏恨不得瑜娘永遠都迴不來。”


    “母親她一直在派人去找,這幾天也是很擔心。”沈青黎不動聲色地說道。


    小吳氏跟蘇氏兩人之間的過節,她可不想跟著攙和。


    “黎娘,你不用替她說好話,對那個詭計多端的女人我還是了解的,不信,你看等你公公迴來後,她一定會裝作憔悴無比的樣子給你公公看,好讓你公公說她賢惠,說她把前室的孩子視如己出,我呸。”小吳氏狠狠地啐了一口,恨恨地說道,“說不定,這次的意外就是你婆婆一手設下的圈套,你想,好好的馬怎麽可能受驚?”


    “此事雖然蹊蹺,但是咱們沒有證據,也不好說就是母親所為。”沈青黎輕聲道,這兩人的矛盾果然很深。


    以前偶爾聽皇甫氏說起過,說當年她是希望吳家小姨嫁到侯府做繼室,以便能照顧兩個孩子,可是後來不知道蘇氏用了什麽手段,硬是逼著慕長源退了跟吳家的親事,把蘇氏扶正。


    若是要這兩個人心裏沒有什麽芥蒂,貌似也不可能,隻是時隔這麽多年,小吳氏心裏的怨恨還這麽強烈,可見當年她是多麽的恨蘇氏。


    “黎娘,你太天真了,那個女人的證據豈是你能隨便抓到的。”小吳氏搖搖頭,說道,“我聽說你昨晚帶人去了西山茶廬那邊,難道你懷疑瑜娘是在晉王那裏嗎?”


    “姨母,童公子的馬就是在那裏受驚的,府裏找了幾天都沒找到,所以我才帶人過去看看。”沈青黎還不知道阿琴有沒有把慕瑜他們救迴來,所以一時也不好直言相告,若是阿琴已經救出慕瑜,小吳氏再因此去找晉王要人,那事情豈不是就弄僵了。


    她的想法是,既然晉王不承認慕瑜他們在他的地盤上,那她也不必跟他明著要人,讓阿琴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救出來就好。


    “黎娘,如果你們懷疑瑜娘在晉王那裏,就盡管跟我說,我去跟晉王要人,雖然我此生不會再踏入你們侯府半步,但是瑜娘和泓遠畢竟是我的親外甥,他們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小吳氏恨恨地說。


    沈青黎忙點頭稱是。


    “知道你吃不慣京城這邊的菜,所以姨母才把你約到這裏來,請你嚐嚐這味仙居的大盤雞,這可是你們靖州的風味,也是這味仙居的特產菜。”頓了頓,小吳氏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扭頭吩咐道,“讓廚房看看那雞做好了沒有。”


    “是。”身穿藍色比甲的小丫鬟快步走了出去。


    “姨母想得這麽周到,我真是感到慚愧,應該是我請姨母的。”沈青黎說道。


    “放心,我給你這個機會,等泓遠迴來,你跟他一起請我到這裏吃頓飯就行。”小吳氏展顏一笑,眼角頓時有了一些淺淺的細紋,眉眼間,全是滿滿的溫情。


    “一定,等泓遠迴來,我們就請姨母吃飯。”那個,後天就是除夕了,他也該迴來了。


    很快,熱氣騰騰的大盤雞端了上來,色澤油亮,香味誘人,紅色的辣椒摻雜在裏麵,上麵還撒了一層碧綠的蔥花,色香味俱全。


    翠枝忙上前布菜。


    阿畫來迴掃視著門口,窗子,小吳氏注意到這個身材魁梧的丫頭,頓覺有趣,便笑著問道:“丫頭,你在看什麽?”


    “奴婢在看,會不會有人從窗子或者門闖進來,以便隨時保護少夫人。”阿畫一本正經地答道。


    “哦,那你會不會保護我呢?我可是你們少夫人的姨母。”小吳氏繼續打趣道。


    “不會。”阿畫不加思索地搖搖頭,認真說道,“奴婢隻負責少夫人的安全。”


    話音剛落,門砰地被撞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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