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行程特別枯燥,加之路途遙遠,各種不便,我非常想念薩梅和藺蘭姑姑在身邊的日子,至少不用我自己去思考衣食住行的問題,隻管吃了睡睡了吃,就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每次在路途中喝到的鮮奶茶都是藺蘭姑姑找沿途的村民們買來擱在冰車裏,要喝的時候得現燒爐子解了凍再加糖煮,以前的我隻管喝,從沒思考過這一路上幾乎沒斷過的奶茶哪兒來的。


    我趴在馬車裏的小桌上漫無邊際地亂想一通,歎了口氣望著抱枕旁堆著的一摞書信,一瞬間竟然動了把它們從窗戶扔出去的想法,可歎歸歎想歸想,腦子裏想的是一迴事兒,手上卻不受控製地又撕開了一封信,螞蟻般彎彎扭扭的藏文寫得密密麻麻,我真是服了山胸族長,明明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子,寫個字兒竟然這麽小女人。


    我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想從裏麵挖掘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沒想到還是那套糧食不夠牲畜折損的哭訴信,這些話我還未離開拉薩的時候他就已經說了不下一百次……我啪地把信擱在小桌上,扶額忍了半天氣,鋪開紙筆寫迴信的時候還是心平氣和洋洋灑灑安慰了一通。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車簾被掀起的時候我才發現外麵已經黑透了,夜風很涼習習吹來,將小桌上的油燈撩得舞來晃去。


    我雙手合成圓捂在油燈旁,望著十三阿哥,“要安營了麽?”


    他歎氣,“你這一路到底有沒有睡過覺?”


    “怎會沒有?”我笑,“那麽久不睡覺豈不是要成仙?”


    他朝我伸出手:“下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他身後斑駁的光光點點襯出一身月白柔和,車裏的昏黃被我籠成一團,剛好將他的眉眼灑成了兩朵耀眼星光,我突然疲累全消,抓起桌上那摞寫了一天的迴信,將手交在他溫暖的手心裏,蹦蹦跳跳地下了馬車。


    下了車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已經到了定州,最多明天晚上或後天早上就能到京城了,接連數日一直被信件淹沒的我意識到這個問題時突然有些怯,抓著他的手不免用了幾分力道,他看我一眼,也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


    把迴信交給通信兵後我就跟著十三阿哥去了將軍帳,還未進帳就被一股濃鬱的烤羊腿香味撞了個七葷八素,可還沒等我摸到羊腿的邊兒就被十三阿哥抓著手臂拽了迴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黑湯遞到了眼前。


    食欲頓時一落千丈,我推開他的手支吾道:“我忘了還有一封重要的信要拿給通信兵一齊送迴去。”咬牙放棄了羊腿拔腿就撤。


    他一把拽住我,滿眼瞧得通透,笑道:“哪個大人會因為藥苦就拒絕吃藥,每次都要哄……”


    沒有大人會因為藥苦拒絕吃藥,可你真的不知道這個藥有多苦多難喝,每次喝下去我都犯惡心,不止一次喝下去又吐了出來,嘔吐的感覺你知道嗎?那真是世上最難受的體驗了。但我像曾經無數次一樣還是咽迴了這些話,隻是委屈地皺眉道:“喝了藥我就吃不下羊腿了……”


    他半天沒說話,把藥擱下了,用手輕輕蹭了蹭我的臉,柔聲道:“那就先啃羊腿……”


    我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人,這藥方是曼巴給的,每一味都難尋得很,是十三阿哥托人派人或者親自找迴來的,細細辨別後親自看著熬,有時一熬幾個時辰,好幾次我都發現他累得靠在爐邊打瞌睡。


    我上前一步摟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前:“對不起。”


    他被我抱得突然,愣了一會兒也反手摟住了我,在我背上輕輕摩挲:“可以替的話,我天天替你喝,一天喝三碗也不在話下。”


    “一天三碗?”我原本傷感,聽了他的話又忍不住想笑:“你是想把自己變成藥引子嗎?”


    “那敢情好,”他低聲道:“我成了藥引子,你不得天天……”


    “唉呀我的天,”簾子被掀開又被摔上,外麵傳來胤禵罵罵咧咧的聲音,“真是沒眼看沒耳聽。”


    我臉唰地紅透,一把推開沒把不正經的話講完卻仍一臉神態自若的十三阿哥,“好丟臉。”


    “這有什麽?”他笑,“正好少一人吃羊腿。”


    “少什麽少?!”胤禵走進來,一臉氣唿唿,“我買的羊還想把我摘出去!”


    羊腿上塗了蜂蜜烤得外焦裏嫩尤為香滑,原本想問這一整隻羊怎麽就剩羊腿,卻被香噴噴的烤肉堵住了嘴,瞧一眼似乎沒什麽食欲的胤禵,我問道:“眼看封賞在即,我們玉樹臨風的驍騎大將軍怎麽悶悶不樂?”


    可能是沒想到會被我看出來,他連忙往嘴裏塞了一片羊肉不理我。


    我本來是為了打趣,瞧這樣子像是真有事兒,而且瞞著我,既然瞞著我,那這事兒跟我有關,我立馬坐不住了,還沒喝藥呢,卻有種想把剛剛吃下去的都吐出來的惡心疲累感。


    “和卓失聯了,”十三阿哥看了一眼胤禵,知道瞞不住,也就不再轉彎抹角,“剛到幽州地界就斷了消息。”


    果然,我扶著桌子的手開始顫抖,氣得說不出話來。


    十三阿哥拉住我的手,“沒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和卓是武備院的頂級高手,他懂得分寸不會有事,可能被人跟蹤沒法傳信。”


    “和卓可是十三哥身邊的人,”胤禵也連忙安慰,“一般人不敢動他!”


    和卓被秘密派往幽州給客居在魏家的阿爸等人送信,沒想到剛走三日便失了消息,又是在幽州地界,這很難不讓我胡思亂想,難道他真的要動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嗎?


    “他不敢,”十三阿哥聲音輕卻很堅定,“他隻是想把一切不確定都控製在自己的手裏。”


    “我已經迴來了,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胤禵忍不住插嘴,“要說四哥這前半生在誰身上跌得最慘,那就是你了,別說你迴了京城,就算你坐在他麵前,那渾身上下也都寫著不確定三個字。”


    十三阿哥冷冷地看他一眼,他立馬換了語氣,嘖嘖道:“十三哥不也想把一切不確定都控製在自己手裏嗎?”


    “什麽……什麽意思?”我茫然。


    正巧這時外麵有人傳話,說東西送到了,迴來複命。


    我滿頭問號,十三阿哥歎氣,看了一眼胤禵,隻好交代道:“你平時不是機靈著嘛,怎麽一隻羊隻剩了羊腿都沒發現?”


    因為剩下的三隻羊腿一整個羊身子都被打包送往了花岸府,為什麽要這樣做呢?當然不會是胤禵想念妻兒這麽簡單,而是十三阿哥所謂的禮節,說白了也就是賄賂討好,他打算讓我進京之後住進花岸府!


    “不,”我還沒聽完就站起身,“我要迴謙府。”


    “謙府落鎖快十年了,房屋朽的沒法看,住什麽住?”胤禵白了我一眼。


    “那我去國賓館也行,”我堅決道,“大清召我迴來的,住國賓館理所當然。”


    “月兒,”十三阿哥皺眉,“聽話。”


    和卓失聯的消息本就讓我憂心忡忡,又來這麽一招,我的憤怒一下子被點燃了,“我不想和殺人兇手住在同一屋簷下,你為什麽就不能理解一下我的心情!你就是想把一切不確定都控製在自己手裏!和其他人也沒什麽區別!”


    這話重了,連帶著胤禵都罵,剛說出口十三阿哥的臉色就變了,我轉身跑出將軍帳,隻想找個空曠的地方大吼幾聲,果然迴到京城就有無限煩惱。


    沒跑了幾步就被十三阿哥從後麵抓住,來來往往的巡邏侍衛很多,他拉著我就近鑽進一個白色小帳篷裏,不知是哪個百夫長或是千夫長的營帳,因為剛剛紮營,整潔如新,牆上掛著兩扇乳餅,桌上點著煤油燈,小小的行軍床上鋪著碎花被褥,整座帳篷都被乳餅的香味兒染得像家的味道。


    他把我按到桌前的方凳上坐下,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搭在床邊,把我整個人圈在懷裏,他彎腰看著我,一字一句道:“我不想控製誰,我隻想保證你的安全。”


    “把一個從許多年前就開始蓄謀對付我的人放在我身邊,這叫安全?”我問。


    “現在花岸府是胤禵的側福晉說了算,用不著管她。”


    “可我自己過不去心裏的坎兒。”


    “……”


    “我怕我會忍不住揍她!”我咬牙說道。


    他愣了愣,“花岸府那麽大,不一定就遇得上。”


    “而且我想跟著你。”我聲音壓的很低,曾經因為分開一瞬就分開半輩子的恐懼讓我無法釋懷:“你說過的,我們今後再也不分開。”


    他的眼角有些紅,呢喃道:“放眼京城,沒有比花岸府更安全的地方,除非你想去雲庭花園?”


    我微微歪頭便能看到他的側顏,昏黃的燈影中鼻是鼻眼是眼,如水墨般流暢的線條上像是鍍了一層淡淡的光,好看的讓人忘了唿吸。


    “嗯?”他側頭對上我的目光,“花岸府還是雲庭花園?”


    我抬起雙手圈住他的脖頸:“小帳篷的主人會不會快迴來了?”


    他有些莫名,“問這個幹什麽?”


    “因為我想親你一下。”我說的很小聲,似乎想用這種方式來轉移心中的恐懼。


    他目光沉了一下,隨後沒有絲毫遲頓地貼上了我的嘴唇,把親一下變成了親一百萬下,四周一片寂靜,隻剩下煤油燈裏時而爆裂的火星聲,我被親得頭腦發昏四肢無力,等他鬆開並輕輕吻了吻我的嘴角時,我微喘著小聲道:“嘴巴都要腫了。”


    腰間和膝窩忽然多了幾分力,身體一輕被騰空抱了起來,他笑了笑:“傻丫頭你知道嗎?自我倆走進這間帳篷起,外麵的守衛崗哨就都布置完成了,沒有誰會迴來。”


    我還在琢磨他的話,下一瞬間已經天旋地轉地被他抱著滾到了鋪著碎花被褥的行軍床上,我好像意識到了什麽,驚慌失措地想要爬起來,他翻身壓住我,一隻手輕巧地抓住了我的雙手腕壓在頭頂,一隻手輕輕捏住了我的下巴:“撩人而不自知,現在想跑了?”


    “不是……”我囁喏著反駁:“這是人家的床,說不定被褥還是他妻子給他縫的呢,不合適吧……”


    他探頭堵住了我的嘴,深深地吻了一會兒:“我要求不高,什麽時候你給咱們的被褥縫一朵碎花就滿足了。”


    我嘰咕道:“我那是不想學,否則幾朵花而已,太簡單……”


    他探手進了我衣裳裏,抬杠的話沒說完也說不下去了,冰涼的手觸在我身上,讓我滯住了唿吸。


    “還記得當年麽?”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帶了幾分迷離,“也是一間這樣的小屋,也是這樣昏暗幾乎看不到你臉的燈影,你對我說讓我要了你,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誤會你,隻有我不可以……記得嗎?”


    我裸露在外的肌膚與他緊緊相貼,腦子裏混沌一片,張了張嘴卻無力說出一個字,被他鬆開了的手垂落下來後攬著他的腰,他吻過我的臉頰、嘴唇、脖頸和鎖骨,仍在呢喃問:“記得嗎?”


    我和他四目相對,眼中都是迷離,卻於遠久的記憶中翻找出了讓人心頭暖融的一團火,我點點頭,輕聲道:“……記得。”


    他托住我的腰將我輕輕抱起,褪去我身上的衣物,冰涼的手滑過我的脊背,輕聲道:“冷嗎?”


    我緊緊貼靠在他身上,將頭埋入他頸窩裏,緩緩搖搖頭。


    他側頭過來,我們重新擁吻在一起,


    感到他渾身有些僵硬,貼在我身上的皮膚更加滾燙,我有些好笑,“你怎麽比八年前還緊張?”


    他微不可查地歎氣,“你怎麽跟八年前一樣,還是什麽都不懂?”


    “我哪有不懂?反正……”我話還沒說完,便被他用吻封住了嘴唇。


    醒來的時候渾身都累,發現自己趴他懷裏,衣服已經穿好了,外麵漏進來的陽光灑的滿床都是,掛在帳篷牆上的那兩扇乳餅被陽光一蒸騰味兒散的更濃。


    “累嗎?”他眼角眉梢散著慵懶,連聲音都帶了幾分鬆快。


    昨晚的迤邐春光不能多想,我往他懷裏鑽了幾分,撒嬌道:“今兒我沒法寫迴信了,都怪你,渾身都疼。”


    他溫暖的手掌隔著衣衫撫上我胸口的傷疤,“正好,你重傷之後又長途跋涉,早該好好休息了。”


    “難怪明皇不早朝,”我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來,“太耽誤事兒了,被那些叔叔伯伯知道我不給他們迴信是因為這個,一定會拿大板斧來砍我。”


    他被我逗得彎眼笑,“什麽破比喻。”


    長長的睫毛撲閃著蓋住他的下眼瞼,他雙眼含笑,眼眸半閉,琥珀色的珠子閃著微光,我想起夜裏這雙眸子裏映出我的那般樣子,不禁無緣無故就紅了臉龐,忍不住俯下身去用手輕輕遮住他的眼睛,在他嘴角親了一下,“我可怎麽辦啊?”


    他雙手一攬將我摟入懷裏,“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就是愛的入骨入髓掏心掏肺甜到膩卻容不得半點苦的那個意思。我往他懷裏拱了拱,悶聲道:“我完了。”


    他噗嗤一笑,吻了吻我的頭發:“你拐跑了皇阿瑪最帥的兒子,哪能完?全天下的人都羨慕不來。”


    “嘿!”我喊道,卻也忍不住笑起來:“那我賺了?”


    “賺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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