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貝勒得意地笑了,可我在他準備填坑之前突然說道:“消息倒是靈通了,但就是不可靠,也不知貝勒爺是不是把我們和其他人給搞混了,我昨晚黃昏之前就到了雲居寺,陪阿爸用了晚膳,很早就睡了,對定州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啊。”


    九貝勒愣了愣,怕是想不到我會否認被刺的事情,他以為我會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然後對他消息如此靈通提出質疑,或許以我的暴脾氣還會當場提出他就是刺客背後的主謀,換作以前,我說不定會這樣做,但如今他們那套挖坑砸石頭的把戲看的多了,也明白此時皇上最是敏感,我無憑無據地指責皇子,當著皇上的麵和他們對著幹,是會讓皇上忌憚和討厭的。


    “老九,”皇上眯起眼睛來問道,“你怎麽知道定州城外有人遇襲的?就連朕也沒有收到過此種消息。”


    九貝勒立馬站了起來,抿了抿唇,“皇阿瑪您知道的,定州知府是兒臣內弟,今晨他遣人送了些月餅來給內人,便隨口提了此事,兒臣還以為是七月她們。”


    “是誰遇刺都沒有查清,更別說抓到刺客了?是這麽迴事嗎?你那內弟也夠嗆,哪年下派的知府?”


    九貝勒臉色變了,連忙哆嗦說道:“兒臣明白,一定會督促他盡快查清。”


    “七月妹妹昨晚在雲居寺嗎?”十貝勒突然若有所思地問道。


    我不知他是什麽意思,謹慎地點點頭:“是的。”


    話音剛落,便見十三阿哥微微皺了皺眉頭,便知事情不妙,果然,十貝勒挑眉道:“昨晚十三弟不也去了雲居寺麽?難道你們沒有遇上?”


    頓時廳內的氣氛變得不可言說,我這才反應過來,九貝勒和十貝勒都是八貝勒的人,他們輪番向我出手,難不成是八貝勒的授意?


    “啊?”我沒防如此,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不是嗎?”十貝勒沒等我說完,轉頭看向十三阿哥,笑得一臉無辜,“十三弟?”


    十三阿哥仍舊雲淡風輕,似乎一點兒也沒被這些人影響到喝茶的心情,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這才挑眉說道:“十哥讓人監視我?”


    十貝勒沒想到十三阿哥會這麽直接,有些尷尬,但立馬裝作非常無辜的樣子喊冤,“十三弟誤會哥哥了,我……”


    沒等十貝勒說完,十三阿哥突然笑了起來,“我開玩笑的,十哥不必認真。”


    十貝勒的戲沒演完,僵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昨晚我的確在雲居寺,也的確見了七月,十哥有何指教啊?”


    “莘夕!”四貝勒喊了他一聲,非常生氣。


    當著長輩父兄的麵,承認和兄長的未婚妻在京郊外的寺廟裏見麵,這放在任何一段說辭裏都不妥,但在這兒,在此時此刻,從十三阿哥看向四貝勒的目光和視線裏,倒有幾分得逞的快意,四貝勒眼眸一緊,反而落了下風。


    “這成何體統?”坐在皇上身邊的德妃突然說道,“這……”


    十三阿哥轉眼看著她,“有何不妥?咱們大清何時定下了男女不能私自見麵的規矩了?”


    “你!”德妃怕是沒想到十三阿哥會頂撞他,氣得滿臉鐵青。


    “既然如此正大光明,七月妹妹為何不願承認啊?”九貝勒突然說道,一雙鷹一般兇狠的眼睛緊緊地盯住我。


    一旦事情與十三阿哥扯上關係,我總是方寸大亂,無法淡定以對。


    “我……”我結巴著開口,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答下去。


    “正大光明?”十三阿哥冷笑,“這世上不要臉的事兒打著正大光明的旗子做,正大光明的事兒反而被黑化的見不得人。”


    “莘夕!”皇上怒道,他頭頂上那塊‘正大光明’的牌匾突然可笑的緊,讓他老人家頓覺顏麵無存。


    “皇阿瑪,”十三阿哥很冷靜,“我早就說過,你們逼我,就該想到這樣的結果。”


    “十三弟你也太過分了,”十貝勒氣道,“什麽結果?把一切都搞亂的結果嗎?七月可是你未來的四嫂,你……”


    “十哥,”十三阿哥打斷他,曖昧地笑,“我好像什麽都沒說,你就想到哪兒去了?這種事適合拿來家宴上說嗎?”


    我瞪大了眼睛,十三阿哥這話也太……雖然他仍然冷冷清清,但我能明顯地感受到他心裏的火。


    十貝勒麵色尷尬,但也有幾分十三阿哥竟然配合他跳坑的欣喜,“這種事當真不能在家宴上說,是我唐突了。”


    “敢做不敢說,”九貝勒突然冷笑。


    “有什麽不敢說的,”十三阿哥看著他:“九哥想聽哪方麵的細節?弟弟都可以說給你聽,當著皇阿瑪的麵。”


    九貝勒橫眉豎起,“你不要臉我還要。”


    十三阿哥冷笑:“我以為九哥的臉早就不要了。”


    “夠了!”皇上突然怒道,“別太過分了!”


    十三阿哥麵無表情地站起來,“皇阿瑪,兒臣先告退了。”


    說完便朝我走過來,我怔怔地看著他,他扯起嘴角朝我壞壞一笑,然後二話不說拉起我的手就往外麵走去。


    “你幹什麽?”我掙紮了一下,壓低聲音。


    他沒有答話,拉著我的手比寒冬臘月還要冰冷。


    我沒有機會迴頭看一眼廳內,但從摔碎的瓷碗聲來推斷,皇上一定氣得不輕。


    ……


    漆黑的天空星光點點,一輪明月被簇擁著升上正空,皎潔的月色灑向大地,朦朧中透著清亮的絲絨,像是從月宮裏拉扯出來的金線一般絲絲縷縷。


    我甩開十三阿哥拽著我的手,站在那裏看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捂住肚子直不起腰來。


    “你到底在幹什麽?”我皺眉道。


    “他們這麽想贏,那我就做一迴好事,滿足一下他們的勝負欲唄。”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到底怎麽了?”


    他的笑聲慢慢低了下去,靠在一處栽種著月桂的花壇上,“十哥他今晚告訴我,他的人一直在跟蹤我,可是不對,跟蹤我的人不隻一個,就像當年,害我額娘的人也不隻一個,他們都有份兒,敢做不敢當?”他又笑,眼神卻冰冷極了,“當初他們逼我的時候怎麽沒說這話?這紫禁城裏通通都是敢做不敢當還滿口嚷著倫理道德的小人,我今晚就讓他們看看,誰才是敢做不敢當,整天在背後使黑手放暗箭的小人!”


    說著他的聲音慢慢暗下去,“你看看這個地方,是要有多狠心,才能把人反鎖在裏麵,再放把火給它燒了?”


    我迴頭去看,這才發現原來我們站在被火燒毀的棠梨宮舊址旁,月光之下的斷壁殘垣漆黑一片的躺在那裏,似乎依稀還能看見那場衝天大火,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唿救聲。


    “當年為什麽棠梨宮的人一個也沒有跑出來,是有人把宮門反鎖,裏麵的人出不來,火燒大了,把鎖燒得融在一起,外麵的人也進不去救人。”他輕聲說道,聲音低落地讓人想落淚。


    “而如今他們還想故技重施,為達目的,使出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來逼我,現如今還想讓你身敗名裂,可真是好兄弟啊,血流同源的好兄弟……”


    我走上前去,抱住了他。


    他將話咽了下去,把頭擱在我肩上,雙手環住我的腰將我緊緊地摟進了懷裏。


    “我真是恨極了這座宮城……”他說道。


    我突然有如醍醐灌頂般想到,這是座宮城,棠梨宮被燒成了灰燼,但它的殘骸還在,下麵的泥土地基也還在,既然這些人至今還不餘遺力地想要從我們手上拿到藥方,就證明當年敏貴妃娘娘藏在這裏的東西沒有被拿走,那麽若是棠梨宮被燒了,但東西仍在呢?這才是阿媽千方百計要把藥方送迴拉薩的原因,一旦藥方被找到,就算是掘地三尺,那些人也會把東西找出來的。


    我把想法跟十三阿哥說了,他也覺得有可能,我們便叫來和卓,循著十三阿哥記憶裏的棠梨宮擺設一一找過去,每找一個地方便掘地三尺,卻直到天色微亮也一無所獲。


    幸得這裏是後宮東北角,宮殿被燒,早已成了人跡絕境之處,就算是白日裏也沒有人會來,何況現下天色蒙蒙荒無人煙。


    “臥房、書房、花廳都找了,”我咬著嘴唇推斷道:“會不會藏在什麽賞花喝茶的亭子那裏。”


    十三阿哥搖搖頭:“額娘怕寒,最不喜歡宮中涼亭,早就讓人拆了。”


    我犯了難,“那有沒有什麽地方是敏貴妃娘娘最珍視的,或者說平時不讓人去的?”


    十三阿哥想了想突然拔腿繞到了廢墟後麵靠牆的地方,然後蹲下身撿了幾塊碎磚,說道:“這裏曾是一個小佛堂,但額娘並不信這些,也不許人進來,以前我就覺得很奇怪。”


    和卓抽出手裏的劍就地刨了兩下,果然看見碎磚下的泥土中露出一個深紅色的小盒子來。


    我們對視一眼,將其打開,沾滿了泥土的盒子已有些朽壞,一看便有些年頭了,盒子裏鋪著厚厚的一層綢布,因浸了水,現已變了顏色,不過綢布中包裹著的一塊玉佩倒是完好無損,甚至銜著玉佩的那根明黃絡子也仍舊嶄新如初。


    “這是?”我擰眉道,“皇上的東西。”


    隻有皇上能用明黃色,何況這玉佩水色上佳,透亮非常,完美無瑕,民間少有品相這樣好的白玉,而且上麵刻著龍紋,這更堅定了我的推論。


    “一塊玉佩而已,”十三阿哥沉吟道,“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何必爭搶?”


    我捧著玉佩左右看看,實在看不出什麽端倪,上麵隻有普通的龍紋,連個字都沒有,還沒有那幾遝藥方神秘,“難道我們找錯了?”


    十三阿哥想了想說道:“先這樣吧。”


    “那這玉?”我壓低聲音。


    他接過玉佩細細端看了半晌:“再怎麽說這也是額娘留下來的東西,你先拿著吧。”


    “這是敏貴妃娘娘的東西,說不定是當年皇上賜給她的貴重之物,我不能要。”


    他將玉佩放在我手裏,合上我的手,輕聲道:“若我額娘還在世,她應該也很想把自己貴重的東西送給於他兒子而言,最重要的一個人。”


    ……


    九月,複立太子的詔書剛下,便有以兩廣總督年羹堯為首的數十名外放文臣武將聯名上書反對,氣得皇上摔了奏折,砍了兩個據說是‘頗有心機的密謀反叛者’之後,一怒之下帶著德妃去了承德行宮。


    既然我已經知道了藥方的秘密,索性一把火將剩下的藥方全都燒了,而被十三阿哥軟禁在奉天的方文蘇無論怎樣都不開口,更否認對藥方的秘密知情。


    “公主,前麵就是八貝勒府了。”藺蘭在馬車外麵說道。


    我‘嗯’了一聲,掀開簾子準備下車,忽然聽到有人喊了我一聲,順著聲音看過去,便看到了倚著馬車站在那兒的五公主溫憲。


    “喲,我還以為看錯了。”她尖聲尖氣地說道,仍然穿得富麗堂皇,妝容精致,隻是發髻高盤,眸子裏少了天真多了幾分陰冷算計。


    “你在這裏做什麽?”我忍不住問道。


    她冷笑:“這裏是我八哥府上,你來得我如何不能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道。


    她朝我走過來,收起了笑,眼裏的恨意顯而易見,“你竟然迴來了?我以為你要死在路上了。”


    我愣了一下,她對我的恨還真是有增無減,“我今天不想跟你吵。”


    “野丫頭,”她慢悠悠地說,但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你以為我閑得慌?你毀了我一生,我一定會睜大眼睛看著你怎麽哭,怎麽死。”


    我有些莫名其妙,“五公主,小時候不管怎麽鬧都過去了吧,小孩子的仇你要記到現在?”


    她後退一步,指著我:“你記住了,如果有一天你落井,那我會做第一個往裏麵砸石頭的人。”


    我看著她的馬車徐徐離去的背影,一時間迴不過神來。


    “公主迴來這些日子了,難道沒聽說嗎?”藺蘭說道。


    “聽說什麽?”我挑眉。


    “半年前五公主非逼著德妃娘娘退了與佟國維之孫舜安顏的婚事,三個月前在八貝勒的提議下,皇上指婚,將五公主嫁與勒席恆之子和泰,後來八貝勒失了勢,作為八爺黨權重最高的勒席恆家,日子肯定不好過。”


    我一時有些怔忪,“她退了……和舜安顏的婚事,不會……不會真的是因為我胡謅的那話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和十三皇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甜糖暖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甜糖暖陽並收藏我和十三皇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