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王爺略一思索,帶著幾分懷念之意說道:“當年我追趕塔塔爾部到馬鬃山,中了賊人的埋伏,誤入雪區,斷了糧草,若不是次仁大汗出手相救,我和手下的二十多名精銳騎將必然早就獻身騰格裏了。”


    我雖然低著頭,但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免感到有些詫異,我怎麽從沒聽過這段過往?看這蒙古王爺的模樣頂多二十七八,當年的事情,也最早不過十一二年前吧,那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記得呢。


    眾人卻對這樣的過往嘖嘖稱奇,皇上也很高興,挑了眉看著小王爺,不過這位小王爺冷靜得多,他的聲調並無變化,非常冷靜,“今日有幸再見恩公後人,也算了卻一段心事。”


    聽到這裏我不由得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正注視著我,見我看他,嘴唇一揚,朝我微微一笑,“達瓦公主,不記得我了嗎?我還抱過你呢。”


    他的語氣大大方方,可我就是從那狡黠的眼神裏看出了一絲故意,我瞪大眼睛,臉一下子就紅了,大殿內窸窸窣窣爆發出一陣竊笑,就連趴在我身邊的宛兒也忍不住‘嗤嗤’笑出聲來。達布王爺滿臉無辜:“各位,不好意思,還請別誤會,那個時候我隻有十五歲,達瓦公主也還隻是個五歲的小丫頭。”


    皇上仰頭大笑:“七月是朕未來的兒媳婦呢!”


    達布小王爺訝然,好一會兒才幽幽說道:“不知哪位阿哥有此榮幸娶到達瓦公主?是十三阿哥嗎?”


    他無心的一句話卻讓眾人尷尬地鴉雀無聲,皇上立馬澄清道:“不是,是朕的四兒子,胤禛。”


    小王爺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定在了對側的四貝勒身上,‘咦’了一聲,“四貝勒不是已經有佳人相伴了嗎?”


    頓時殿內更加安靜,四貝勒臉色鐵青,迴視達布,冷冰冰地說道:“知春園大得很,自有安置她的地方。”


    他這句話說得隨意,但聽者有心的話,不僅刺耳,而且極度漠然,像是當著我的麵潑一盆冷水下來,直把我澆得手腳冰涼,沒臉沒意思。


    小王爺似乎沒發覺其中深意,立馬對四貝勒說道:“請原諒小王初到天朝不識禮儀,小王還以為隻有嫡福晉才能伴君上席呢?所以才……”


    這小王爺到底想要做什麽?我抬首去看他,他一臉認真誠懇,讓人看不出一絲故意來。


    坐在四貝勒身側的榮兒滿臉通紅,頗有些坐立不安,隻聽四貝勒迴道:“在我看來,嫡福晉側福晉並沒有什麽區別。”


    我自己無所謂,卻越發感到周圍的目光在我身上刺了千瘡百孔,還帶著可憐可悲可歎的光環。


    這我就搞不懂四貝勒了,我和十三阿哥的事早已鬧得人盡皆知,若不是他堅守婚約非要娶我,也不至於讓人像看笑話一樣看我們,如今堅守的是他,酸溜溜恨不得把我踩在腳底的也是他,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麽?


    “貝勒爺真心豁達,小王佩服。”達布舉杯說道:“當年十三阿哥送嫁三公主,小王有幸同他相交,也是個瀟灑不羈的人,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知道天朝竟是藏龍臥虎之地。”


    “謬讚了。”四貝勒淡淡說道,抿了一口酒,無視榮兒看著他那雙含情脈脈的水光眸子。


    酒杯尚未放穩,隻聽小王爺又問道:“皇上,敢問十三阿哥何在?為何今晚沒有列席?”


    皇上沉吟道:“朕的這個兒子一向隨心所欲,任性來去,從小就這樣,誰也管不了他。”


    “這才是十三阿哥。”達布小王爺抿嘴一笑:“多年過去,仍舊如故。”


    “七月小妹妹,”八貝勒突然開口,笑意盈盈:“十三弟今晚怎麽沒同你一起來?”


    我愣在當場,沒想到八貝勒會公然在國宴上挑釁。


    達布小王爺笑道,“這怎麽說?”


    八貝勒連忙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怪我,怪我,說話說半截,小王爺還不知道吧?咱們的這位小妹妹交際廣泛,跟許多阿哥的關係都很好,尤其與十三弟感情深厚,可互托生死……”


    我有種想撲過去當場和八貝勒同歸於盡的衝動,他奶奶的這人竟然還妄想和我合作?就為了下四貝勒的麵子,便毫不猶豫地把我賣了。


    “八弟,”四貝勒打斷八貝勒:“七月生性活潑,為人豪邁,多謝誇獎。”


    八貝勒哈哈大笑:“四哥,我要是有這麽傾國傾城的未婚福晉,是絕對舍不得讓她一直待字閨中的……”


    “老八,”皇上沉了臉說道:“貴客在此,話少酒多才是真。”


    八貝勒連忙收斂了笑容,抬起酒杯來敬達布小王爺,他以為漏了些消息給小王爺,小王爺便會對他另眼相待,可達布僅禮節性地對他笑了笑,並未飲下杯中之物,八貝勒訕訕不已,眉目間頗有些失望的神色。達布雖是喀喇沁大汗的第三個兄弟,但眾所周知他手握十萬蒙古雄兵,是喀喇沁部甚至整個草原上最有權勢的人,所以八貝勒削尖了腦袋想拉攏他,但看起來他對八貝勒似乎不是那麽感興趣。如今太子之位不穩,朝臣多數倒向八貝勒,八貝勒動了草原的心思,這也不足為奇。


    “臣妾覺得小王爺豪氣幹雲,十三阿哥也是個生性灑脫的孩子,所以相處下來才會惺惺相惜,”坐在皇上右側下首的榮妃娘娘和善地打圓場:“皇上您說呢?”


    皇上‘嗯’地點點頭,表示讚同。


    德妃病愈,多厚的粉都沒能遮住她一臉菜色:“臣妾沒記錯的話,小王爺也該成親了,遲遲未論婚假的道理何在?”


    這才是今晚最受關注的話題,正在獻舞的白衣漢女們將雲袖拋起老高,又和著音樂如收刀入鞘般‘唰’地拉迴,行雲流水般的舞技讓整座紫光閣都如夢似幻起來。


    達布小王爺低了低眼瞼,似乎在想要怎麽作答,好一會兒才道:“一來我常年征戰在外,少有閑情逸致談兒女情長,二來兄汗近年身體不安,我也不想他因為瑣事過度操勞,三來……”,他頓了頓,沒來由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笑道:“良人難求。”


    “索一良人為妻,那是自然”,德妃忙接口道:“皇上雙眼如炬,察人明晰,不如求皇上指婚,一來即說即辦,二來不用勞動大汗,豈不是一舉兩得?”


    德妃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瞧著溫恪都快把頭低到盤子裏去了。


    皇上沉吟道:“不是自誇,朕的女兒們個個琴棋書畫,能文善舞,當年三公主嫁給你的兄汗,到如今都是民間的一段佳話。”


    達布小王爺忙離席跪地:“謝過皇上聖恩,說到大嫂,她托我帶了禮物。”邊說著邊迴頭朝一直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壯漢嘎魯使了個眼色,嘎魯會意,送上來一個彩漆盒子。


    盒子裏是匹雪白的狐毛圍脖,栓合處以一顆通紅透亮的相思果作扣,如同白雪裏的一點紅,別致極了。


    別人還可,皇上卻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他把圍脖放在懷裏寶貝似的來迴撫摸,“相思果有思鄉之意,這丫頭,是想家了啊。”


    達布忙道:“大嫂是女中堯舜,不僅賢淑雅惠,更是聰穎靈秀,她帶著喀喇沁部落的女人們把野生相思果移為家種,使其枝幹壯碩,紅果個大,可入藥可做茶,用不完的曬幹之後還能做為飾物。不僅蒙古的女人們喜愛,就連塞外別國也有前來尋訪的人。還有其餘的作為不可詳述,大嫂的確受到部落人民的尊崇愛戴。”


    皇上聽得感動,當即拍板叫好:“朕沒有白白疼她一場。”


    “誒”,宛兒又賊兮兮地湊過來:“德妃娘娘鐵了心要把溫恪拋出去作餌拴住這個小王爺,好給十四阿哥鋪路。”


    她還真敢什麽都往外說,我狠狠瞪她一眼,口不由心道:“少胡說,你沒看見有三位公主坐在那兒嗎?她要鋪路,用親生的五公主不是更好。”


    宛兒搖搖頭,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你以為遠嫁塞外那麽簡單?當年三公主嫁給班第郡王,哪有表麵上那般風光,她走的時候眼淚都快哭幹了,聽說還沒出山海關就已病得虛脫,大婚那晚幾乎是被抬進婚房。”


    我剛要反駁,宛兒卻不由分說地打斷我:“而且,五公主的婚事早就密定了,德妃娘娘屬意佟國維之孫舜安顏,隻是還沒有說破,在這兒列席不過是充充場麵裝裝樣子罷了。”她得意洋洋地繼續爆料。


    “什麽?”我氣道,“那溫恪怎麽辦?”


    宛兒‘撲哧’一笑,“你還是可憐可憐你自己吧……”話音未落,卻被斜後方的另一人接過話頭:“自身難保了還胸懷天下,我可真為你的氣度著急。”


    我一聽就沒好氣,這油嘴滑舌的腔調不是錢晉錫又會是誰,不知他是何時入內落座的,竟然坐到我們身後卻無人察覺。


    “什麽意思?”我強壓一口氣問道。


    他懶洋洋道:“德妃拋出去的是八公主,這眼睛不瞎的人都明白,但這位小王爺接不接還是另一迴事兒。他看你的眼神,不懂的人就是豬。”他嘿嘿笑起來,“這個小王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故作深意的挑挑眉,“你說他搶得過四爺麽?”


    “胡扯!”我朝他咬牙切齒地揮揮拳頭。


    他卻不怕死地加了一句:“我覺得他就算搶得過四爺也搶不過十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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