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新鄭。楚國使者蘇代的到來讓韓國朝堂暗流湧動,到底要不要救援楚國,因為群臣爭執的厲害,韓王一時之間也拿捏不準。


    大臣們分為兩派,一派以為齊、魏兩國伐楚,楚國勢必無法抵抗,韓國若是不援救楚國,一失楚國之心,二恐實力暴漲後的齊、魏兩國會對韓國不利。這種意見在蘇代放出“韓國若是不願相救,楚國隻能倒向趙國”的言論後愈加甚囂塵上。持這種意見的大臣以丞相張平、典客陳筮、司寇司馬德為代表。


    另一派則堅決認為齊、魏兩國本來就與韓國交好,若是韓國出兵救楚,則齊、魏兩國必定對韓國懷恨在心,不智。相反,即使楚國倒向趙國,韓國有齊、魏兩國為盟,向北交好燕國,楚國也不足為慮。至於對齊、魏兩國國力暴增後會不會背離韓國的擔心,這些人則提出,趁機出兵南下,攻略楚國,行瓜分楚國之事。如此一來,韓、魏、齊三國國力都有所增加,韓國已然為三國之首。禦史大夫範睢、太尉暴鳶、宗正韓澤是持有這種意見的代表。


    韓王在聽取了群臣的意見後,並沒有立即下要不要救援楚國的決定,而是宣布隔日給出定論。這倒是讓群臣一時之間麵麵相覷。韓王的性格是雷厲風行,善於謀斷,怎麽這次露出猶疑之色,群臣皆是不解。倒是三公九卿之類的高官若有所悟,心道這多半是韓王要群臣們也借這個機會好好琢磨琢磨,自己堅持的意見到底是對是非。畢竟韓王有意統一群臣的意見後,再令行禁止。而不是獨斷專行。盡管很多時候,韓王的獨斷專行證明了韓王的正確。


    後花園裏,韓王望著不遠處迎雪綻放的梅花暗暗出神,思緒湧動。魏國已有自立之意,這個消息隻有三公九卿們知道。丞相的想法自己很理解。既然魏國已經有了不臣之心,韓國正好拉攏楚國,敲打敲打魏國。範睢的心思自己也懂,既然韓國和魏國做不成盟友,那不如就利用魏、齊兩國吸引了楚國大多數注意力的情況,分兵南下伐楚。隻要韓國願意。韓國所賺取的利益要遠遠大於魏國所能得到的利益。何樂而不為呢?!


    隻是采納前者會讓韓國背上一個“不信不義”的惡名。畢竟天下誰人都知道,魏國是依附於韓國的,也無過錯,韓國為了一個楚國就對魏國大動幹戈,不妥。


    采納後者的話。韓國的重心就隻能往南發展了,更重要的是楚國這個愈挫愈勇的國家最是記仇,隻要上位者給下位者一些公平、好處,楚軍就會爆發出不可阻擋的戰鬥力。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王翦滅楚都動用了六十萬秦軍最精銳的兵馬,韓國現在可遠遠沒有那麽多兵力。得罪了楚國,楚國就會為秦、趙兩國所用,韓國就會三麵樹敵。而東麵的魏國也是心懷鬼胎,也是不妥!


    一直在推算天下大勢走向的韓王沉迷於自己的思考之中,完全沒有意識到。王後姬淼帶著幾名宮女走了過來。


    姬淼用眼神製止了欲要行禮的宦者令,緩步走到了亭台中韓王的身後,把手中的貂裘披在韓王身上。從姬淼的角度看,韓王的臉色忽明忽暗,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舒展,著實讓人心疼。微風卷起的雪花不時打在韓王臉上。可韓王沒有一絲察覺,直到貂裘加身的時候。韓王才意識到身後來了不速之客。


    緩緩轉過身,韓王擠出一絲笑容。道:“淼兒來了啊!”


    姬淼臉上一紅,韓王有許久沒有稱唿自己的芳名了,在眾人麵前,韓王往往是板著麵孔,不苟言笑,對自己也是稱唿“王後”。韓王操勞政事,王子又年幼,最是粘人,兩人總是聚少離多。但瞧見韓王一臉疲憊的樣子,姬淼隻是下意識地心疼道:“王上又遇見什麽煩心事了?”


    韓王搖了搖頭,瞥見不遠處的梅花,突然起身站了起來。在姬淼不明其意的驚訝聲中,韓王手捧著一支臘梅,遞到了姬淼麵前。


    “寡人差點忘了,淼兒最喜歡梅花。這個時候,薊城的梅花開得可是最豔最美!可惜寡人實在沒有時間陪淼兒去北疆賞花,這支梅花,全代表寡人的一番歉意吧!”姬淼耳邊傳來韓王的聲音。


    姬淼臉上泛起一股喜色,赧顏道:“王上日理萬機,沒有閑暇時間陪我們母子,這些臣妾自然都懂。王上這麽辛苦,也是為了韓國的百萬百姓。不過,國事雖然重要,但王上的身子在臣妾眼裏更加重要。臣妾剛才去寶膳齋給王上熬了碗參湯,這就命人端上來如何?”


    韓王拉過姬淼的手,欣慰道:“好!寡人都聽你的。”


    姬淼對韓王露出邀寵般的狡黠笑意,將貼身侍女招唿過來,吩咐其將參湯端上來。趁著這個空檔,兩人就著亭台外的臘梅、飛雪說起話來。


    “臣妾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等韓王喝完參湯後,姬淼大著膽子說道。


    韓王聽後笑了,迴道:“你我本是夫妻,夫妻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淼兒你盡管問就是了。唔,先讓寡人猜猜,淼兒要問的是不是政事?”


    姬淼點了點頭,說道:“王上聖明!臣妾聽聞宮裏的人私底下議論,前朝的大臣們對楚國求援一事莫衷一是,王上不能決斷。”


    韓王皺了皺眉,宮裏的人實在太大膽了些,居然敢私下議論國事,看來是自己太過仁義了,這後宮需要好好整治一番了。否則,哪一天混進秦國的細作都不知道呢?!這還得了?!


    姬淼還以為韓王是不願意自己問及此事,忙說道:“臣妾失言了。”


    韓王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沒有,淼兒你多慮了。對要不要救援楚國,群臣確實是莫衷一是。寡人心裏麵正煩心這件事呢!”


    姬淼未作他想,迴道:“臣妾倒是以為,此事不難。楚國想要王上出兵,肯定會許下什麽好處吧?這好處若是大,王上大可令魏國、齊國退兵。反正魏國、齊國均是韓國的盟友。想那魏王、齊王不會不賣王上一個麵子。畢竟楚國再弱小,被欺負慘的話,其他國家也不會坐視不理。魏國、齊國便宜也占到了,再打下去的話,對雙方誰也不好。”


    韓王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說道:“楚國打算拿溠(zha。四聲)水上遊的隨邑和桐柏山下的黽(mian,三聲)塞作為換取我們出兵的籌碼,淼兒,你覺得這個好處大不大?”


    姬淼暗忖道,隨邑以北乃是桐柏山。以南則是大洪山,道路不便。以西則剛剛被楚國拿來和韓國交換黔中,是韓國的地盤。隨邑地方不大,方圓五十裏而已。但要緊是乃是黽塞。從黽塞北上就是韓國的汝南郡,走此道的話,南陽的重鎮鄢城可直達汝南的郡治所在——上蔡,距離大致上和前往南陽的治地——宛城相當,有助於韓國設立立體的防禦。


    想到這裏。姬淼笑道:“臣妾以為,這份禮已經足夠大了。黽塞往北既是淮河,淮河對岸可都是王上的土地。單單看黽塞可以溝通南陽、汝南這一點,就是大利。若得黽塞,潁川的商人完全可以借道潁水或者汝水南下,經由黽塞前往郢都,或者鄢城,省時省力。用兵也是如此。而不必繞道三川,走陸路。”


    韓王點頭不語。自己也看出了其中的利益。可這份禮,實在不好收啊!按照王後所說的去做。一個不合適,比如說魏國、齊國不聽取韓國的“倡議”,不願意罷兵休戰,那韓國就會折損了威儀,為了保全韓國的聲威,一番大戰在所難免了。韓王可不想自己被綁到楚國的戰車上。


    見韓王不語,姬淼猜測多半韓王也有他自己的隱憂。但她相信,自己的男人一向果斷,既然韓王能把韓國從三郡之地經營成八郡之國,一定會做出英明的決斷。韓王現在隻是在分析利弊,難以取舍罷了。


    “王上!有舍才有得!若太拘泥於蠅頭小利,算計過了,反而容易被他國所趁!”姬淼輕聲說道。


    韓王一愣,笑著點了點頭,意味深長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後放心吧!寡人知道該怎麽做。”


    宦者令這個時候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躬身道:“王上,漢中郡郡尉魏轍在外麵求見!”


    韓王點了點頭,抱歉地望了眼姬淼。姬淼知道今天的談話隻能到此而至了,起身行禮道:“那臣妾先行告退!”


    韓王頷首示意道:“等會兒寡人去王後的宮中用膳!”


    姬淼臉色一喜,道:“那臣妾就恭迎王駕!”說完,施施然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宦者令就帶著風塵仆仆的魏轍走了進來。


    “臣魏轍見過王上!”魏轍作了一揖,不卑不亢地說道。


    韓王朝魏轍鼓勵地點了點頭,笑道:“愛卿一路辛苦了!漢中治況如何?秦國有沒有添亂?”


    一年一度大朝會的時候,因為漢中緊鄰關中的關係,為了防止秦國趁勢偷襲,隻有漢中郡郡守馮亭迴了新鄭,魏轍則留在南鄭鎮守漢中。等馮亭返迴南鄭後,雙方交接了相關的事情,魏轍才迴新鄭述職。這一來一迴,時間已經是二月下旬。


    “迴王上,新年前後,臣抓了秦國的幾十名細作,將秦國在南鄭的據點一網打盡。從那以後,秦國老實了許多。雖然還是小動作不斷,但也已經是芥蒂之患。”


    “嗯!話雖如此,愛卿萬不可大意。想那秦國出自隴西偏遠之地,能在百餘年的時間稱雄於天下,蓋莫是兢兢業業、勵精圖治的結果。雖然眼下秦國蟄伏關中,猶如龍困淺灘,但也不可小覷。漢中事關巴蜀兩郡的安危,又乃南陽糧草重地的西麵屏障,不能有絲毫閃失。秦國就是因為大意才被我們偷襲占據了漢中,我們可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魏轍連連點頭,恭敬地迴道:“王上的話臣一定牢記心間。”


    見魏轍一臉嚴肅,韓王知道自己的點撥對方確實沒有陽奉陰違。也是放下心來。韓國連番大勝,自然難免彌漫著一股驕傲的風氣,自豪感提升了,連帶著自大、目中無人也出現了。韓王有意殺殺這股風氣,因此但凡誰隻報喜不報憂。整天歌功頌德,韓王都是敬而遠之,或明升暗降或“束之高閣”。


    “如今趙國伐燕,齊國助燕;魏國伐楚,齊國助魏。楚王派遣使者前來新鄭遊說,欲從寡人處搬救兵。群臣紛爭不止。有言應允者,有言南下伐楚者,愛卿以為為韓國計,寡人當如何自處?”韓王拋出了今年的問題。


    這也是韓國新政的特點,韓國考核兩千石的高官分兩個方麵。一是其治下的一年貢獻,在地方者,人口增加多少,錢糧增長多少,諸如此類,這些是硬指標;在中央者,則看治下完成的任務情況,對應不同的部門有不同的標準。這是其一。其二則是王上隨意的策論,或民生或軍事,或就事論事或廣而談之。不一而足。像現在這種,針對魏轍是軍事主將的身份,談論是正好是眼下的時局,恰如其分,頗合時宜。


    魏轍在來時的路上,就知曉了天下混亂的局勢。進入新鄭。也不時聽聞楚國來新鄭向韓國求援的消息。魏轍自然也想過這個問題,韓王現在問到。魏轍隻不過略一沉吟,就緩緩說道:“臣以為。救楚容易,而斷齊、魏覬覦楚國之心難;伐楚容易,而絕秦、趙之患難。”


    韓王笑而不語,靜等魏轍接下來的高論。


    “齊、魏親韓,天下皆知也!今魏國伐楚,起因莫過於楚國伐齊,若無楚國伐齊一事,魏國又何必伐楚?!王上若聽信楚國一麵之詞,用兵淮水,則秦、趙兩國必喜。何也?以淮泗之地結楚國之歡好,則韓失齊、魏之心也!韓國仁義之名亦失!及此,韓國北不與趙好,西不與秦歡,東惡齊、魏,天下諸國,隻有燕、楚可為外援。楚國重利而輕(大)勢,蓋有一國肯割地以結交楚國,韓國則四麵樹敵,恐有傾國之禍!即便齊、魏兩國不懷恨在心而背離韓國,楚國亦不能和齊、魏兩國並存。何也?魏國、齊國北與燕趙為鄰,西望韓國。趙、韓兩(國)強,魏、齊兩國不可敵;燕弱,為兩國之盟(友)。齊、魏兩國若要開疆擴土,隻能南下伐楚。王上即便這次救下了楚國,下一次,複下次,亦不能阻止!所謂當人財路如殺人妻妾,今日忍之,明日忍之,後日則揭竿而起,反抗暴政矣!韓國欲要存楚,如擋齊、魏兩國的財路,齊、魏兩國又能忍耐多久呢?所以,臣言救楚容易,而斷齊、魏覬覦楚國之心難。”


    稍微停頓了下,魏轍長歎道:“不過,臣大膽推測,齊國之所以拉攏魏國行伐楚一事,而不是向我們韓國求援,怕是已有自立之心。不援救楚國不過是掙一個大義的名分,維係貌合神離的韓、魏、齊之盟而已。當今戰國之世,禮樂崩壞,諸侯不言義而言利,王上既然以霸王之道欲平天下,這義字不可失。何況,臣以為,楚王好利。好利者最不容許的就是自己的利益被侵害,楚王一怒,興兵數十萬北伐,易如反掌。王上何不引楚、魏、齊三國相爭,坐收漁翁之利呢?”


    韓王點了點頭,請教道:“那愛卿的意思是不救援楚國,也不討伐楚國,任由三國混戰?可如此的話,楚國放眼會倒向趙國,趙國乃我大韓勁敵,有楚國助力,我們韓國的壓力會大上很多吧?”


    在韓王看來,既想盡量維係和魏國、齊國的聯盟,又想保全楚國的利益。這是一個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的事情,但韓王總覺得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不過眼下看來,除非韓國大動刀兵,將魏國、齊國打怕,讓他們不敢背叛韓國,否則,根本沒有辦法。


    “燕、齊兩國結盟,趙國受腹背之患,對上我們韓國已經處於下風。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趙國拉攏楚國,讓他們在我們的背後搗亂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不過,臣以為,這恰恰是我們韓國的機會。”魏轍一臉自信地解釋道。


    “願聞其詳!”韓王急切地說道。


    “如今王上坐擁八郡之地,北拒強趙,西抗暴秦,東與魏國交好,南連楚國之心。不用數年,王上想要開疆擴土,當往何方?往西、往北阻力重重,往東,一旦攻魏,則列國必然來援。唯有往南,經略楚國方為正道。可王上每每出兵都是師出有名,楚國沒有冒犯我們韓國的地方,反而對王上禮遇有加,王上該拿什麽理由來攻打楚國呢?不如讓楚國主動背離韓國,王上便可堂而皇之地攻占郢都,逼迫楚國遷都以避鋒芒。”(未完待續)


    ps:留下一個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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