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隻剩下祁牧和薑川瑤三人。這間書房不大,除了書桌後的椅子外隻有一隻僅能坐下一人的沙發,可在場的足有四人,祁牧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呆站在那裏,渾身上下無比僵硬。


    也許注意到了祁牧的尷尬,也許要說的事就不能讓旁人聽到,薑川瑤做了個手勢,正裝白領和那個被喚作文音的女學生就立刻退出了書房。


    等到他們下樓的腳步聲消失後,薑川瑤關上了書房的門,坐在那張沙發上,同時示意祁牧坐到書桌後麵:“我讓他們兩個去門口警戒了,接下來要說的事,隻有我們兩個知道,你不用那麽緊張。”


    跟公主獨處一室,就算她現在看上去還是鄰家大姐姐一般,祁牧也不可能不緊張。薑川瑤的目光雖然柔和,卻有如透視一般的威力,被她溫柔地注視著,祁牧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暴露在她的麵前一般,不敢與其對視。


    直到在書桌後麵坐下,大半身體都被書桌遮擋住以後,祁牧的雙腿終於止住了微顫,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才舒緩了幾分。


    這種感覺,像極了上課時被一位嚴肅的老師點起來迴答自己不會的問題一樣,可偏偏公主什麽都沒有做,就造成了祁牧如此之大的壓力。


    這也不能怪他,祁牧這輩子見到過最大的大人物可能就是高一開學典禮上致辭的教育局長了,公主這樣一位數十年後一定會位列南方政壇前幾名的超級大人物站在麵前,就算她再親切,祁牧也難以克製自己那亂跳的心髒。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上去沒那麽顫抖:“是之前說的,關於你來找淺淺的原因?”


    薑川瑤點頭:“說來,這也是個很長的故事了,但這個故事,都是曆史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


    關於千日倒計時與災難,關於天選者,關於那兩個真正的秘密組織。


    “……已經進入到千日倒計時的最後三個周期,根據神明的遺物分析,這將會是最後一組天選者。毫無疑問,許淺就是其中之一。”


    就算得知了千日倒計時的真實性,祁牧也一直以為那隻是某種自然災害,可在薑川瑤的口中,神明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甚至還留下了“遺物紙張”,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而他甚至還來不及糾結這些:“每一個天選者都擁有超凡的能力,可淺淺的能力隻是加速而已,本質上難道不還是體能的增強嗎?”


    薑川瑤搖頭:“她的能力不是加速,而是提高自己對時間的感知程度。”


    “對時間的感知程度……是什麽意思?”祁牧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口中的‘加速’,本質上隻是更有效地催動身體肌肉,產生肢體爆發的效果,實際上大多數高階進化者都可以做到這一點。”薑川瑤道。


    “而提升對時間的感知程度,這就十分可怕了,現實中的一秒鍾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樣的,可當許淺開啟能力時,這一秒鍾對她而言就會被放大至兩秒、三秒乃至更長時間,在這一段時間裏,除了她自身以外,一切事物都會像是在慢動作一般,任她宰割。”


    “這個能力隻是自己的感覺不同,表現在外麵又和加速有什麽分別?”祁牧仍是不解,正如不久前正裝白領揮動鐮刀時的狀態,從視覺效果上看與許淺在密道裏向祁牧展示能力時並無太大差別。


    薑川瑤略一思考:“舉個通俗易懂的例子吧,一個人助跑從平台上跳出,他會呈什麽狀態落下?”


    “自由落體?”


    “有助跑!”


    祁牧被薑川瑤這突如其來嚴肅的強調嚇了一跳,不由得正襟危坐了幾分:“那就是……拋物線?”


    “答對了,”薑川瑤點頭:“如果觸發加速能力,顯而易見,拋物線的弧度會更大,他會落的更遠,對嗎?”


    “……對。”祁牧硬著頭皮答道,一股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他現在怎麽這麽像正在聽課的小學生呢?


    “而當他提升了對時間的感知程度後,拋物線並不會變化,在那個人的視角裏,他隻是正常跳了下去,那麽在外人眼裏,他是什麽狀態?”薑川瑤人長得親切,循循善誘的樣子,真的像極了正在上課的老師。


    祁牧不好意思打斷人家,隻能認真去思考這其中的緣由:“他會以數倍的速度瞬間沿拋物線落在了地上。”


    “從戰鬥的角度去談,許淺現在不過剛剛解開第二道進化鏈,已然可以在短時間內做到常人肉眼無法捕捉到的速度,如果她進化到最高層次,一旦開啟能力,在她的眼裏,一切都會如同蝸牛一般緩慢,就算是巔峰之人也不例外,差距就是如此巨大。”薑川瑤道:


    “但也不是沒有缺點,就是她必須要有自己趁手的武器,就算她能夠快到其他人都如同靜止一般,一拳揮上去也隻是她自己普通人的力量,如若換成巔峰之人,不開玩笑地說,他們的力量足以一拳洞穿普通人的肉體。”


    “就是說,普通進化者的加速隻是自己變快,而淺淺的能力是讓除自己外所有事物都變慢,並且如果處在同一進化等階,兩者變現出來的速度差距會非常大,但淺淺需要一把好的武器來完善自己的強度——是這樣吧。”祁牧老老實實總結道。他想到了那把匣子裏的短劍。


    “沒錯,”薑川瑤讚許道:“而且身體方麵的增強還是有跡可循的,至少能用現代科學解釋一二,但天選者們的能力——比方說許淺的延緩時間——就完全無法用科學來解釋。很多人都懷疑,這些天選者的誕生會不會跟那個神明有所關聯。”


    解釋到此,祁牧才總算明白天選者的重要性了:“關於天選者我差不多明白了,不過有個問題,我想冒昧問一下。”


    “請問。”


    “你,當過老師?”


    薑川瑤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語氣的問題,但這並非無法言說的事情:“抱歉,看你坐在書桌後麵規規矩矩的樣子,跟我教的學生差不多,有些職業病犯了。”


    “你不是公主嗎?總得安排個合適的職位吧,怎麽會去當老師?”


    薑川瑤輕笑著搖頭:“公主隻是個頭銜而已,又不是職業。我現在的職業,隻是榮京周邊一個小鎮高中裏的普通音樂教師,那裏的人們不認識什麽公主,隻知道一個彈鋼琴很好聽的薑老師。”


    祁牧皺眉,公主並沒有解釋她會去小鎮上教書的原因,這涉及到了別人的私事,他也沒法再追問下去了。


    好在,這也不是他們將要談論事情的重點。“氣運這種說法,聽上去還是太離奇了一些吧……”


    一種從未被證實的東西被搬上了台麵,兩個人就能夠影響整個地星的氣運,說出去別人可能會以為他瘋了。


    “氣運不過是一種能讓更人接受的說法,很有可能,這不過是外星高級文明的一個娛樂遊戲罷了。我們連地星都出不去,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辦不到,所能做的,就是按照別人製定的規則,盡力去阻止這一切。”公主的眼底劃過幾分哀傷。


    阻止這一切,就要殺掉另一位天選者。祁牧深吸一口氣:“如果淺淺確定是其中一位天選者,那另一位是誰?”


    薑川瑤看著祁牧:“尋找天選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們目前隻得到了一條關於他的消息。”


    如果說剛剛公主溫柔的目光就已經讓祁牧如芒在背的話,現在這帶有七分銳利和三分責怪的眼神更是讓他有種被洞穿的感覺:“那,那個天選者……不會也和我有關吧。”


    “很遺憾,情況就是這樣。”薑川瑤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你見過那個天選者。”


    這一瞬間,祁牧幾乎迴憶遍了自己有生以來所有見到過的可疑的人。


    “不要做無用功,你是在超常環境中接觸的那個人,現在的你沒有關於他的記憶。”


    “超常環境……”祁牧終於品出了一絲不對勁的意味:“就是說,超常環境中的我沒有把另一位天選者的消息告訴你們?”


    薑川瑤點頭:“你用據說充分的理由說服了許淺,除了她之外,沒有人知道你的理由是什麽。”


    “甚至包括我自己。”祁牧苦笑著,難以理解自己在超常環境中的所作所為。這時,他的心裏突然冒出來一個奇妙的想法:“假如再次進入那個超常環境,我還能會想起上一次發生的事嗎?”


    對於這個問題,薑川瑤顯然沒有心理預期準備,她愣了一下,然後才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超常環境,現在還不能確定是否隻有那一次。”


    “是嗎?”


    “絕大多數人都會失去那裏的記憶,隻要保留下記憶的人全都緘口不言,或者沒有人能夠堅持到最後,那麽對於所有人來說,過往的超常環境就是不存在的。至少我們現在還沒能發現此前經曆過超常環境經曆的人。”


    “難道沒有專家對這個現象進行研究?”祁牧不死心道。


    “這就是更機密的事情了。”薑川瑤敲了敲桌麵,話鋒陡然一轉:“我知道你還有很多想問的問題,但問題在我這裏可不都是免費的。”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以公主這樣尊貴的身份,卻願意在這裏解答他的疑惑,祁牧不傻,明白這背後一定會有代價。既然公主已經開了口:“需要我做什麽?”


    “我需要……”薑川瑤緩緩道:“你的一滴血。”


    就在不久前,即將進入徐家老宅之時,祁牧迴想起曾經在文藝匯演舞台後台聽到紫貓曾經要取他一滴血的事,這也是他認為自己並不平凡的鐵證。


    此時此刻,當薑川瑤的嘴裏再次出現這一內容時,祁牧隻覺得汗毛直立,背後一陣發麻,“刷”地一下站了起來:“你們跟紫貓到底是什麽關係?”


    薑川瑤似乎被嚇了一跳,她有些吃驚地看著祁牧,但旋即又想到了什麽,幹脆地承認了下來:“你居然知道了那件事,倒也沒必要隱瞞了。沒錯,在抵達迅海前,我們委托巧卡傭兵協會取走你的一滴血,不菲的報酬讓巧卡派遣了在迅海的最高戰力紫貓,但自始自終,我們都沒有向巧卡和紫貓透露過己方的身份。”


    薑川瑤如此坦誠,反而飛快地剝奪了祁牧質問的力量,他跌坐迴椅子上,仍舊不敢去直視公主平靜的目光:“……為什麽。”


    公主此行分明是為了許淺而來,卻始終在意著他,這意味著什麽?


    “有很多事情,都不是簡單幾句話都能說清楚的。”薑川瑤輕輕搖頭:“這隻是個交易,你付出一滴血,我為你解答一些疑惑。如果你不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離開這裏。”


    她拿出一支取血瓶,放在了書桌上


    一滴血,能做的事情並不多,祁牧此前考慮過,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做血緣鑒定,而他血液極其相似進化者的特殊至今也沒有定論,或許交給公主,能夠查到一些他永遠也無法接觸到的事。


    至於他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


    祁牧拿起那支與平常在醫院驗血差別無二的取血瓶,用食指在上麵一按,一陣輕微的刺痛傳來,他的血液便滴落在了取血瓶中。


    “很好,”薑川瑤收下那支取血瓶,繼續剛才的話題:“超常環境,有較大概率是一個時間流速極快的時間裂隙,暫時無法解釋它的形成原因,我們更無法得知那裏能否保留住記憶。”


    這不相當於什麽都沒說嗎?祁牧正要發作,薑川瑤就立刻接著道:“關於這個方麵的問題,倒是有個人能為你解答。”


    “誰?”


    “預言家。”


    這個名字祁牧已經不陌生了,據許淺所說,這是他們在超常環境中遇見的一個神秘人物,而教給許淺恢複祁牧記憶方法的,也是這個人。就在一周前,預言家還托蔣易之給他們帶來了警告信,似乎就提前預知了今天要發生的事。


    最近祁牧已經發現,隻要在現實裏觸發與超常環境中相同的景象,他就能夠迴想起超常環境中相應的記憶,也不知道這件事與那個所謂能夠喚起他記憶的符紙是否有關。


    “你認識預言家?”


    “算有些交集,”薑川瑤搖晃著手上的取血瓶:“如果你能貢獻半瓶血量的話,我可以幫你聯係到他。”


    祁牧不理她,一周前,預言家曾經托蔣易之給他和許淺帶過話,讓他們一周內不要離開迅海市區範圍,可現在高靜嵐卻說許淺和一眾秘密組織前往了郊區霧晴山的疊音洞,那裏顯然出了市區的範疇,而且直到現在許淺都沒有迴他的電話和消息,不知道兇吉如何。“現在是這樣一個情況,一個星期前……”


    他簡單告訴了薑川瑤事情的經過,可公主絲毫沒有為許淺感到擔心的意思,說話與高靜嵐如出一轍:“這件事情不用擔心她,至於發生了,等她迴來後你自己會問就好了。至於預言家的警告,確實有點意思……”


    她話音未落,文音就急匆匆地推門進來,神色緊張地附在薑川瑤的耳邊:“外麵有人來了,是……”


    薑川瑤聽完,看著祁牧忽而一笑:“你說,你現在是不是還在預言家所說的時間和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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