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易一向是說風就是雨的人,他讓訂機票就必須訂機票,迴家的路上,就已經催促淩俐訂好了下周迴帝都的機票。


    時間一定,又忙著打電話給家裏人——一共三個,南爸爸、南媽媽,還有他在電話裏稱唿“曹媽”的人。


    據說,南奶奶耳朵有些背,不方便接電話,隻好讓曹媽轉達信息。


    想到一周後就要跟著他迴去見人,淩俐心裏的緊張,後知後覺地擴大。訂好機票後的兩三天了,忽然發覺自己緊張到睡不著覺。


    深夜十二點,她輾轉反側一番,終於還是忍不住爬起來,愁眉苦臉地敲了南之易的房門。


    幾秒後,南之易來開門。


    他還沒有睡,披著件睡袍,床頭櫃的燈還亮著,枕頭上扣著一本書。


    “怎麽了?”看到淩俐一頭柔順的頭發亂蓬蓬的,南之易有些意外。


    淩俐耷拉著眉眼:“我睡不著。”


    他一笑:“在緊張醜媳婦見公婆的事?”


    被他一語中的,淩俐羞惱地握起拳頭,招唿到他肩頭:“臭嘴,討厭。”


    他卻一眨眼,意味深長地說:“才不臭,要不你親親看?”


    淩俐雙頰微紅,又忍不住委屈起來:“你都沒和我說過你爸媽的事,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沒想到,她正正經經的訴苦和抱怨,卻引來南之易一陣笑。


    被他笑得心裏發毛,淩俐又忍不住想捶他幾拳了——簡直太可惡了,他不用過見家長這一關,就如此猖狂!


    拳頭剛揮出去就被早有防備的他握在手裏。


    “放心,我爸媽不會不喜歡你的,”衝她眨眨眼,手上用力,將她拉入懷裏抱住,他又說,“睡不著,我就陪你睡好了。”


    “討厭!”淩俐推開他,卻發覺,這人的力氣好像一天比一天大了。


    清晨七點,淩俐就醒了。


    隔著房門,她都能聽到自己手機設定的鬧鈴在隔壁房間響,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就睜開了眼。


    怎麽這麽快,就天亮了呢?


    她還有些發懵,這也是低血糖的症狀之一——身體總是先於大腦醒過來。


    她動了動脖子,正想要坐起身來,忽然察覺腰間有些重。


    忽然發現和自己房間完全不一樣的天花板,和頸脖間微微有些癢的感覺。


    淩俐一側頭,看到了南之易的還在沉睡的臉。


    唿吸平順,輪廓柔和,睫毛又密又長——他睡著的樣子,真的很像個孩子。


    淩俐輕輕拿開他放在她腰間的手,又輕手輕腳下床,拿起自己的拖鞋,不發出任何聲音地出了房間,關上房門,這才長舒出一口氣,開始手腳麻利地洗漱打扮、準備早餐。


    昨晚,他還真的陪著她睡了——不過,真的就是陪睡而已。


    男女之間的同床共枕惹人遐想,可他就那樣自然而然地摟著她,沒幾分鍾就睡著,讓淩俐都還來不及忐忑。


    不過,聽著他睡著後綿長的唿吸,淩俐也漸漸困了,不知不覺忘記緊張,忘記所有心事,自然而然地睡著。


    幾乎是一夜無夢的好覺,她隻覺得精神格外飽滿,做起事來也有了幹勁。


    “加把勁,趕快完成工作,跟南老師去帝都。”她一邊淘著米,一邊自言自語。


    身後卻有一雙手臂環住她的腰,耳邊響起某人故意拉長的聲音:“你知不知道你說夢話的時候都喊我南老師,就不能換個稱唿嗎?”


    說到這裏,他輕啄了她的側臉一下:“睡都睡過了,還叫老師太生分了啊。”


    淩俐心裏一跳,又不好意思和他爭辯此睡非彼睡,隻好顧左而言他:“怎麽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


    “起來當監工啊,怕你再次把堿麵當鹽唄。”他討嫌地說。


    接著,馬上毫不留情揭穿淩俐的企圖,“不要轉移話題哦,快說,你是不是該改個稱唿了?我可沒有田正言那個變態的嗜好,喜歡老婆叫自己老師。不如叫個老公來聽聽?”


    聽他越說越離譜,淩俐抿緊了唇不迴話。


    南之易得不到迴應,漸漸收緊了圈住淩俐的雙臂,略帶威脅的語氣:“你要再不叫,我可要撓癢癢了。”


    他可看清楚了,淩俐手裏正在在洗著魚膠,又粘又是濕乎乎的,也沒法反抗。


    果然,淩俐又怕又惱,跺了跺腳:“多大的人了,還鬧?不要妨礙我做早餐。”


    “你叫不叫,叫不叫?”南之易的手已經攀上了她的腰,開始輕輕地撓。


    淩俐觸癢不經,已經笑軟,隻好忙不迭說:“好好好,我叫我叫。”


    某人眼睛一亮,滿臉的期盼。


    趁著他放鬆警惕,淩俐橫跨一步擺脫他的桎梏,之後飛快轉身麵對著他,對上他清澈黝黑的眸子。


    之後,她清了清嗓子後,用故作嚴肅的聲音說:“小易。”


    南之易迅速地一眯眼:“你叫什麽?”


    “小易。”她努力憋住笑,又叫了一聲。


    “吃了豹子膽了你,居然叫我小名?”南之易瞪圓眼睛,佯怒道。


    看他一副吃癟的模樣,淩俐極力忍住笑,又舉起自己黏糊糊的雙手在他眼前,說:“你不要逼我把魚膠往你臉上抹,很腥的。”


    斟酌了一番,南之易終於還是沒能下去手,隻是惡狠狠的眼神:“你等著!總有你還的一天。”


    本來,淩俐沒把他這句話當真的,不料在一周後,開始懷疑起南之易是不是真的小氣到開個玩笑都要計較的地步。


    因為自己對南家的不熟悉,加上以前從來沒有類似的經驗,她雖然知道上門應該準備些禮物的,但不知道如何給南家的長輩挑選禮物。


    為此,她還很嚴肅地征求過南之易的意見。


    南之易當時說,這事他包辦,一定辦得很漂亮。


    當時他拍著胸膛言之鑿鑿的表態讓淩俐認為,這人在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所以當時就很放心把挑選見麵禮的任務拜托給他,讓他務必根據他父母的喜好,好好挑選她第一次去他家裏應該帶的見麵禮。


    她卻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拎著這堆奇怪的玩意兒上飛機,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已經在機場,還剩半小時登機,她還能做什麽?


    她怎麽就能聽信南之易的妖言,相信他能辦妥這件事呢?再醜的媳婦,也不會提著這麽奇怪的見麵禮吧?


    豆豉、泡菜、幹筍、醃過的雪裏蕻,看起來就像在路邊攤隨手拎的便宜貨,而且這些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彌漫著鄉土氣息的土特產,和花城人見麵就送未來婆婆鹹魚,有什麽區別?


    到時候會不會被在某領域是天朝第一人的南家主母,當成鹹魚一樣掃地出門,還真不好說。


    南之易自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一路都在安慰她:“別慌,聽我的沒錯。”


    提著一堆奇奇怪怪的見麵禮,登上了飛機,將近三個半小時的航程後,抵達帝都機場。


    淩俐還是第一次到帝都,但這時候也沒什麽心情要去看一看首都作為政治中心到底有些什麽不一樣的,再加上滿腦袋關於鹹魚被掃地出門的問題,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醜媳婦見公婆”上。


    卻不料一下飛機,已經有電話打到淩俐手機上,說候機的司機在第五出口等待他們。


    淩俐一愣,忙不迭說好,收好手機看向南之易:“接機的人到了,我們過去吧。”


    南之易正把她肩上的背包摘下來,背到自己的肩上,聽到她的話有些意外,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這都安排好了?越來越能幹了!”


    “說的是叔叔阿姨安排的,”淩俐有點小慶幸,“還好夠及時,我本來都準備喊滴滴了。”


    說完,她指著還有十來米的出口說:“就是這邊,走吧。”


    南之易臉色微變,一言不發地拉著淩俐,朝另外的出口走去。


    “接機的人在那邊啊!”淩俐喊著,一直迴頭看向第五出口,卻強不過南之易,隻好被他拖走,最後上了輛出租車。


    “你幹什麽!”淩俐上了車,氣鼓鼓地對他說,“又發什麽瘋呢!”


    “沒什麽,就是不想承某人情而已。”他低著頭,把襯衫的袖子綰到手肘的位置,淡淡地說,“我爸媽會記得我哪天迴來?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看到他難得一見的冷淡表情,淩俐乖乖地閉上了嘴。


    南之易是個不喜歡計較和算計的人,隻是在少數的幾件事上,像孩子一樣執拗又不講道理,這種時候,隻需要遷就他就好了。


    帝都的交通擁堵狀況,十倍於淩俐已經很受不了的雒都,差不多兩個小時,他們才從機場,到了南家所在的地方。


    有著兩院院士、首席科學家,還有兩個學霸兒子的南家,比淩俐想象中的簡樸很多。


    帝都這地方物價貴房價更不用說,但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和好房子。


    且不說紮堆的明星豪宅,就說和一般的金領高管,一套兩三千萬的小別墅,也不是在雲端不可觸及的位置。


    相比之下,南家的房子,就寒酸很多了。


    地段是好地段,看位置在三環;麵積也不算小,一百五左右,隻是看房子的狀態,似乎很有些年份了。


    樓外的牆麵爬滿了爬山虎,深秋初冬的季節,是滿麵的枯黃與蕭瑟。而房子內裏的裝修,也早就過時,有些牆麵看得出來補刷了很多次,但還是開始斑駁。


    而南之易的房間,甚至還不如他在雒都房子的書房大。


    淩俐卻一點都沒嫌棄,好奇地睜大眼睛,不肯放過這裏每一個角落,連陽台上的晾衣杆,都要舉起來試試重量。


    南之易就是在這裏,度過他的童年的?


    南家兩兄弟,都是早慧的類型,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五歲就上了大學,南之君更是亦兄亦父,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就把南家父母因為工作太忙疏於照顧到的南之易,接到學校裏照顧。


    自己還是個孩子,又擔起了照顧另一個孩子的重任。


    這樣的兄弟之情,應該很深厚才對,可為什麽南之易麵對南之君的時候,那樣矛盾?


    一方麵,看得出來他對南之君,還是有信任和倚靠的本能在,當他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時,第一時間,還是想到的南之君。


    可另一方麵,他連一句話都不肯和南之君多說。


    她在心裏默了默,南之君大南之易差不多十五歲,


    南之易已經安置好了行李,拉過她的手,不顧她戀戀不舍的目光,拖著她的手出去,又迴身輕掩上門。


    “別看了,先和我去療養院,看看奶奶再說。”他說道。


    門外的陽光映襯得他的眸色變成了淡淡的金,但淩俐卻仍舊察覺到他眸子裏的那一絲絲的晦暗不明。


    剛才興奮的情緒一掃而空,她也不由自主染上他淡淡的愁緒,輕輕迴握他的手,說:“好,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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