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易剛才說的假設,在警察找到錢陽之前,淩俐也不是沒想過的。


    十一二歲,瞞過所有人把*放進食物裏的,未必就不能完成。


    可是正如她告訴南之易的,錢陽沒有動機。


    這些日子淩俐努力迴憶這個孩子,記憶似乎越來越清晰。


    小旻雖然霸道,其實很有人緣的,他和錢陽也是半真半假鬧著玩。


    淩俐記得很清楚,好幾次小旻嘴裏說不喜歡那個錢家泥猴,其實偷偷摸摸把自己的衣服鞋子還有課外書給錢陽送過去好多次。


    這些小旻自然是不會說的,而是錢陽那個瘋瘋癲癲的媽,有時候清醒了跑到他們家道謝時候說的。


    說起來,那真的是個可憐的孩子,父親不知生死,母親半瘋半顛,人矮小學習也不好,據說勉強考上高中,大學是一點沒指望了。


    前些年,他相依為命的瘋媽也淹死了,現在真是無依無靠。


    好在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錢陽也算懂事,別家孩子還溫室裏花朵一般,他就知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補貼家用了。大家知道他困難,也就對雇傭童工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至於周警官過世的時候,他是有充分不在場證據的。那天他買了火車票,去了趟臨省的一個著名風景區所在的小城,購票記錄可以查到,票根他都還存著。


    此外,還有他在那邊住快捷酒店的記錄。


    錢陽的解釋是,他聽說那地方因為春節期間旅遊的人很多,但是當地酒店用工短缺,會招很多臨時工,工資比平時高很多,想去掙一筆存起來,以後學點技術好找工作。


    然而,因為他矮了點跑堂嫌形象不好,後廚有技術的活又不會做,至於洗碗端盤子的位置,早就有和他一樣貪圖高工資的本地人占領。


    他風風火火跑了去,結果道聽途說根本不可靠,隻好又灰溜溜地迴來了。


    不在場證據很充分,而另外讓淩俐認為他和周警官的死無關的是,錢陽根本沒必要撒謊。


    如果周警官真的是他殺,如果那封遺書是偽造,那麽殺他的人之所以動手,多半和他當時正在做的事有關。


    也就是說,殺周警官的人,很可能就是當年投毒案的真兇。


    可是錢陽那時候十二歲不到,根本不用承擔刑事責任。


    誰讓國家有部未成年人渣保護法呢?


    退一萬步說,如果他是兇手,以十二歲的年齡投毒殺害同學兼朋友一家人,事後以及前不久都經過了警察的盤問,那可不是一般的心理強大。


    淩俐可不認為,當年從未接觸過外麵世界的錢陽,能夠有那樣好的心理素質在警察麵前都不現形。


    她思前想後,確實找不到能說服自己錢陽和這事件有關的理由。


    南之易輕敲著方向盤,忽然抬眼看她:“是不是應該擴大範圍?”


    淩俐有些不解:“什麽範圍?”


    “你說呢?”他白她一眼,“四個沒用,那麽八個呢?那麽十二個呢?都會沒有收獲嗎?比如今天我就從朱老板那裏知道你小時候能幹上房揭瓦這種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淩俐被他的話噎到了。


    都什麽時候了這人還舍不得任何一個可以打趣她的機會?


    南之易很滿意她憋屈的表情,繼續笑眯眯:“雖然你被曝光的醜事對破案沒有關係,不過如果問多幾個當年看似沒聯係的鄉裏鄉親,難保不會得到其他線索。”


    淩俐看他目光灼灼,不由自主思維跟著他走,下意識地地點點頭。


    等看到他眼裏似乎奸計得逞的目光,忽然驚覺:“你有什麽企圖?還想打聽什麽?”


    南之易摸著下巴,嘿嘿笑著:“且看吧,說不定打聽當年你到底又多作惡多端的同時,還真能被我蒙對。”


    南之易終究還是說服了淩俐。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與其站在原地反複糾結為什麽會沒有結果,不如真的去做一些現在看起來是無用功的事。


    就像周警官一遍遍跑朱老板的家裏,有可能真的就是去閑聊,可也難保沒有想再從他嘴裏掏些東西出來的心。


    如果多走訪一些當年的證人們,未必就不會發現當年忽略的線索。


    一大早起來,淩俐就跟祝錦川打了電話請假。


    撥通那個號碼之前,她準備了很多說辭,躊躇不安,卻不料祝錦川並沒有問她因為什麽原因請假,隻說周末的時候記得迴所上對案件前期取證情況進行複盤。


    他似乎很忙,聽筒裏都能聽到他那邊有人說話的背景音,聽內容好像是在開什麽會。


    至於呂瀟瀟也發了幾條微信,跟她傲嬌地表示,挖坑埋餘文忠的工作正在穩妥進行中,馬老這次是真生氣了,不僅出工出力還找上了他重量級的鐵杆同學,就為了給餘文忠這訟棍一個教訓,讓她等著一個月後那場好戲開鑼。


    唐傲雪案件牽扯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在出力,惟有她這個應該唱主角的人,現在躲在南溪患得患失。


    兩個案子兩頭作戰,她的精力又有限,唐傲雪那邊還可以靠同事,自己家這邊,找不到人代勞隻好靠自己了。


    再想想昨晚迴憶的那一長串左鄰右舍的名字,淩俐頭大如鬥。


    八九年過去早就不知道人家搬去了哪裏,找起來可真有難度。即使找到了,讓別人迴憶陳年往事細節的難度,就像讓她再參加一次高考。


    她正在發愁,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迴過頭,是才吃過早飯精神抖擻的某雞窩頭教授。


    他似乎是累壞了,昨晚迴到園區一言不發就去睡覺了,今早上都是九點過才醒。


    “可以出發了嗎?”南之易問,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嘴角的笑意和沉湛的眸子,讓淩俐心裏的霧霾盡散。


    天空湛藍無雲,一縷縷燦爛的陽光,傾瀉在樓前如茵的草坪上,映得那濃綠的底色似畫一般,上麵綴滿五顏六色如如寶石般的小花。


    是啊,自己也不算勢單力薄,至少還有他的。


    還有,這雨過天晴的陽光。


    淩俐心間微暖,忽而從玻璃門裏瞟到自己剪短的頭發,身上是最襯她膚色的綠色連衣裙,還有……嗯,裏麵也是那天重金買下的“雅美”。


    心裏不知道怎麽的有點期待。


    她鬼使神差地問了南之易一句:“你沒覺得我哪裏不同?”


    “不同?”南之易疑惑地打量著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眼裏始終是不明就裏的神色。


    好一會兒,他似乎明白了,豎起食指表情誇張:“哦,你是在模擬尺蠖嗎?不過你站在這裏做什麽,你這樣長的一條蟲子,除了霸王花,就隻能去量你心愛的曇花葉子了。”


    淩俐在心底歎了口氣,怪自己怎麽就那麽想不開跟他找不自在。


    什麽發型皮膚內在美,從呂瀟瀟那裏得來的教訓她應該記住的,南之易眼裏隻有蟲子。


    等上了車汽車發動,淩俐卻發現,這路線似乎不是他們昨天說好的。


    不是說先去淩家成那邊再問問嗎?明明應該往東,南之易卻在往市中心的路上一開不迴頭。


    他對淩俐疑惑的眼神有所感應,側過頭神秘一笑:“先去接人,再去幹活。”


    ————


    黃昏時分,從一個七彎八拐的巷子出來,淩俐從背包裏拿出濕紙巾,分給眼前汗淋淋的兩人各一張。


    南之易拿著濕紙巾搽了臉,又放在頸後好一陣,之後輕輕唿出一口氣:“第六個了,今天進展還算快。”


    鍾卓雯一手攥著紙巾,一手捧著手裏的小本子,注意力還在上麵一排排的名字上:“目前能在南溪找到的還有十二家,除去淩姐姐弟弟的兩個同學和當年的班主任老師沒有取證的價值,再努把力,我們三天應該可以跑完。”


    淩俐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帶著點責問的語氣:“鍾卓雯,聽說你是高中生,還是雒都七中的,你們學校能任由你逃課三天?”


    她竟然沒料到南之易上午從南溪車站接出來的是鍾卓雯這個小人精,更沒料到鍾卓雯竟然要和他們一起呆上三天之久。


    她到底是怎麽搞定學校和家長的?


    鍾卓雯逃課都不怕,自然更不怕紙老虎淩俐。


    她眉眼彎彎,討好地看著南之易:“有南哥哥幫我搞定,淩姐姐你不用擔心的,是吧?”


    南之易點著頭:“然也。我跟他們學校的教導主任打電話說鍾同學很有天分,邀請她來體驗一下農學實驗,所以學校方麵完全沒問題的。”


    淩俐看不慣他誌得意滿的表情,嗤了一聲,說:“區區一個阜南大學人家也放在眼裏?要知道七中的校訓可是‘高考不好好考就去隔壁讀大學’,你這既不是帝都大學又不是水木清華的,也能讓其中縱容學生逃課三天?”


    七中和阜南大學僅僅隔著一條街,而阜南大學每年招生很多,不少專業是僅僅過一本線就能讀的,所以被這樣調笑。


    當然,不包括在醫學院裏全國排名第二的阜南大學醫學院這種開了掛的地方。


    顯然鍾卓雯更清楚這句戲言的由來,麵色不改地拍起了馬屁:“我還是很愛我們本土數一數二的阜南大學的。雖然有不少濫竽充數的渣專業,可也有全國數一數二的專業,比如我們南哥哥執掌下的生物學院。”


    “哪裏哪裏,”南之易毫不猶豫吃了這枚糖衣炮彈,笑地很是慈祥,“你成績那麽好的,基本所有專業都能上,你對哪個感興趣?”


    鍾卓雯膩著聲音,明明人高馬大卻做溫順乖巧狀,迴答:“我還是想考醫學院,您經驗豐富桃李滿天下,能不能幫我參考一下哪個專業合適?”


    “停停停!”淩俐聽不下去這一大一小的互相吹捧,“奉承話能聽飽嗎?還吃不吃晚飯了?”


    “吃!”兩人同時迴頭,聲音表情都很同步,同樣的眼睛晶亮,臉上寫滿了對食物的原始渴望。


    烤肉店裏,淩俐還在吃著盤子裏的烤牛胸肉,南之易和鍾卓雯已經結束戰鬥,開始討論起今天忙碌一天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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