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學校,各自跟係裏補了假,補齊落下的功課和筆記,日子又迴歸了平靜。


    這次事件我對於老黑的缺席,一直耿耿於懷,可迴來幾天也沒看到他,怨恨逐漸變成了忐忑。於畫也不見了,隔壁畫室一直沒有人,馬老師還打電話問過我見到於畫沒有,看來大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我離開的這半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失蹤很好玩嗎?怎麽大家都在玩。


    吳老的秘書打來電話,說三個月後有畫展,讓我下周交作品小樣,催的很急,我隻能挽起袖管,通宵奮戰了。思緒很亂,心靜不下來,拿起畫筆,腦子一片空白,幹脆扔了筆,換上運動鞋去操場跑步。


    晚上八點多,天已經黑了,操場很安靜,一對情侶牽著手繞著操場散步,幾個男生在遠處的燈光球場打籃球,不僅讓我想起了醫學院那些正值這個年紀的“人”們。


    我繞著操場慢跑,唿吸著荼蘼的月季花襲來的若有若無的香氣,聽著草叢裏幾隻蛐蛐兒的叫聲,心靜了很多。坐在草坪上休息,忽然很想汪天。


    “喂,小天,忙什麽呢?”我語氣溫柔的問。


    “媳婦兒,我還在公司呢,準備山西的投標,你在哪呢?”汪天電話裏背景音很嘈雜,有很多人說話。


    “我在操場跑步,突然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


    “乖,把身體練得棒棒的,好給我生兒子。”


    “嗬嗬,你就沒正經的時候,快忙吧,別太累了。”


    “嗯,估計今晚睡不了了,投標方案得做大調整,關鍵時期我得盯緊了。你們一個個都這麽厲害,我也得努力呀。”


    掛了電話,想著汪天,這個紈絝子弟越來越像樣了,一年前汪叔給他一個業績不好不壞的分公司,想讓他練練手,沒想到這小子讀書不行還真是塊經商的料,接手後公司業務不斷擴大,對總公司的貢獻也非常大。


    想著汪天,身上突然有了力量,努力!我更要全力以赴!站起身,大步走向畫室,開始我的新作品《殺戮的青春》。


    連續幾天夜以繼日的奮戰,係列組畫的小樣初見模樣,靠在汪天給我送來的躺椅上打盹,忽然感覺有些熱,以為是陽光曬過來了,微微睜開眼,卻看到老黑站在我身邊。


    我猛的坐起來,“死老黑!你跑哪去了?!還知道迴來啊!”


    老黑笑著不說話。


    “你都不管我!我差點死了你知道嗎!”


    見到老黑我安心了,但一肚子氣得撒出來。


    “我知道。”老黑笑著說。


    “啊!居然這麽輕描淡寫!”


    老黑的表現讓我很窩火。


    “丫頭,你不覺得憑你們幾個小毛孩就能搗毀國際製毒集團,會不會太容易了?”


    老黑說出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慮。是啊,就算方鈺晶家的黑勢力背景再龐大,畢竟也隻是在國內,而這個製毒集團可是遍布境內境外的,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被我們搗毀,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那你是說有人暗中幫我們?是你嗎?”我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


    “我是幫了點忙,但微不足道,有人幫了大忙。”老黑故弄玄虛。


    “是誰?”我著急得到答案。


    “我答應了此人,絕不能說。”老黑很嚴肅。


    再憑我怎麽問,他也不答,看來這次是真的守口如瓶。


    “慢慢的你什麽都會知道,現在別問了。”老黑安撫我。


    說到這種程度我也不再好問,等著真相慢慢浮出吧。


    老黑迴來後,我心裏踏實了,潛下心創作,《殺戮的青春》由四幅畫組成一個係列,慘白的色調是畫麵的主體色,突出醫學院的冰冷肅穆。當然,12個戰友是畫中的主角,他們在畫麵中以最溫和的狀態示人,鮮血的紅色成為裝飾的元素,與偏冷的白色撞擊強烈,繪畫語言的矛盾與色調的反差,在作品中突兀的呈現出來。


    我想讓觀者與我產生共鳴,可是,在畫的背後,那些殘忍的情節誰都無法體會。我所有努力的表達都顯得蒼白,因為觀者隻能憑借自己的生活閱曆獲悉小部分感受,我對這個作品並不滿意。


    馬老師看後,告訴我大部分人感受的青春隻是這樣,已經能觸動觀者。隻有我知道,我想訴說的遠遠不止這些。


    臨近期末,我見到了於畫。


    這天傍晚,正在畫室看書,敲門聲響起,於畫穿著軍綠色t恤,背著個大書包站在門外,瘦了很多,他頭發及肩,左手攙著厚厚的紗布,黝黑的皮膚襯得眼神明亮。


    “我迴來了。”他溫文爾雅的笑著。


    “你去哪了?”我扶著門詢問。


    “讓我進去坐坐,好累。”於畫的聲音有些疲憊。


    我閃開身,於畫大步走進來坐到我的座位上,放下書包,拿起我喝了半瓶的礦泉水,一口氣幹掉了。看他好像沒喝夠,趕忙又給他擰開一瓶遞過去。他卻抓住我遞瓶子的手,很有力,掙紮中,水灑了大半。於畫站起身,出乎意料的把我摟到懷裏,肆意的親吻,我被性情大變的於畫嚇壞了,抬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他停止了動作,看著我,我也瞪著他,對視持續了很久,他的眼神裏有我分辨不清的情緒。


    “等我辦完退學手續再來找你。”於畫轉身拿起書包,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在原地站了很長時間,怎麽也想不明白。摸了摸被於畫親過的嘴唇和臉頰,心中湧出強烈的罪惡感。


    抓起書包出門,打車去汪天的公司。


    跟前台打了聲招唿往裏走,辦公室燈火通明,但是一個人都沒有,拐角處的會議室傳來嘈雜的討論聲,循聲走去,玻璃隔斷裏,汪天挽著襯衫袖口指著幻燈片上的一組數據說著什麽,大家激烈的討論著,汪天看了大家片刻,一擺手,所有人目光齊聚過去,汪天對大家說了一句話,所有人安靜了,突然有人開始鼓掌,甚至有人站起來舉起雙手,大家的表情興奮異常,汪天雙手撐在桌邊兒自信的看著大家。


    我在玻璃門外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卻被他們的氛圍深深的感染,也跟著笑起來,看到小天的領袖風範,心裏由衷的自豪。汪天抬起頭透過玻璃門看到了我,對我挑了下眼眉,大步走出來,伸出手給了我一個大擁抱。


    “怎麽沒給我打電話,這麽晚了我去接你啊。”


    “這樣我才能見識到你的領導力啊~小天真棒!”我摟著汪天的腰。他很開心的親了下我的額頭,拉著我進了會議室。


    “戰友們,這是我媳婦兒,夏塔。”


    “大家好,打擾你們了。”我熱情的跟大家打招唿,“你們繼續工作吧,我去給大家買夜宵。”


    汪天對我的懂事很讚賞,告訴我出門右轉大概200米的距離有一家快餐店,記公司的帳。


    “老板娘又漂亮又親切,汪總有眼光。”


    “是呀!郎才女貌。”


    在大家應景的議論中我走出辦公室。


    快餐店的小妹給我裝了20份餐食,看我拿不了,要幫我送過去,小妹嘰嘰喳喳的說汪總照顧她的生意,夜宵都在她這裏訂,還送給我一隻超大的甜筒表示感謝。


    我一手拿著甜筒,一手拎著一袋食物,小妹手裏抱著裝餐盒的箱子,我倆有說有笑的往外走,一輛黑色的奔馳商務車停到路邊,從車裏下來四個壯漢,向我們這邊走過來,小妹以為是用餐的客人,招唿說,“店裏有人,先生們吃什麽進去點哈。”


    幾個男人沒有理睬小妹,徑直走到我身邊,粗暴的抓起我往車上拖。


    “你們幹什麽!放開我!”我嚇的大聲唿救。


    小妹急的在後麵直跺腳:“放開她!放開她!救命啊!~~~~”


    “快去找汪天!唔......”我扭頭對小妹喊,說了最後一句話,嘴被他們捂住,我被扔進車裏。


    車裏空調開的很冷,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磣。


    “你們是誰?!”“抓我幹什麽!”


    沒有人理睬我,這幾個男人像啞巴一樣。


    “放我下車!”我怕極了,使勁掙紮著用腳踹車門,一個男人把我按住,兇惡的警告我:“別動!再動殺了你!”


    我不敢亂動了,心裏默念著:老黑,老黑,快來,快來!


    快餐店小妹踉蹌的跑到汪天公司,邊哭邊說老板娘被綁架了,汪天抓起車鑰匙順著小妹指的方向追,綁架我的車沒有車牌,在驚嚇了20分鍾後,我從倒後鏡看到汪天以飆車的速度向奔馳商務車飛過來,從車左側將車逼停。汪天手裏拿著高爾夫球杆猛砸商務車的擋風玻璃,像一頭發怒的獅子,眉毛倒豎,眼珠通紅。商務車猛的往後倒車,加大油門撞向汪天。


    “小天!!!!”我慘叫著。


    小天被撞的飛起來,重重的摔在了旁邊的綠化隔離帶上,我的心髒瞬間不會跳動了,呆愣的看著,小天衝著我的方向抬著手,臉色刷白,有幾個過路的行人跑過去,有人幫忙打著電話。商務車飛速開走,在路口處拐彎,我看不到小天了,“小天,小天......”我渾身哆嗦的停不下來,牙齒不受控製的上下磕碰,接著完全失去了意識。


    身上一陣陣被烤焦的感覺,我以為是老黑來了,猛的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擔架上,被兩個男人抬著。太陽光毒辣的照著我的身體,有絲絲的痛感,我用力一翻身,從擔架上掉了下來,站起來就跑,被抬擔架的兩個男人按住,壓上了一架私人飛機。


    飛機起飛後,走來一個頭發梳的光亮,穿著很上檔次的男人,他遞給我一杯水,示意按著我的男人離開,然後微笑著上下打量我。


    “你們是誰!這是什麽地方!”我抓住他的袖口。


    “嗬嗬,姑娘,你得罪什麽人了?忘記了?”男人笑的意味深長。


    我鬆開手,看著他,突然明白了。製毒集團的報複來的這樣猛烈,看來這次小命算是交待了。


    “你們要帶我去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後我倒是鎮定了許多。


    “我們現在在緬甸境內,去金三角。”男人透過飛機舷窗看了眼外麵。


    男人並沒有傷害我的樣子,甚至很友好,我怕他笑裏藏刀,用眼睛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笑了,“我不會殺你,別緊張。”說著湊近我,“你也不會死,因為你是薩帕的女人,他已經替你受了懲罰。”


    “??!......”


    我聽的雲裏霧裏,但不敢再問,怕他們弄錯了什麽免我一死,問露餡又活不成了。


    “你的手下開車撞倒的男人怎麽樣了?”我故作淡定的問。


    男人皺了皺眉說,“你們是什麽關係!我弟弟知不知道那個人?”


    “你弟弟?薩帕?”我讓他問的有點糊塗。


    “對,作為薩帕的女人,你並不合格!”男人臉色不好。


    “他是我哥哥,你的手下開車撞了他,我想知道他有沒有危險?”我強裝自然低三下四的再次問。


    男人懷疑的盯著我。“他沒事,已經接到消息了。他真是你哥哥?”


    聽到他說小天沒事,我差點笑出聲,汪天要真死了,我也不活了。懸著的心落地,剩下的是飆演技和勇氣。


    “嗯,表哥,從小一起長大。”知道汪天沒事,我的智商恢複了原有水平,開始胡編。


    男人沒有說話,點燃一支雪茄。


    “你們既然不殺我,為什麽還綁架我?”我在煙霧中看著男人的臉。


    “司令要見你,他不殺你,不代表別人不想。你的禍闖的太大了,斷了很多人的財路,帶你過來,算是一種變相的保護。”男人吐出一口煙。


    “我叫福爾迪,你叫夏塔?”男人的臉突然湊近,皮膚很好,麵龐透著神經質的美。


    我木楞的點點頭,心裏還在消化他剛剛說的話,簡直像電影台詞一樣,司令?還**呢!我會不會被一幫重度精神病劫持了?


    一個小時後,飛機著陸,我站在舷梯上,熱浪撲麵襲來,空氣熾熱難擋,分分鍾就要中暑。遠眺了下,並沒看到大片的罌粟花。


    下了飛機,跟著福爾迪走,周圍是很多穿著軍服,挎著武器的人。福爾迪走到哪裏,這些“軍人”都向他敬禮,他微微點頭迴禮,儼然一個部隊的指揮官。跟著他來到一棟小樓前,隨他進入二樓的一個房間,房間設施簡陋但很幹淨。


    “你先休息一下,薩帕晚上到,不要亂跑,很危險。”福爾迪說完走了。


    我聽到腳步聲走遠,走到窗口向外打量,幾個挎著武器的人在巡邏,又跑到門口擰了下門鎖,被鎖住了。掃視下房間,沒有任何電器或者通訊設備,我的手機在商務車上就被收走了,身無分文,沒有電話,突然喪失所有的安全感。薩帕是誰?會不會是個滿臉絡腮胡子,兇神惡煞的流氓;或者是流著哈喇子的大傻子,我被拐來當他媳婦兒?想著這些,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心拔涼拔涼的。


    天色漸亮,我抱著腿靠在床角睡著了,門鎖扭動聲把我驚醒,我跌跌撞撞的跳下床,抄起地下的一個竹凳,走廊的光線很暗,看不清來人。


    “夏塔。”身影輕喚了聲我的名字。


    竹凳從我手裏滑落,這麽熟悉的聲音,於畫?


    於畫快步走進來抱緊我,我也死死的抱住他,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於畫的聲音裏帶著滿滿的歉意。


    我突然想到了什麽,猛的推開他,“你是薩帕?”


    於畫在黑暗裏微微的點了下頭。頓時,覺得腦子很亂,金三角,毒品,月城醫學院,司令,福爾迪,薩帕......這麽多神秘的名稱,主線卻變得清晰。


    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麽情緒,憎惡、仇恨、感激或是什麽,隻是靜靜的站在昏暗裏,一動不動。


    走廊響起了腳步聲,是福爾迪,他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走進來按亮了燈,我用手臂擋住眼睛,不想看於畫,也不想讓他們看到我脆弱的表情。


    “弟弟,司令要見你們。”福爾迪說。


    半晌,於畫聲音冷冽道,“福爾迪,你出來下!”


    兩人轉身往外走,我放下手臂,看到於畫沮喪而憤怒的背影。


    “誰讓你自作主張把她帶來!”於畫咆哮。


    “是司令和我,我們倆的意思。”福爾迪聲音平和。


    “我能保護她!”


    “嗬嗬,弟弟,你太自負了,你知道昆廷和張生因為這件事損失了多少嗎?要不是你第一時間通知我這是你女人,她可能早死了。”


    “我不會讓她死!”


    “你想的太簡單了!昆廷早想自立門戶,一直在尋找時機,司令下命令不殺她,你覺得昆廷會聽嗎?他會找機會滅掉這個斷他財路並阻礙了他造反的進程的人。”


    於畫沒再反駁,福爾迪繼續說。


    “這次司令極力保護她有兩個原因,第一,你女人無意間破壞了昆廷的計劃,拖延了昆廷謀反的時間;第二,你是司令最愛的兒子,雖然你一直跟他對著幹,但他還是很寵你,你的人他不會傷害。”


    “別說了!他害了我媽媽!”於畫的咆哮聲再次響起。


    福爾迪靜默了一會兒說:“雖然我們同父異母,但從小一起長大,你是我最愛的弟弟,現在,不要任性,最重要的是保住你女人的命。”


    兩人在走廊裏說話的聲音很大,沒有防備我的意思,事情的原委被我聽的一清二楚。去走廊爭論無非是不願在我麵前失態。


    於畫走進來,拉住我的手臂,“夏塔......”


    我用食指比了下自己的嘴示意他不用說了。


    “我明白,我們去見你爸爸。”


    跟著於畫和福爾迪走出三層小樓,經過了兩道關卡,來到一個院落,通過正門的大廳,右轉進入一間偏房。


    房間很大,一把木椅上坐著一個背影威嚴的男人,聽到我們進來,轉過身,刀削一樣的麵部輪廓,深邃的雙眼跟於畫如出一轍。


    “你是夏塔?”老男人的聲音冷的令人打顫。


    “您好,叔叔,我是夏塔。”


    聽到我叫他叔叔,帥老頭明顯一頓,估計是很久沒被這麽稱唿了,他靠在椅背上打量了我好久。


    “一個學生妹,怎麽這麽大的勇氣?”


    “一心為了救人,沒想那麽多。”我對他笑了笑。


    “哈哈,迴答的好,簡單明了。”老頭爽朗的笑起來,喝了口水繼續問:“你恨毒品嗎?”


    老頭的問話,讓我想起了那些無辜而年輕的生命,我臉色一冷。


    “恨!非常恨!”


    “那你為什麽跟薩帕在一起。”


    我看了眼於畫,他正在注視我,眼神很無助。


    “因為我不知情,但我相信這也是他痛恨的,我能理解他的隱瞞。”


    老頭看著我,點了下頭,“你現在知道了,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誰給這老頭封的司令?簡直是十萬個為什麽!但對他這句問話,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迴答。


    “你現在必須跟他在一起,為了你的命。”老頭看出了我的猶豫,替我決定了,並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本日曆。


    “下個月十號,你們結婚。福爾迪,布置下去,要非常高調。”


    老頭說完,我差點坐到地上,叔,你玩兒的太大了吧!我大張著嘴看於畫,他臉上的表情也很複雜。


    福爾迪則在一旁迴答:“是!我明白怎麽做。”


    我和於畫並肩迴住處,關卡的士兵對於畫敬禮,他很沒禮貌的看都不看,我想,他可能跟我一樣腦子有點亂。


    “我領你去我的住處看看。”於畫沒看我,但分明是跟我說話。


    我沒吭聲,跟著他走。


    穿過一片橡膠林,看到一棟二層的竹樓,迎麵過來兩個人,沒穿軍裝,但佩著武器。


    “少爺迴來了!”兩人謙卑的彎腰行禮。


    於畫像沒聽見似的繼續往竹樓走,我現在特別懷疑他的素質,怎麽這麽能裝!


    於畫在竹樓的一樓停下,向裏喚著:“桑婭,桑婭,我迴來了。”語氣好溫柔,難道是他的女朋友?


    我正想的功夫,‘噅兒’的一聲,嚇得我往後跳了一步,從竹門兒裏衝出了一匹棗紅色的馬,見到於畫又跳又叫,還用鼻梁子拱於畫的臉。


    “你這馬跟狗似的。”說完,我覺得不太合適。


    於畫估計也不愛聽,沒理我,繼續跟他的桑婭纏綿。


    他倆玩了好半天,於畫終於想起我還在旁邊,帶我上了二樓,房間不大,70多平米的一個大開間,牆上掛滿了畫,畫了好多桑婭,還有當地的風景,有一張女人的油畫掛在竹床上方,畫裏的女人,皮膚白皙,鼻子小小的,眼睛很溫柔,嘴角掛著淺淺的笑,看著就親切。


    “這是我媽媽。”於畫看著畫輕聲說。“在這裏,我唯一掛念的就是她。”


    “她...走了?”


    “葬在後麵的竹林裏,這是她生前的住所。”


    我們許久沒有說話,他把我卷入他悲傷的情緒中。


    “我想給汪天和我爸媽打個電話。”我看著坐在竹床上的於畫說。


    於畫對我搖搖頭,“不行,營部裏跟外界聯係都要通過司令。”


    “可是我很擔心汪天,也怕爸媽找不到我著急。”我的聲音裏帶著懇求。


    “汪天沒事,消息過來了,在內地出人命很麻煩,他們第一時間就迴報了。你爸媽那我想辦法通知。”


    “......”


    真是別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你爸爸說下個月10號......會不會不止這一個辦法保我的命?”我試探著於畫,想鼓動他反抗一下他爸。


    於畫嘴唇緊閉,眼神有些冷,“要是隻有這一個辦法,你願不願意?”


    這裏的人都很犀利,我覺得自己像廢物一樣,連反駁的能力和勇氣都沒有,看來我是貪生怕死之人。


    這裏的一切很陌生,甚至危險,還好有於畫在身邊。已經午夜,我們沒有離開竹樓,在竹床上和衣而臥,我抱著手臂麵朝牆,過了一會兒,於畫也躺在了竹床上,雖然我們距離很遠,並且看不到他,但也十分尷尬。


    “夏塔,睡著了麽?”於畫輕聲說。


    “嗯...”我含混的迴答。


    停頓片刻於畫接著說,“現在這種狀況也不是我希望的,這不完美,雖然我能短暫的擁有你...”


    我不想出聲,聽他說著。


    “下個月我們結婚,嗬嗬,在這片是非之地上,你將成為我的合法妻子。多希望迴去後,你也能心甘情願的嫁給我,那才是我要的結局。”


    “迴去後我有汪天。”


    我知道自己說出的話很刻薄,故意在傷害這個一心救我的男人,但是我要讓於畫時刻保持冷靜。


    於畫沒有再說什麽。


    半夢半醒的挨到天亮,於畫遞給我一套洗漱用品,我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上於畫的t恤,走到他麵前。


    “於畫,我欠你的,我會報答你......除了愛。”


    於畫目光沉沉的看著我,“別想那麽多以後,現在你扮演好我的未婚妻就好,不會太久。”


    “好。”


    我們收拾好出了門,去營部的食堂吃飯,所有人對於畫都很敬畏,我儼然成為金三角這支武裝力量的少奶奶,被眾人捧著,很不習慣。


    於畫不時叮囑我,“進入角色。”


    我想既然已經這樣,不如開心的在這玩幾天,就當金三角販毒集團深度遊,想著想著,放鬆了許多。


    飯後,我們牽著桑婭去河邊洗澡。於畫的左手纏著紗布,用右手輕刷著桑婭的皮毛。


    “你的手受傷了?”


    “嗯,不小心傷了。”


    “這裏有賣衣服的嗎?”我低頭看著自己像裙子一樣長的t恤。


    “有,一會兒我帶你去。”


    “哦,對。我......我沒有錢,你得借給我。”


    “我是你丈夫,當然是我買給你。”


    “......好吧。”


    把桑婭送迴竹樓,於畫帶我去金三角的商業區買衣服,他拉起我的手,我僵了一下,沒有反抗,這裏沒有什麽高檔的名牌,粗布花裙倒也很有特色。買了幾件衣服,迴到了營地,剛進竹樓,就來人通報,下午三點讓我和於畫參加營部會。


    洗了澡,散開及腰的長發,換上紅色碎花粗布長裙,於畫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目光溫柔,我對於畫微微一笑。


    “雖然是客串的,也不能給你丟臉。”


    去營部指揮部的路上,關卡增多,挎著槍的人比昨天多了幾倍。進入指揮部的會議室,看見長條桌旁已坐了十幾個人,大多數年歲跟司令不相上下,有幾個年輕的也有40幾歲,福爾迪坐在司令下手的位置,是這支隊伍裏最年輕的,除了於畫。


    從進入會議室那刻起,所有的目光就一直聚集在我身上,於畫一改路上溫和的眼神,麵色冷峻的看著大家,帶我坐到司令正對麵。


    “薩帕,給大家介紹一下。”司令威嚴渾厚的聲音響起。


    “這是夏塔,我的未婚妻。”於畫用纏著紗布的手擺弄著桌上茶杯,冷冷的說。


    我微笑著跟大家點頭,大部分人迴報給我笑容,但有兩個人,眯著眼看我,眼裏充滿敵意,我猜這兩人應該就是昆廷和張生。


    “夏塔,給大家敬茶,你惹了禍,毀了自家人財路,就當謝罪了。”司令提示我。


    我點點頭,轉身剛要去拿茶壺,於畫拉住我,麵露冷色。


    “夏塔闖禍我已經替他受罰了,沒必要再謝罪!”又看向昆廷和張生方向:“昆廷,我的十箱武器你收到了吧!張生的分隊我劃過去50人,去沒去報道?!”


    昆廷撇了下嘴說:“收到了,武器太老舊。”


    於畫瞪著昆廷,“那再給你加五箱!”


    昆廷剛要答應,我趕忙說,“這事因我而起,自家人不認自家人,親自謝罪是必然的,倒茶謝罪的方式已經是各位叔叔厚愛了,今晚你們開會,我就在這負責倒茶,自家武器倒換來倒換去的多生分,還是真情實意表達愧疚來的實在。”


    說著躲開於畫的手,拿起茶壺去給昆廷滿了杯茶,並對他鞠了一躬,“昆廷叔叔,對不起,感謝您的大人大量。”我笑眯眯的看著他,心裏卻舉起了一千把刀,想把他剁成肉泥,但為了大局還是要往下演。


    昆廷愣住了,不知道怎麽接招,衝我大發雷霆會暴露他的野心還會在同僚中顯得小氣,不發作對我還禮,又委屈自己。


    “昆廷叔叔,您喝一口我倒的茶,就是原諒我了,我就在這等著,您不喝我就鞠躬不起來。”


    昆廷顯然沒想到我這麽癩皮,手裏拿著杯子僵在半空,看著我對著他一直弓腰低頭,整個會議室也靜默無聲,昆廷一口幹了杯裏的茶,然後把茶杯用力鈍在桌子上。


    福爾迪帶頭鼓掌,所有的毒梟都跟著鼓掌。


    “各位,薩帕和夏塔,下月十號舉行婚禮,我代表薩帕通知大家十號來喝喜酒,喜宴三天。”福爾迪站起來宣布婚訊。


    毒梟們聽完,竊竊私語。


    “紅部是大家的,雖然司令是主導,但也不能這麽包庇自家人!損失了這麽大,敬杯茶就完了?”張生叼著雪茄,表情裏帶著鄙夷。


    福爾迪坐下來,把玩著手裏的一隻鋼筆,不看張生。


    “大家都知道司令退隱的一天,薩帕會接手紅部,所以這次薩帕的妻子引發的事件,算是家裏事,如何處罰還是讓薩帕自己教訓自己的女人,別人不好插嘴。”


    張生還想說什麽,司令一拍桌子,“薩帕已經受了家法!張生,看來你是不想給我這個麵子了!”


    張生嚇了一跳,趕緊搖了搖頭,嘴裏說:“算了,算了,這次算我倒黴。”


    昆廷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們。


    於畫坐在司令對麵,一言不發,但麵色不善。


    這件事暫時平複,毒梟們商討了一些事後陸續離開,隻留下司令、福爾迪、於畫和我。


    “薩帕,你說怎麽辦?”司令向於畫發問。


    “昆廷和張生不會善罷甘休,等婚禮過後我會幹掉他們,以絕後患。”於畫若無其事的說。


    我心裏一驚,轉頭看於畫,他安靜的靠在椅子上,麵容冷峻,與畫畫時的翩翩少年無異,怎麽剛剛的話語卻這樣狠毒,那個超凡脫俗的於畫與眼前這個麵冷心狠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福爾迪看出了我的震驚,走過來,“夏塔,你能幫我清點一下貨品嗎?”


    我緩了下神,點點頭,隨著福爾迪走出會議室。


    我們在地下通道走了很久,來到倉庫,裏麵很大,堆著滿滿的武器,各種槍支,我都叫不上名字。


    “你是不是被薩帕嚇到了?”福爾迪並不想讓我幫忙點貨,而是撿了個裝步槍的箱子坐下拉開聊天的架勢。


    我點點頭,坐到福爾迪對麵的箱子上。


    “小心,你坐在手**上了。”福爾迪輕笑著說。


    我蹦起來半米高,擦了下冷汗,幹脆嘍起裙子坐在地上。


    “福爾迪,於畫真的會殺人嗎?”我很想從福爾迪口裏確定這隻是一場電影的彩排,福爾迪卻輕描淡寫的迴答我:“是的。”


    我很震驚,“可於畫是一個有思想,超凡脫俗,甚至不接地氣的人啊,怎麽會…。”


    “那是他希望成為的,而不是真正的他。”福爾迪擺弄著一隻手槍淡淡的說,“他很想擺脫,但你知道什麽是命運嗎?命運是改變不了的。”


    福爾迪的瞳孔深邃,在昏暗的地下室裏,顯得異常明亮,我仿佛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什麽是命運,那是我們無法改變的現實。


    他將臉靠近我,目光炯炯的盯著我說,“你們倆不是情侶。你們騙得過司令,但瞞不了我。”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麵前的這個男人,確實精明。


    “希望你對得起薩帕,為了你他受了家法,被斬斷了一根手指。”


    “什麽!?”我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福爾迪麵色平靜,聳了下肩。


    跟福爾迪迴到會議室,屋裏的氣氛不太融洽,顯然於畫和他父親激烈的爭論過什麽。我看了眼於畫的左手,紗布纏的很厚,看我迴來,站起身拉著我離開了會議室。


    迴到竹樓,天色已經不早,廚房送來了晚飯,於畫習慣性的挑起一筷子聞一聞,在大學食堂我也見過他這個動作。


    “你為什麽每次都聞一下?”我很奇怪。


    “嗬,這樣我會有安全感,覺得聞一下能判斷出菜裏有沒有毒,其實有毒根本聞不出來。”於畫自嘲的笑了下。


    “有人想害你嗎?”


    “說不準。”


    “你殺過人嗎?”


    “你應該問我殺過多少人。”


    我看著麵前冷俊的男子,感覺很陌生,他抬眼迎接我的目光,我連忙低下頭擺弄桌布,不想看他的眼神,也不想看他纏著紗布的左手,更不想承擔因我斬指的責任,因為實在不知道怎麽還這個情。


    轉眼過了一星期,雖然我時刻安慰著自己,但每天假扮情侶的日子並不好過,心裏懷著深深的愧疚,更多的是對汪天的惦念。


    於畫跟馬老師打了招唿,說我們在偏遠山區寫生,手機沒有信號,讓馬老師幫忙通知我父母,預計20天左右迴去。


    婚禮的日子臨近,紅部采購了很多喜慶用品,布置了婚房,送來很多漂亮的服飾,有中式的旗袍,西式的婚紗還有佤族新娘的銀發箍,銀環等飾品。每見到一樣婚禮用品,我的心都會突突的跳上一陣。


    十號一大早,於畫叫醒了我,他拉著我的手,半跪在地上,表情有些興奮。


    “梳妝打扮吧,我的新娘。”


    緊接著,來了7,8個營部人員家的女眷,幫著我化妝、穿衣,按要求,我先穿上了佤族的衣服,嶄新的銀飾襯得皮膚很亮,紅衣白袖的民族服飾很喜興,衣服上繡著牡丹紋樣,衣服都是前幾天來量好的,十分合體,可穿在我身上民族特色一點都看不出來。


    婚禮熱鬧的進行了一天,晚上大家圍著火堆唱歌跳舞,紅彤彤的篝火映的人麵色橙紅。這一整天,我都像參加別人婚禮似的,隻看熱鬧,不說話。


    於畫有些醉了,拿著一瓶酒向我走來,替我斟滿,碰了下我的杯子邊兒,一口幹了下去,我舉杯的手頓了頓,接著把滿滿一杯酒喝了下去。


    “這要是真的多好。”於畫看著歡笑的人群,又轉頭看向我。


    “說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值得你為我做這麽多。”


    “有一種情感是上天注定的,我相信。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個人來了,內心裏的聲音很清晰。”於畫由於喝多了,大膽的摟著我的肩膀。


    “我跟汪天的感情很穩定,我畢業就會結婚。”我有意向旁邊挪了挪。


    於畫看了我一眼,“我說的是我的情感,跟他沒關係。”說著,給我倒了一杯酒,又把自己的空杯滿上,仰頭幹了。


    於畫的邏輯體係很奇怪,感情明明是兩個人的事,但他習慣性的隻強調自己,不顧汪天也罷,甚至不聽我的感受。交流不暢,索性不言,仰頭幹了杯中的酒,把空杯子遞到於畫麵前,示意他給我倒滿。


    “這裏,我又愛又恨,這裏的人,我又愛又恨。遲早我會徹底離開這個地方。”於畫已經有了明顯的醉意,眼睛半眯著,看著前麵的篝火,自言自語。


    幾杯酒下肚,頭暈暈的,看著圍著篝火歡快跳舞的人們,對於畫說:“別想了,我們也跳舞吧。”


    拉起堆坐在椅子上的於畫,加入了舞動的人群,我開心的大笑,於畫被我影響的也大聲的笑,我倆都醉了,舞步踉踉蹌蹌,互相攙扶著胡亂的跳著。


    “新郎新娘親個嘴!”眾人起哄,震耳欲聾。篝火映襯中的於畫扭頭看著我,眼神明亮而溫柔,我的酒勁兒上竄,目光有些迷離,恍惚中看見汪天站在我麵前,長長的睫毛撥動著空氣,性感的嘴唇帶著笑意微微開啟,我感覺他的臉越來越近,唿吸把我的臉頰燒的滾燙,當他的嘴唇挨到我的唇時,身體裏仿佛有一把火被點燃,並把血液燒到了沸點,沸騰的液體在我體內急速的流竄,頭一陣陣發暈,整個人綿軟的支撐不住身體,於畫有力的臂膀摟著我棉花一樣的身體,舌頭撩撥著我脆弱的神經,感覺身體裏有一隻兔子,慌亂而興奮的上躥下跳,我理性喪失的享受著這種奇妙的快感,隨即被強勢的抱起,走向布置好的新房,隱約聽到身後的人群發出放肆的哄笑聲。


    臉、脖子、嘴唇無休止的被快樂刺激著,去你的矜持,去你的害羞,我急不可耐的幫助急不可耐的男人解開我們衣裳,讓體內的這隻兔子更無束縛的蹦跳,當一陣撕裂的疼痛傳遍全身,兔子跳的更歡,痛而極度快樂,我摟著身上的男人,大聲的叫著“小天!”整整一夜,癡纏的兩人,我們沒有一絲克製的放肆著這種快感。


    屋子很亮,晃的不敢睜眼,感受著身下滑潤的布料,好像是媽媽給我買的真絲床單,伸開手臂摸了幾下,觸碰到溫熱的肉體,我驚恐的睜開眼,看到側臥在我身邊熟睡的男人,古銅的皮膚被床單映襯的黝黑紅潤,輪廓俊朗的麵孔沉醉在夢中,於畫!


    我眼前一黑,重重的摔在地上,於畫驚醒,想從竹地板上把我抱起來,我渾身顫抖的掙紮,瞪著茫然的眼睛看著他,他心疼的摟抱我、親吻我的額頭、肩膀,我愣了一會兒,繼而用盡全力打了他一個耳光。


    於畫沒有一絲反抗和閃躲,眼神依然飽含著疼愛。


    我胡亂穿好衣服,踉蹌的走迴竹樓,找到自己的衣服換上,決絕的向營部外走去。


    “夏塔,夏塔你去哪?”於畫迎麵攔住我,我躲開他的手,不看他,我覺得我看到他一定會想辦法殺了他。


    “夏塔!夏塔!我以為你願意,你......”於畫的聲音被我拋在身後。


    我頭也不迴的大步往前走,像什麽也沒有聽見。我低著頭,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洶湧的眼淚。走到通往營部外的最後一道關卡,帶武器的兩個男人用槍指著我讓我停下,我的腳步沒有絲毫慢下的意思,徑直向外走。此時,什麽都阻擋不了我離去的腳步,子彈,毒販,我要逃離這個肮髒的地方!


    兩個男人衝上來架住我的胳膊,聽見後麵的於畫大吼了一聲:“別碰她!”接著是一個男人的悶哼。


    我在暴戾的日頭下走了很久,終於看到一個加油站,一輛破舊的汽車正在加油,我把耳朵上沒來得及摘下的藍寶石耳環遞給司機。


    “帶我去最近的機場。”


    司機衝著光看了看耳環,示意我上車,車子發動,我聽見後麵一聲槍響。迴頭,看見不遠處,於畫身旁的一個男子槍口指著天,於畫抬起的左手停滯在半空,紗布褪去,殘缺的手指截麵紅的發亮,刺的人眼睛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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