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神界,隻有符淅一個明白這個道理。


    這令暝途十分驚訝。


    那個時候,小東西站在他麵前,抬起一雙清澈無暇的眸子與他對視,字句認真地對他說出了這句話,讓他感懷了很久。


    他生自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小貫徹他世界的都是無情險惡,他所遭受的,也都是眾人的恐懼與弑殺。他一直都知道,倘若自己不強,那麽,他必然是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想斬除的對象。他的身份與種族,決定了注定孤獨一生。小時候天真的他,曾拚命尋找著想要與那些光明神界的人好好相處的辦法,可惜,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正因為他的天真,連累了自己身邊的人,也導致與他靈力共生的八翼重天龍,傷勢過重靈力疏散,隻能一直呆在他的體內永不見天日。


    為了謀和,他犧牲了太多,可到頭來,終究空夢一場。


    他走在命運為我規定的路上,雖然並不願意走在這條路上,但是他除了滿腔悲憤的走在這條路上,別無選擇。一棵樹要長得更高,接受更多的光明,那麽它的根就必須更深入黑暗。


    他問符淅,你是怎麽領悟這些道理的?


    符淅沒有做過多的解釋,隻是笑靨如花地看著他道,“萬物之神掌管萬物,扶持生靈,難道你不是萬物一種,生靈一類?自由權利歸眾生,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有無數種選擇,未來也會千變萬化。好人會變成惡人,惡人也會成為善人。從我繼任以來,就想好好執行自己的責任,想盡可能地維持黑白兩儀的平衡。所以呀,你需要你的幫助。”


    ‘我需要你的幫助’這句話,比起那些虛浮的憐憫救贖,要令人心潮澎湃得多。


    他一開始見到符淅的時候,就覺得她實在是個不諳世事的傻白甜,嫌棄她天真幼稚,太過幹淨,又過於善良,對生命敬重,處處留情,不僅如此,還呆得很,迷迷糊糊冒冒失失的,完全沒有掌管萬物眾生的領袖風範。她從沒遭過現實毒打,一直被保護得太好。憑什麽自己從小在黑暗的環境中長大,她卻可以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他生於黑暗,最討厭的就是那種生在光明裏的人。他們的光芒太過炙熱,那些光芒,對於他並不是救贖,隻會燒傷他。


    也憎惡那些善良與美好,正因為從沒得到過真正的,又被這種感情所背叛,所以他對於幸福的概念就是虛偽而又惡心。


    他誰也不信,誰也不近。


    孑然一身,踽踽獨行。


    自從聽了符淅那句話,他決定,抱著試探的心理,或許可以跟那個小姑娘相處幾下?


    他無聊慣了,找個好玩的小東西排解寂寞,似乎也不錯?


    然後,他每天總能想出一些不同的辦法,去招惹小東西。


    他捉過小蟲子,趁小東西練功的時候,扔到她衣服裏去,害得她哭著到處蹦躂了好久;他偷吃過小東西給自己準備的食物,還把她的調料換成了別的,害得她憋著可愛的小臉被難吃到嘔吐,他躲在樹後麵哄堂大笑。他早上編了個鬼故事嚇唬小東西,晚上就裝鬼嚇人,再次把小姑娘嚇得失魂落魄,哭了一天。


    沒有最損,隻有更損。


    後來小東西發現了,這梁子又結下了。


    她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對著自己說,她早晚要變得很強大,然後被他擊敗,甚至還信誓旦旦地立下誓言,要把他暗殺。


    知道小東西是開玩笑的,不過她還是傻乎乎地實行了要暗殺他的工作。


    眾神都知道,萬物之神與重天邪神是命中宿敵,早晚有一戰,否則,神界就會永無安寧。


    就當提前演練了,而他也說過,他遲早也會動手親自殺她的。


    也多次提醒過她,不要對他仁慈。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奈何小東西太傻瓜了,在他背後偷襲,會被石頭絆倒。想推他下水,結果自己會掉進水裏。想要放個什麽封印獸來咬他,結果自己被封印獸到處追著跑。想要下毒害他,結果還放錯了東西,放的還是提升功力的靈藥。


    不但沒害死他,自己還偷雞不成蝕把米,還陰差陽錯地幫了他,讓他愈發強到發指,不得不說,萬物之神的靈藥不愧是神界第一靈藥,比太上老君的仙丹還要強上數倍。


    有時他甚至懷疑,這小東西是不是我方派來幫助他的臥底?


    最終,小東西表示累了,她實在弄不死他,找他敞明暫時和談。


    然後,他就答應了。


    直到現在,他與小東西還處在四不像的微妙朋友關係。


    敵不敵友不友的,他暝途桀驁不馴縱橫多年,身邊竟多出了這樣關係的一個存在。


    迴憶追溯到現在,便見小東西的後背還貼在自己胸前,他眯起眸子微微俯視,還能看到小東西毛絨絨的頭頂,還隱約能嗅到來自她身上溫暖的花果甜香,清清淡淡的,讓人心悸。


    他從上古魔神手裏救下了她,此時,她還落在他的懷抱中。


    待上古魔神徹底消失後,符淅驚訝地張開嘴巴,原來大壞蛋這麽厲害的嗎?


    那可是上古魔神哇。


    如果他是那麽強,那為什麽上次還會受這麽重的傷?


    符淅一頭問號,最後想不出來,就甩了甩頭索性不想了,頭頂的呆毛還東搖西晃的。


    暝途覺得小東西頭頂的呆毛實在好玩,沒忍住戳了戳,還懶懶地叫了一聲,“喂——”


    符淅捂住自己的頭,“幹什麽呀?”


    他挑眉,“本座救了你,你不說謝謝,總該請頓大餐吧?本座要求不高,你親手做的就行。嗯,這個要求不算高。”


    他記得小東西廚藝可好得很呢。


    符淅一副受到了驚嚇的表情,然後問道,“你確定?要吃我親手做的?”


    奇了個怪的,她的廚藝可是神界公認的差,沒人愛吃她做的東西,隻有她自己……


    難道?


    大壞蛋還跟自己口味一樣不成?


    求生欲很強的符淅為了防止大壞蛋吃到難吃的東西報複,所以又弱弱補充了一句,“可是大家都說我做東西不好吃……”


    一聽到符淅委屈地說出這話,暝途當即不屑,“哼,天才的口味當然是與眾不同的,是那群昏庸之輩不懂欣賞。”


    “哦,好吧。”符淅小可愛聳拉著臉答應道。


    “嗯。”暝途麵上冰冷,心裏很高興。


    “還有,謝謝你。”符淅紅著臉發自內心地感謝他。


    那個時候的她,其實真的很害怕。當暝途突然從天而降救下她的時候,她頓時生出了一種錯覺,那並不是世人所說的惡魔,而是真正的天神。讓她條件反射地想要依附他,下意識抓住了他袖管衣角,想要悄悄躲在他身後,什麽也不用怕。


    暝途這是第一次被人感謝,還是被小東西感謝,一時之間,他竟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心猿意馬,他難得吐字不清地應道,“少……少拿這種事情小題大做。上次你救過我,這次我還給你。下次見麵的時候,我還是不會放過你。”


    然後他慌慌張張失神地跑了。


    留下小符淅一個人歪著頭,一臉懵逼。


    ……


    有時候緣分就是這麽妙不可言,暝途與符淅是被眾神認定的宿敵,可他們真的雖然天天都在打打殺殺,可怎麽看都像是在小朋友玩遊戲?這哪是什麽生死較量,哪有生死較量是你追我鬧,雞飛狗跳的?


    眾神不知道的是,其實還有更過分的。


    半夜三更,暝途已經可以三番幾次單槍匹馬地闖入萬物之神的宮殿,然後拐走那個尚未成年的小姑娘,帶著她去各種禁地肆意冒險玩耍。


    符淅生來乖巧,純淨透明,心裏藏著好奇野獸,卻從不敢逾距涉足,觸犯規矩。可後來,卻被暝途帶得膽子愈發大了起來,即便是觸犯規矩又何妨?神生走一遭,若不能瀟灑肆意一迴,那又什麽意思?


    暝途的世界是無聊的,後來他找到了小東西,從她身上尋到了樂趣。


    符淅的世界也是無聊的,後來她遇到了暝途,是暝途,將她無聊的世界變得有趣了起來。


    他們之間,就猶如黑白對立,善惡難辨,是相互的。


    再後來的後來,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好。


    暝途不再像以前那樣,喜歡以欺負符淅來取樂了,學會了分享,凡是碰到了有趣的事情,好玩的東西,都會第一時間分享給她。因為他喜歡看她笑起來的樣子,看到她開心,他心情也會變好,以往所有陰霾的記憶都會消散不見。


    符淅以前多少還有點怕暝途,因為他老是欺負她,又那麽強大,性格還那麽臭屁暴躁,說話又毒又欠,哪次不是把她氣到鼓起來爆炸。可現在,卻莫名其妙與他沒有見外了。受到欺負的時候,她會故意掛著一副淚眼汪汪的表情找他告狀,尋他幫助。


    因為每次他們一起去冒險的時候,暝途總會擋在她身前,跟她說,“別怕,有我呢。”


    “我幫你搞定。”


    “我在呢。”


    “誰欺負你,爺幫你揍迴去!”


    “以後遇到危險別喊救命,喊暝途!”


    日久漸長,符淅總有種自己找到了靠山的感覺,走路都是理直氣壯的。總覺得,尋到了一個壞壞的大反派做依仗,是件很酷的事情呢。


    後來,眾神界才知道,這一隊,哪裏是宿命仇敵,分明是狼狽為奸。


    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單純可愛的小符淅被某大反派哄得團團轉,以前那麽乖那麽軟的一個小女孩,現在竟然還幫著他一起幹壞事。


    暝途從未覺得過,原來有朋友是那麽快樂的一件事。


    認識了小東西,似乎是此生最大的幸運。


    那時,他們還是少年。


    符淅天真可愛,暝途桀驁不馴。


    就這樣像是最好的朋友一般,他們二人,一直伴隨著彼此長大。


    一眼瞬間,三年過去了。


    對於神來說,不過是眨眨眼的事情。


    可三年以來的變化,卻是格外明顯的。


    符淅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風華絕代絕美之姿傾倒六界。


    暝途成了氣宇軒昂的男子,冷峻非凡劍眉星眸睥睨天下。


    三年的時光,雖說符淅性格始終溫婉天真不變,可內心少許穩重成熟了許多。暝途也亦是如此,這些時光足以將他的棱角刻畫得愈發鋒利,從前的桀驁不馴,演變到至今強大到可以為所欲為的實力,能深謀遠慮,顧全大局,步步為營,運籌帷幄傾覆世界。


    隨著成長,暝途的眼睛仿佛能看透更多東西。


    他開始意識到,從前的無憂無慮,除了是可以懷念最美好的以外,是不能一直沉溺於現狀的,因為,這個世界有問題。


    所有的現狀真實中,又參著虛假。


    看似,他才是天煞孤星,人人得以誅之的存在,實際上,符淅才是那個最無助的存在。


    她身為萬物之神,身上卻被套上了無數道枷鎖。


    她的拯救蒼生的使命,是被強加上去的。所有人甚至都以為理所當然,她生來就被生生剝奪了替自己選擇的權力。


    不過是一個為保衛世界和平的傀儡工具。


    而這些現象,已經在三年後開始隱隱出現了。


    那些眾神,發了瘋似的想要與符淅攀關係,有求娶的,有賣慘的,也有搶奪的,也有算計的。符淅可謂是四麵楚歌,自身難保。


    可對於這些,她偏偏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甚至還在自己宮殿裏氣定神閑地下這棋。


    符淅笑看著對麵的暝途,笑道,“下一步棋怎麽不走了?”


    十六歲的符淅,五官已完全長開,美得令人心驚。最讓人無法抗拒的是她生來讓人想親近的溫婉氣質,那是萬物之神賦予的靈氣,空靈清新,仿若新生嫩芽,至淨純粹,完全沒有任何的迫害感。


    暝途凝著一張冷峻的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符淅索性將棋子放下,雙手交叉撐著下巴,笑著問,“怎麽啦?大魔王你不高興了?”


    暝途不悅地將了她一軍。


    符淅瞬間小臉垮了。


    心不在焉還是能贏她。


    好氣。


    男子溟冷不悅的聲音傳來,“聽說太陽神君來找你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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