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哥兒這個稱唿並不是人人都能喊的,隻有算得上親近的長輩才能這樣叫,像醬生這樣的小輩,自然隻能喊一喊林哥哥。盛哥兒被醬生給帶跑了,就隨著醬生叫,還被陳夫人給說了一通,讓他不要加那個林字,他們父輩母輩都是血親,自然與醬生不同。


    這些道理盛哥兒自然是懂的,隻是不大喜歡陳老夫人言語中對待醬生那一點不屑,好像是醬生刻意的伏低做小,討好賣弄,才得了他這位林哥哥的喜愛一樣。


    其實醬生的性子,盛哥兒再知道不過了,他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從陳老夫人的院子裏出來,盛哥兒長舒了口氣,他自然不是厭惡祖母,隻是聽她說話,實在不喜。


    “盛哥兒,盛哥兒。”前頭拐角的門洞裏,有個穿粉色襖裙的少女朝盛哥兒招了招手,盛哥兒認出她是大房伯爺爺家的琳姐兒,她與盛哥兒雖是同輩,但年紀大了盛哥兒好些。


    大房是庶出,卻占了個‘長’字,這些年來又沒有什麽出眾的子弟,在陳家的地位一直有些尷尬。


    琳姐兒前頭的幾個姐姐,說親事的時候都是央求三房,也就是盛哥兒這一房的長輩們來露麵,多少添上幾分體麵,顯得兩房親厚。


    盛哥兒朝琳姐兒走來,琳姐兒又朝他身後的悅風和悅溪揮了揮手,兩個隨從並沒有理會,琳姐兒頓時就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盛哥兒到底不忍見人難堪,便吩咐道:“不知琳姐姐要同我說什麽,你們在此處等一等我吧。”


    悅風想了想,沒去管琳姐兒不滿的眼神,低聲道:“那哥兒可要快些。”


    沈沁早叮囑過兩人,隻聽盛哥兒的吩咐,要是隨便就讓人給支走了,他們倆也就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琳姐姐,你有什麽事情?”盛哥兒雖是仰首看她,卻有一副氣定神閑的大人模樣,琳姐兒平日裏見他也不多,偶爾碰上了,也隻是把他當個小娃娃。


    盛哥兒見琳姐兒欲言又止,亦十分的困惑,他實在不知這位叔伯家的姐姐,找他能有什麽事情。


    琳姐兒蹲下身子,摸了摸盛哥兒的腦袋,盛哥兒不大喜歡旁人摸自己的腦袋,又覺得避開不禮貌,強忍了。


    “姐姐有事情想要請你幫忙。”琳姐兒輕咬下唇,輕聲道。


    盛哥兒看見她鼻梁上的一粒小黑痣如芝麻般大小,想起方才陳老夫人讓他吃芝麻糕,他沒心思吃,眼下卻覺得有些餓了,肚子裏沒勁,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說:“琳姐姐,什麽事情?”


    “寶哥哥不是每兩日來一趟學堂嗎?明日就該來了吧?”


    盛哥兒的眼睛亮亮的望過來,不似方才的迷糊,琳姐兒臉上頓時燒了起來,後悔還將盛哥兒當個孩子看。


    可事到如今,也沒旁人好幫她了,她已經及笄,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要嫁人了,她心裏有寶哥哥,這輩子隻想跟他相守。


    琳姐兒的娘雖然也希望她能得償所願,可實在幫不了什麽忙,隻能靠她自己。


    “是又怎麽樣?”盛哥兒警惕的說。


    他的一雙眼睛跟陳著一樣,之前大房虧了好大一筆公賬,琳姐兒偷偷在屏風後看著,陳著隻身前來,琳姐兒的爹和兄長心存僥幸,又欺他麵嫩,本來不肯認下,猶自爭辯不休。


    陳著把搜出來的假賬和真賬往桌上一扔,滿眼都是洞察人心後的鄙夷,一屋子的人登時就噤聲了。


    看著這雙眼睛,那日的窘迫又浮現在琳姐兒心頭,她後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沒,沒什麽。我就隨便說說,你,你別同人講。”琳姐兒是不敢扯盛哥兒下水了,她娘出的這個主意一點也不好,簡直是蠢透了。


    盛哥兒見她似乎是難堪的厲害,便點了點頭,琳姐兒急急的走了,好像腳底被火炭給燙了一樣。


    這事兒,盛哥兒誰都沒有說,他影影綽綽的猜到琳姐兒要做什麽,但也沒細想,隻是覺得潛意識裏就覺得這事情大約是見不得光的,便誰都沒提。


    孩子的腦袋要裝的新鮮事情實在太多,沒過兩日,盛哥兒已經將這件事情忘了。


    十公主的嫡次子也來了陳府的學堂,喚做玨哥兒。


    醬生和盛哥兒又多了一個玩伴,玨哥兒的性子要溫吞許多,但並不靦腆,雖說是聽比說多,就連寶哥兒從他嘴裏也挖不出幾句話來,可他的眼睛從也不躲閃。


    幾個孩子在一塊,時常就是醬生和盛哥兒在說話,玨哥兒和皁兒在邊上聽著,玨哥兒間或還會說上一句什麽,皁兒開口的次數卻越發的少了。


    “今日冬至,吃餃子了嗎?”醬生將小布包往桌邊一放,先生還沒來,他便同幾個小夥伴們聊天。


    “吃了呀。”盛哥兒說,玨哥兒點點頭,皁兒方才在馬車上已經問過了,便沒有說話。


    “什麽餡的?我吃了羊肉茴香和豬肉大蔥的,好吃極了。”醬生咂咂嘴,餃子味道實在很好,娘親答應晚上給他換了南邊的口味再做一籠蒸餃。


    盛哥兒對餃子不大有興趣,迴想了一下,道:“是芥菜肉餡的。”


    醬生一說起好吃的來,便是一臉的眉飛色舞。


    玨哥兒什麽山珍海味沒有吃過,竟被一碗豬肉大蔥水餃勾起了饞蟲,想起自己吃的餃子,雖然也是好滋味,總覺得差了點意思,不大高興的道:“隻是肉餡,怕擱了辛味香料留味不雅。”


    醬生聞言用雙手捂住嘴,哈了口氣聞了聞,不遠處傳來幾聲嗤笑,隱隱約約的還有一句,‘就知道吃。’


    那聲音不大,醬生沒留意,所以沒有聽見,盛哥兒循聲睃了一眼,是大房二房的幾個兄長,寶哥兒坐在他們前頭,轉身瞥了他們一眼,神色不大讚同。


    常心見不得有人譏笑醬生,忙道:“少爺您忘了,吃過餃子就已經用薄荷茶漱了口,車上又用了梅子清口,怎麽會有氣味呢?”


    醬生的確沒有聞到口中有什麽異味,從小書包裏掏出幾張大字來,一一用鎮紙撫平,道:“那就好,不然等會給先生交功課時,要抿著嘴說話了。”


    盛哥兒忍不住笑了起來,玨哥兒則又神遊天外去了,皁兒不知道為何抿了抿嘴,更沉默了幾分。


    ‘小少爺最不矯情了。’常心舒了口氣,心裏對方才那聲笑還是有些不順。


    冬至算一個大節,陳府午間設了一個小宴,春水專門來了一趟,請醬生留下來用膳。


    “知道啦,麻煩春水姑姑來一趟。”


    醬生笑起來的模樣總是討人喜歡的,可他如今也進學堂了,再不好像以前那樣摸他腦袋,春水攥住帕子忍住了。


    皁兒莫名局促起來,可他坐在醬生和玨哥兒的後頭,盛哥兒此時又轉過來同醬生說話,醬生後腦勺又沒長眼睛,自然看不見。


    陳府學堂裏有一個飯廳,本來就是供他們這些學生用膳的,往日裏皁兒隻要跟著醬生和盛哥兒去吃就好了,今日卻落了單,雖還有別的孩子,可皁兒就是有些不自在。其實人與人之間本就親疏有別,若是醬生的性子,定然不在意。


    醬生正同盛哥兒、玨哥兒坐在一塊等著開席,席上給他們幾個小孩子都準備了高腳凳。


    “你哥哥呢?”醬生沒見到寶哥兒,便問玨哥兒。


    玨哥兒的臉蛋粉絨絨的,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懶洋洋的看了看四周,道:“哥?不知道呢。”


    直到快開席的時候,寶哥兒才匆匆的到來,他才剛在玨哥兒身邊坐下,那桌便有長輩招唿道:“寶哥兒來這呀,怎麽同孩子們坐到一塊去了。”


    盛哥兒聽聲音就知道是二房的嬸母,寶哥兒朝那邊看了一眼,並不很情願的樣子,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玨哥兒忽然高聲的說:“哥哥坐這裏陪我。”再無他話。


    大房二房的人對玨哥兒的脾性並不熟悉,隻覺得他不太愛說話,性子好似比寶哥兒要驕矜一些,也不敢駁了他的話,隻玩笑著說了兄弟倆感情好什麽的。


    這桌上大多是孩子有一個好處,上了菜就吃得高興,寶哥兒不必煩心有人問他為何遲來了。


    他剛才被那兩姐妹給嚇了一跳,原不過是被個捧花的婢子弄汙了衣裳,更衣出來後卻迎麵撞上陳家大房和二房的妹妹。


    一個莫名的對他訴起情腸來,一個不知從哪裏忽然跳出來,擺出一副捉奸之態,趕走姐姐後又一臉嗔怪的看著他,像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對不住她。


    看得寶哥兒是頭皮發麻,幾乎是逃一樣的跑走了。這一餐飯自然也吃得沒什麽滋味,席後眾人又歇了片刻才迴了學堂,學堂裏卻比席麵上還熱鬧。


    寶哥兒的目光越過幾個蘿卜丁的腦袋,發現那人群簇擁著的地方,好像是他的位置。


    寶哥兒帶著幾個小孩走近一看,隻見他辛苦寫了一個上午的功課全被墨汁淹了,桌上也是黑漆漆的一片,損了不少的宣紙。


    “怎麽迴事?”醬生和盛哥兒不約而同的道,玨哥兒抬頭看著自己的哥哥


    “準是這幾個小的打鬧時不小心撞的。”大房的祈哥兒靠在柱上,朝皁兒那一幫孩子努了努嘴,似笑非笑的說。


    大家都朝那邊看去,皁兒對上醬生的目光,使勁的搖了搖頭。


    “不會的,撞一下定多是硯台灑出來一些,而且林哥哥的硯台有硯蓋,沒那麽容易。”醬生看著黑乎乎的一灘,道:“我覺得是有人故意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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