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綿綿沒有與萬姨娘爭辯,隻開口讓丫頭去廚房端碗綠豆湯來,她心裏覺得李家哥兒不錯,但也不願因為他和萬姨娘起了不快爭執。


    從前母女倆人在一座小院子裏閉門度日,整日的你對著我,我對著你,相看生厭,連情分都淡薄了。


    自鄭令意幫著她們娘倆從國公府裏逃出來,再到請陳嬈幫忙,讓她們借著寇家的勢力在碩京站穩腳跟,鄭綿綿的性子一日比一日開朗,她說要招婿入贅,萬姨娘先是覺得意外,後來又細細想過,鄭綿綿如今未必不能支應門庭。


    隻是這李家哥兒雖為家族所不容,仕途無望,可畢竟是個秀才,萬姨娘心裏也清楚,她對李平的身世有所顧慮,李平對她們娘倆難道就一定滿意?


    萬姨娘和鄭綿綿從國公府裏逃了出來,說起來,這和李平的境遇倒有些相似,隻是她們是自己的選擇,自己掙來的,又有鄭令意在暗中相幫,多了幾分自以為是的體麵罷了。


    “這一季果香坊的賬都結了嗎?”萬姨娘接了綠豆湯,轉而說起別的事情來。


    “結了,掌櫃客氣的很,硬是少收了我四成。”鄭綿綿笑起來,伸手拿了桌上的一個杏子吃。


    鄭啟君在碩京的鋪麵約莫有五六家,其中最賺錢的一家雜貨鋪子,寇家人也摻了幾股,捏在寇覺塵這一房手裏。


    鄭啟君從鄭令意那知道了鄭嫦嫦的事情,來碩京巡查的時候,就把她帶著身邊溜達了一圈,也沒刻意的說她與自己之間的關係,不過掌櫃們都是人精,見著鄭綿綿或是丫頭來買東西,一縷都是賒的,掌櫃的都說不要錢,可鄭綿綿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的占便宜,人家讓了四成,幾乎是隻要了本錢,她但凡稍微買的多一些,就有小二機靈的叫了腳夫幫著挑迴來。


    鄭綿綿心裏明白,鄭啟君出生一落地就送到縣主府去了,她與鄭啟君能有個什麽情分,這點方便都是他看在鄭令意的份上給的。


    聽說鄭啟君要成親了,萬姨娘和鄭綿綿商量著要送個什麽好,可得知鄭啟君是要在國公府裏的住上一段時間的,萬姨娘不敢繡,怕手藝叫人給認出來。


    最後是鄭綿綿和丫頭跑遍了碩京大小鋪子,揀選了各色的大小趨近的珠子,用的都是價錢並不十分貴的芙蓉石、青碧石一類,打算給鄭啟君的新居穿一套簾子。


    看著是個簡單的活,可要想做的好看,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編繩,挑珠子,配色,幾乎將鄭綿綿和丫頭的整個夏日都耗進去了。


    大暑,是夏日的最後一個節氣。這日雷聲陣陣,卻憋著不下雨。


    萬姨娘這宅子剛買來時是修繕過的,可這個夏日雨水多,前一次下雨的時候,敞廳裏竟漏起了水,想是瓦片鬆裂了。


    她不想請了外頭的幫閑來修,可王叔那幾日忙碌,丫頭去了幾趟都沒碰上。接下來幾日又旱著,萬姨娘一時間也給忘了,今天聽見這雷聲倒是想起來了,憂心忡忡的吩咐丫頭拿了個桶子在漏水處接著,也算未雨綢繆。


    “您別擔心了,就幾滴水,等過了今天,我再讓王叔請個相熟的泥瓦匠來就是了。”


    丫頭將裝著幾支蓮花的木桶拿了過來,蓮花還很鮮嫩,花瓣尖上掛著的露珠一顫,落在了磚地上。


    這是今晨李嬸送來的,說自家裏沒有女娃娃,特拿來給鄭綿綿香一香,又問怎麽好久都不見她了,聽鄭綿綿說自己怕熱,躲在家裏做珠簾子,她又誇鄭綿綿心靈手巧,這才走了。


    丫頭關上門,有口無心的說:“怎麽覺得李嬸是太長時間沒見姐兒你了,特意來瞧上一眼的。”


    鄭綿綿聞言,忍不住多遐想了一下。


    午後的悶雷響亮的如同天裂,萬姨娘盼著別下雨,可天不遂人願,站在敞廳外頭瞧一眼天空,黑雲威逼而來,疾風勁雨轉瞬即至,豆大的雨水被烈風裹著,打在臉上都有些疼。


    “娘,娘,快進屋去。”


    剛才母女倆還好好的說著話,轉眼間飛沙走石,暴雨如注,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兩人相互攙著往後頭廂房裏去了,丫頭留下來關了敞廳的門,抬頭瞧一眼房頂,沒見著有水,她放了心,也跟著去廂房裏待著了。


    她從後頭拐出了敞廳,房頂有一滴水滲了出來,落進木桶裏,‘咚’的一聲。


    外頭風雨大作,自然涼快,可又開不得門窗,屋裏還是一樣的憋悶,萬姨娘搖起蒲扇,鄭綿綿和丫頭又開始翻找那兩大盒的寶石珠子來配色。


    忽然,傳來一聲脆裂聲響。


    萬姨娘連忙起身,道:“沒那麽倒黴吧!”


    鄭綿綿還沒反應過來,萬姨娘已經拽著丫頭去敞廳察看,果然是敞廳出了事。


    一個碗口大的洞不知何時出現在屋頂上,雨水暢快的流下來,蓮花在水桶裏被雨水打的顫顫巍巍,地上很快濕了一大片。


    鄭嫦嫦隨後而至,將蓮花拿了出來,擱在茶幾上。三人站在敞廳裏幹看著,卻是束手無策。


    “拿個盆來接著吧,等雨停了再……


    鄭綿綿話沒說完,伴隨著風驟然猛烈起的唿嘯聲,瓦片被掀翻,落在院子裏,又是一聲脆響。


    鄭綿綿一顫,靠在萬姨娘身上,萬姨娘擔憂的說:“這瓦片是一片摞一片的,這缺損了一片,也不知道……


    “拿了梯子來,我上去瞧瞧。”


    丫頭膽子大,想著喊了灶上婆子給自己扶著梯子,再拿磚石和油布壓著,先支應一段時間再說。


    萬姨娘看著她細胳膊細腿的,再爬上房頂,指不定會讓風給吹走了。


    正猶豫著,隱隱約約傳來敲門聲,風雨聲太響亮,大家有些不確定,又屏息聽了一會,真是有人敲門。


    丫頭撐了油傘去開門,隻見李平和李叔兩人站在門口,風雨太大,他們站在屋簷下也不頂用,身上已經濕了大半,想來是在門口站了有一會了,敲門聲她們沒聽見。


    “瞧,果然是碎了瓦。”李平看著地上的碎瓦片對李叔道,又對萬姨娘和鄭綿綿一笑,道:“我聽見碎瓦聲,想著是不是你們家的屋頂破了,去歲我家宅子裏也鬧過這樣的事情。”


    他說著,就管丫頭要梯子,李叔手裏抱著一張油布,遲疑的說:“少爺,還是我上去修吧。”


    “這叫什麽話?你這腿腳那行呀?”李平溫和卻不容置否的說,“去歲不也是我修的嗎?”


    萬姨娘也不放心,鄭綿綿幹脆道:“還是等雨歇了再說吧。你這樣上去,我們也不放心呐。”


    李平指了指敞廳裏漫起來的水,道:“這水再這麽漫下去,縫裏就容易落了草籽,長出小草來,這磚地很容易裂,到時候又要修繕,不勝其煩。”


    他利落的披了蓑衣,背了個小竹簍,擱上磚塊和油紙,就登了梯子往屋頂上去。


    鄭綿綿沒多想就鑽進雨簾裏,同丫頭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扶著梯子,李叔和萬姨娘忙上前給兩人撐傘。


    李平雖是讀書人,可做起這種事情來卻很利索,鋪好了油紙和磚石,將磚石牢牢的卡住了,平平安安的從梯子上爬了下來。


    他腳踩實地的時候,恰對上一雙文氣的細長眼睛,正看見她的眼神從由擔心轉為輕快一瞬間,李平忍不住微笑起來,落在為鄭綿綿撐傘的萬姨娘眼中。


    李平催著大家進去避雨,自己走遠些才脫了蓑衣,他自己身上透濕,卻還不忘叮囑三人喝些薑湯避寒,自己卻和李叔很快就離去了。


    萬姨娘瞧著鄭綿綿有些失神的眸子,也不怪她,李平冒雨前來替她們修繕,又懂得避嫌沒有久留,連她瞧著都覺得這孩子的確是個好的。


    “吩咐灶上多煮些紅糖薑水,等下送去一缽子吧。”萬姨娘說著,丫頭應了一聲,很快去了。


    鄭綿綿看著萬姨娘,也沒說什麽,萬姨娘自己歎一聲,道:“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鄭綿綿羞得撲上來捂萬姨娘的嘴,母女倆摟在一塊笑作一團,方才的擔憂驚懼早就不知去哪了。


    大暑過後,還有秋老虎,想要徹底的涼快起來並沒那麽容易。


    那一日,李嬸和李平一起上門來送迴禮,說是謝過萬姨娘夏日裏給他們的驅蚊香粉。


    萬姨娘敞開了門請李平坐下,細細打探過過李平的意思,尤其是那偏京的李家人還不會來騷擾他。


    李平已經猜到萬姨娘將鄭綿綿許配給自己的意思,臉紅的厲害,見她問的直白,又覺得很窘迫,還是平心靜氣的解釋道:“我這已經沒有東西能讓他們瞧得上眼了,聽說他也調了任,家人大多跟隨,更不會來碩京滋擾我。”


    聽他將生父稱之為‘他’,萬姨娘想起鄭綿綿說到鄭國公的時候,也常常避開不提,這點上兩人倒是一樣的。


    萬姨娘定了主意,寫信先同鄭令意說了一聲,鄭令意在信紙上看明白了李平的出身,十分訝異。


    她心裏有些不定,同鄭啟君還有鄭嫦嫦說了這件事,鄭啟君倒是看得開,說:“萬姨娘都帶著女兒出逃了,哪裏還講究以前那些身份地位,有個瞧對了眼的,湊在一塊過好這輩子就得了唄。”


    鄭令意想想確是這個理兒,見鄭啟君這段時日來她這來的沒那麽勤快了,揶揄道:“你倒忙得很,怕沒錢養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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