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姐弟三人吃喝笑談,過得很是輕鬆愉快。


    隔了幾日去縣主府上請安,鄭令意也與縣主說了鄭啟君想要學武功一事。


    想著鄭啟君這年紀學童子功已經是晚了,學幾招防身之術倒也不錯,又有鄭啟君再三允諾,絕不會打架生事,縣主便也答應了,當做是小孩子學個新鮮玩意。


    再者,她每見吳罰一次,便覺他身上陰騭之氣淡了些,愈發顯得器宇軒昂。


    縣主有些想不通,但覺得終究是好事,也想著鄭啟君多少能沾染到一些男子氣概。


    邱禮聽過縣主的困惑後笑言,“這大概是成親的好處吧。”


    此後吳罰便與鄭啟君約定了,每逢吳罰休沐之日,鄭啟君便到吳家來跟著吳罰學功夫。


    鄭啟君頭一迴來吳家的時候,鄭令意還替他備了給吳老將軍的見麵禮,沒想到他倒是乖滑,已是備好了,禮物是一支檀木笛子。


    “這,你送笛子?”鄭令意有些摸不著頭腦,撫上這支質感厚重的笛子,不大確定的說:“便是想讓公爹這把年紀學吹.笛,也該送竹笛為好,竹笛雖不貴重,可卻比較適合初學之人吧?”


    鄭啟君笑道:“姐姐倒是百曉生,什麽都知道一些,可我聽姑父說,吳老將軍是會吹.笛的,這笛子還是他建議我準備的呢。”


    邱禮也已賦閑在家,素日裏與吳老將軍雖沒什麽來往,但畢竟是一個年紀的人,知道一些他們小輩不知道的事情,倒也不足為奇。


    吳罰濕著頭發從偏閣後走出,見到錦緞紅匣裏的烏色笛子後一愣,但什麽都沒有說。


    鄭令意背對著他,沒有發覺他麵上有片刻的空白,轉身拿了塊幹燥的帕子遞給他時,吳罰便又是一副平靜神色了。


    鄭令意對鄭啟君道:“那咱們就先去南院給老將軍請安吧。”


    吳罰坐在椅子上沒動彈,麵容平靜,鄭令意知道他這是不去的意思,便帶了弟弟離去。


    門沒有合上,不熱不涼的風從庭院裏灌進來,吳罰粗魯的用帕子揉搓著頭發,顯得有幾分煩躁。


    濕發被他擦的亂糟糟的,東一撮西一撮的支棱著,顯得他有幾分難得的孩子氣。


    鄭令意不知道吳罰一個人在靜居裏頭不高興,隻是覺得吳老將軍看到笛子時的神色有些奇怪。


    他看著那支笛子,又像是沒在看,眼神似乎穿透了什麽,也不知道落在哪一粒塵埃上。


    “您,不會吹嗎?可我聽姑父說,您是會的呀。”鄭啟君與鄭令意彼此瞧了一眼,也是摸不清狀況了。


    “我會。”


    吳老將軍迴過神來,對鄭啟君和藹的一笑,伸手把笛子從匣子裏拿出來,擱在手上掂一掂,。


    “木笛少見,聲色渾厚低沉,更像是簫聲。”


    吳老將軍如是說著,將木笛橫在唇邊一吹,低婉古樸的聲音就像是從遙遠的過去傳來一般,帶著淡淡的哀愁和濃鬱的情感,纏繞在周身。


    吳老將軍整整吹奏了一首曲子,一首鄭令意和鄭啟君都從未聽過的曲子。


    鄭令意聽得幾乎要落淚,她看向吳老將軍時,也確實不受控的流出了一滴眼淚。


    “也不知是怎麽了。”鄭令意拭去眼淚,道:“公爹吹的這是什麽曲子,這樣的動人心腸。”


    鄭啟君也聽過不少樂伎演奏,卻沒從聽過這首曲子,他連忙道:“是啊,這曲子著實不錯,若叫我姑父聽見了,定然要抄錄下來。”


    吳老將軍似乎還現在笛聲的情緒中,看著鄭啟君活潑的表情,這才露出了寡淡的一點笑,道:“是我自己胡亂吹奏的一首曲子,不值得一提。”


    居然是吳老將軍自己所作的曲子,這更加叫鄭令意意外了。


    吳老將軍又細細端詳了那支木笛,道:“較之竹笛,如此近乎蕭般的音色倒是更符合我的年紀了,我很喜歡。”


    最後四個字,他是看著鄭啟君說的。


    鄭啟君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您喜歡就好,我也不是白給的,算是給吳家功夫奉上的束脩吧。”


    鄭啟君說話爽朗可愛,博得吳老將軍又一笑,他想了一想,道:“你且等一等。”


    說罷便親自迴房,取了一把短劍給鄭啟君。


    “這劍不長,好藏。你如今要跟著老三學功夫,可不要學了個一招半式便覺得胸中都是鬥氣,但凡遇上打不過的,還是走為上策。可若是遇上個較真的麻煩,倒可用此短劍出奇製勝。”


    吳老將軍諄諄教誨,鄭令意趕緊睇了鄭啟君一眼,示意他認真聽著。


    鄭啟君接過短劍,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拿,隻能雙手捧著,像舉了個香案。


    吳老將軍又叫他給逗笑了,道:“好了,也不叫你們年輕人陪著我這個老頭子了,迴去吧。”


    鄭啟君拿著短劍又別別扭扭的一拜,這才與鄭令意一道迴了靜居。


    一路上,鄭令意沒怎麽說話,鄭啟君抱著劍對她道:“姐姐在想什麽?”


    鄭令意微笑著搖搖頭,道:“隻是今日聽公爹吹.笛,更覺樂聲之美妙,想著自己才華淺薄,既不會琴瑟也不會笛蕭,綠珠都能撿一片竹葉用唇吹奏,我卻什麽都不會,有些遺憾。”


    鄭啟君知道鄭令意打小就沒機會學這些風雅之事,而自己從小卻是縣主追在後頭要他學,可他一沒天資二沒毅力,每樣都隻學了點皮毛,隻有笛子還算吹得不錯,可方才聽了吳老將軍那一曲,也不敢說自己能教鄭令意,便道:“姐姐可以讓老將軍教你吹.笛呀。”


    鄭令意一訕,低聲斥道:“這怎麽可以?”


    鄭啟君後知後覺,想著吳老將軍雖為長輩,但畢竟是男子,雖說是教人吹.笛,不會有什麽身體接觸,但吹.笛也講究指法,口難說清,難免要伸手指點,即便兩人清清白白,若叫別人多嘴多舌說些個什麽,豈不冤哉!


    說話間,兩人已經邁進了正屋。


    鄭啟君自知失言,為叫鄭令意開心,便嚷嚷著,“那我來教姐姐就是了!”


    鄭令意但笑不語,吳罰正將半幹的頭發束起,對他道:“教什麽?”


    鄭令意走到他身後,幫他束發,笑道:“說是要教我笛子呢!”


    吳罰的頭發被鄭令意的手接了過去,他緩緩的放下手,目光有片刻的失神,淡道:“怎麽想起來學這個?”


    鄭令意細長潔白的手指在他烏黑的發絲裏穿梭,她道:“方才聽公爹吹了一曲,覺得很好聽,隻是用的木笛,音色很是低婉,竹笛應該會更加輕盈空靈一些吧?”


    吳罰含糊的‘唔’了一聲,覺得頭發被束好了之後,才轉首開口道:“我可以教你。”


    手裏的半截發絲從掌心裏擦了過去,鄭令意眨了眨眼,道:“你會吹.笛?怎麽從沒聽你吹過?”


    “事忙,沒有閑情。”吳罰簡單的說,站起身朝鄭啟君招了招手。


    鄭啟君正趴在桌子上,看著姐姐姐夫這鸞鳳和鳴的景象,見吳罰招唿自己,頓時興奮又有些緊張的隨了出去。


    鄭令意目送著倆人出去,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頭。


    兩人不過練了一個下午,鄭啟君便覺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吳罰還看著趴在馬車裏一動不動的鄭啟君道:“如此就受不住了,明日更是酸痛。我明日也是休日,你還需來,若是不行,以後也就不必來了。”


    “誰說我不行?!”鄭啟君連連的呐喊聲隨著漸行漸遠的馬車離去。


    鄭令意輕笑一聲,道:“還算有些骨氣。”


    吳罰則道:“瞧著手長腿長的,卻不是練武的好材料,但是學些防身之術,總是可以的。”


    這話倒不必叫鄭啟君知道的那麽清楚,跟著吳罰練也就是了。


    是夜,靜居裏傳出了斷斷續續的笛聲,有一聲沒一聲的,伴著風吹樹葉窸窣作響的聲音,還有一些瘮人。


    殷婆子再三向佩兒確認了,說是鄭令意在學吹.笛子,這才放心守夜去了。


    這不怎麽美妙的笛聲響了近乎一個時辰,等聲音真停歇了


    的時候,佩兒都有些不敢相信,隻覺得耳朵裏還滿是笛聲。


    “難呀。”鄭令意有些氣餒的趴在床上,但手裏還抓著笛子不放開。


    “萬事開頭難。”吳罰見她不吹了,便伸手拿過一本閑書繼續看。


    鄭令意瞧著手裏那支竹笛,雖然吳罰說是他所用過的舊物,但是通體關節,一絲裂隙也無,她喃喃道:“你就這樣擱在庫房裏,居然也保存的這樣好。”


    “匣子是特製的,笛子隻要是放在那裏,擱在何處都不會損傷。”吳罰視線從書頁上移開,又看向鄭令意手裏的笛子。


    “是公爹教你吹.笛的嗎?”鄭令意從吳罰胳膊下鑽進他懷裏,道。


    吳罰臉上微妙的神色變化叫她看了個清楚,他眼神一黯,道:“是娘教的,他也是娘教的。”


    這話一出,縈繞在鄭令意心頭的那些許疑惑便都解釋的通了。


    “娘一定是吹.笛的高手了。”鄭令意故作輕鬆的說。


    許是迴憶起了什麽往事,很淡的笑意浮現在吳罰臉上,他點點頭,道:“她一吹.笛,夜貓都不叫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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