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月裏國公府和吳家皆圍繞著婚事打轉,旁人也沒閑著。


    沈規自做了侍讀之後,頗受重用,與嘉安太後一係的大臣們逐漸結成一黨。


    也不知是不是平王的庸懦給自己的子女造成了陰影,沈規磨煉到如今的歲數,於人情世故上極為老練,酒桌上隻要有他在,定然沒有冷場的時候,總是觥籌交錯,相談甚歡。


    他雖很有野心,卻也出奇謹慎,對於江南水患一事,寫了兩本頗有水準的折子,沒有直接呈上,反倒是賣給了工部尚書做人情。


    工部尚書叫做寇懷,當年朝中人才凋零,矮子裏頭拔高個,選了他做尚書,這些年來雖無過,卻也無功。


    現在這一左一右兩個侍郎才能皆在他之上,對尚書之位虎視眈眈。


    可這寇懷沒有為官的才幹,卻很懂為官的手段,滑的像根泥鰍,抓不住半點錯處可用來彈劾,即便別人暫時拿他沒轍,他難免也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之感。


    沈規這折子剛好解他燃眉之急,算是一份很夠分量的情麵。


    寇懷知道這情麵要還,便推舉了沈規兼了個殿前司副使的職,也算對上了嘉安太後的盤算。


    雖說這禦前親侍都叫嘉安太後騰換了一半的人進去,可掌管禦前親侍的殿前司裏的三個指揮使中有兩個還是先帝留下的老臣,餘下那個雖是嘉安太後的人,可被兩個老臣壓製著,也隻能屈居其下。


    人是塞進去了,可若想混出個本事來,也還是得看沈規自己的本事。


    且不論將來如何,眼下這總歸是一件喜事,平王妃又起了設宴的念頭,喚來婢子擬了名單,一下便如錦鯉入池,遊到各個人家去邀請了。


    顧念著魯氏與德容太後的關係,還有鄭令意落水一事留下的虛影,平王妃沒有邀請國公府。


    不過沈沁自己發帖子請了鄭令意來,也算沒有傷到國公府的臉麵,兩廂平衡,這是母女兩人一同議出來的法子。


    至於魯府,婢子上迴得了平王妃的令,壓根就沒有添上去。


    平王府這席麵一開,魯府想不知道也難。


    有鄭燕纖的事情理虧在先,國公府並沒打上門來要戚氏給個說法,不過,魯維因和魯從心還是知曉了戚氏所做下的好事。


    雖無實證,可旁人嚼閑話也用不著真憑實據,‘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八個字就已經足夠了。


    曾府更是連戚氏的拜帖都給退了迴來,真是好響亮的一記耳光。


    被兒子埋怨,被丈夫厭惡,被女兒嫌棄,這三個月來戚氏過的日子真是苦悶極了。


    她剛稍微能鬆一口氣,又得知魯府被平王府給劃了出去,闔府上下竟無一人受到邀請。


    戚氏嚇得兩股戰戰,在魯維因跟前不敢抬頭,可見這膽小和惡毒是可以共存在一人身上的。


    雖知與自己在朝中地位尷尬不受重視有關,魯維因又豈會在人前承認?


    戚氏的過錯就是一個現成用來推脫的好借口。


    若不是魯從心趕到,戚氏隻怕要被魯維因的暴怒而嚇的昏過去了。


    魯維因嫌惡的瞥了她一眼,頭也不迴的出去了。


    “快,瞧瞧老爺去哪兒了?”戚氏臉上還淌著眼淚,卻有些瘋魔的對婢子吼道。


    那婢子趕緊出門去瞧,魯從心看著戚氏這副狼狽模樣,既心疼又難受。


    魯從心好不容易哄她洗了把臉平靜下來,婢子的一句迴話又叫她激動起來。


    “老爺去了梅姨娘院裏。”


    戚氏倏忽瞪大了眼睛,扒著魯從心的胳膊急切的說:“從心,快去把你爹給請迴來,那小畜生一定會在那賤人院裏,莫要讓他鑽了空子!”


    “娘!”魯從心被拽的麵紅耳赤,狠了狠心,使了大勁兒把自己給掙出來,後退幾步站定,恨鐵不成的對戚氏道:“你說的小畜生是我庶弟,你說的賤人是爹的小妾。”


    他很痛心疾首的搖了搖頭,似乎很不解從前那個寡言少語的溫柔娘親怎麽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戚氏又撲上前來,急急的說:“你那庶弟是個心狠的,連自己的手指都能切的下手!你爹居然誇他心性果毅,所以近來才高看她們母子一眼。娘走錯了一步,如今遭你爹爹厭棄,兒啊,你可要爭氣,替為娘爭氣,莫要讓那個小畜生比過了你。”


    聽戚氏還是一口一個小畜生,魯從心隻覺頭疼,勉強穩了穩心神,語重心長的道:“豫心他因著那根六指吃了多少的苦,能咬牙剁了也是他自己的選擇,的的確確是果敢之舉,咱們旁人何必說那麽多呢?”


    “至於這比得過,又或是比不過的,我跟他都姓魯,他有出息,我也替他高興。還有娘,豫心管你叫娘,可不是管梅姨娘叫娘,您說話也別太難聽了。”


    由這幾個大人能養出這樣品性的孩子,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魯從心這一番話說下來,對得起鄭令意那日給他的四個字——郎朗君子。


    戚氏看著魯從心,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勾著嘴角,眼裏卻流下眼淚來,搖搖晃晃的踉蹌了幾步,指著魯從心嗤笑道:“說的倒是好聽,兒啊,你做人品性這般好,可又得到了什麽?嗯?”


    這親近之人戳起心窩子來還真是準,魯從心深深看了戚氏一眼,一言不發的走了。


    一出門正好撞見鄭燕纖挺著個大肚子朝他走來,魯從心實難克製自己的情緒,沒從廊下過,轉而從庭院裏穿了過去。


    鄭燕纖已經快到臨盆之期,走上這幾步路也難受的很,整個人都脆弱不堪,聽聞魯從心和戚氏起了爭執,想來說合一番,博取幾分好感。可魯從心還是這般漠視自己,一下便崩潰了,癱在知月懷裏嗚咽了一聲。


    肚裏的這個孩子,是鄭燕纖當初賭咒發誓才保下的,她也答應了孩子一出生馬上行滴血驗親之事。


    至於卜陽,已經不見蹤跡,鄭燕纖疑心他是死了,或是被魯從心繼續關押在某處,可她半個字都不敢問。


    鄭燕纖如今算是知道自己的錯處了,可惜為時已晚,人心如流水,隻有去沒有迴,魯從心見鄭秋秋的次數倒比見她還多些。


    鄭令意許給了吳家的事情,鄭燕纖也讓下人透露給魯從心了,盼著他能死心,魯從心並無異動,隻是這幾日在書房裏流連的時間愈發長了。


    魯從心一妻一妾的容貌都不錯,可惜他隻覺心裏空落落的,空的直冒酸水。


    魯從心正在書房裏心不在焉的翻著幾本書,聽到有人來叩門便讓他進來。


    見來人是知竹,魯從心麵色又冷了幾分,道:“什麽事。”


    “夫人,夫人要生了,姑爺您去瞧瞧吧。”


    知竹立在門口不敢進來,臉上表情也很怪異,明明是報喜卻像是報喪。


    魯從心不想說什麽難聽的話,忍氣道:“生便生罷!煩我做什麽。”


    知竹瑟縮了一下,想說什麽而不能,隻道:“姐兒讓奴婢同姑爺說,待誕下孩子,請姑爺立即前來驗明血脈。委屈她不要緊,別委屈了孩子。”


    知竹離去後良久,魯從心睃了門外一眼,隨後又用雙手抱頭抵靠在桌上,陷入無窮無盡的掙紮愁苦之中。


    “大哥。”


    門外忽然響起魯豫心的聲音,魯從心猛地起身用手掌搓了把臉,有些不自在的說:“進來。”


    魯豫心猶猶豫豫的走了進來,討好的對魯從心一笑,鋒利的眸子彎成一對笑眼,“大哥,爹說帶我去悅食樓吃酒,我想著來問問你,要不要一道去?”


    魯從心此時正心煩意亂,沒留意他話裏的細刺,本想一口應下,腦海中卻又冒出鄭燕纖那尖尖聳高的肚皮,叫他滑到嘴邊的話變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方才你嫂嫂房裏傳了話來,說她要生了,我得瞧瞧去,你同爹去吧。”


    鄭燕纖和卜陽的事情,知道的人除了魯從心之外,還有鄭國公夫婦、魯維因夫婦、鄭令意、鄭燕如,以及知月和知竹。


    魯從心自然得在魯豫心跟前裝的正常些,魯豫心聞言露出了一個笑,他的笑容展開的很緩慢,微翹著嘴角時,魯從心幾乎以為這是一個諷刺的笑。


    “這是大事,我同爹去說一聲,咱們一道留下守著嫂嫂。”魯豫心滿臉真摯的說。


    魯從心趕忙拒絕,道:“不必,你們且去吃吧。女人生孩子說不準的,許是你們迴來了,娃娃還沒落地呢。”


    兩人又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魯豫心這才離了魯從心的書房,去尋魯維因到外頭吃飯去了。


    魯從心在書房裏立了好半天,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往內院鄭燕纖處走去。


    知竹對他得到來喜出望外,遣了奉了茶水請他在外間等。


    女子的唿痛聲並不高,隱隱約約的像是有隻小螞蟻在他心上啃噬,叫人胸口難受極了,像是憋著一團氣,恨不能戳根簪子進去把裏頭的憋屈之氣給泄出來。


    “表哥。”溫溫柔柔的女聲響起,魯從心一轉首就瞧見鄭秋秋穿著一身的素淨衣裳立在門口,對著他微微一笑的恬淡樣子,竟有幾分神似鄭令意。


    “來了。”魯從心隻失神了一瞬,便恢複了尋常,不冷不熱的說。


    “姐姐生產,我有些擔心,便來瞧瞧,好過在屋裏幹等著。”


    鄭秋秋立在魯從心邊上,分明有空椅子,她卻不坐。


    直到魯從心道了一句,“坐下等吧。”


    鄭秋秋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也沒多說廢話,隻專注的瞧著那扇緊閉著的內室紅木門,眼神看似期待卻又比期待多一層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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