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頭下了一場小雨,晨起再看,院子裏的杏花顏色便有了些淺淡。杏花這種花,初開的時候如春日紅雲,朵朵明媚嬌豔,等到盛放的時候便會顏色轉淺,逐漸變為粉紅,好像那濃豔的顏色隨著花瓣的舒展漸漸暈染轉淡了一般,待到謝落的時候便是雪白一片了。


    眼看著院子裏頭的杏花顏色淺淡,想來離謝落已經不遠,第一時間想到杏子的瑞雪覺得嘴裏頭都有些酸了。


    哪怕已經是大丫鬟了,這夥食也隻能說較好,還談不上想吃什麽水果都有,便是應季的,也隻有姑娘不吃或者賞下才有她們的份兒,不然,有的吃就好了,誰還管丫鬟吃不吃飯後甜點又或者是水果。


    這滿園的杏子可不一樣,等到成熟的時候,丫鬟們都會拿了長杆打下來吃,又熱鬧又有趣,有時候連姑娘都要在旁邊揮一杆子的,而打下來的杏子黃橙橙的,甜的好吃,酸的也可以拿來做成杏脯之類長久保存。


    想著吃的,臉上免不了笑吟吟的,維持著好心情迅速吃了早飯,這才趕去姑娘身邊兒伺候,作為專管銀錢的大丫鬟,瑞雪並不需要經常到姑娘跟前露臉,但伺候人的總要隨時跟著,就跟打卡上班一樣,一時找不見說不定就要算作曠工,後果卻比曠工嚴重得多。


    拚了幾輩子功德才能換來這麽一次穿越重生的機會,哪怕是給人當丫鬟,瑞雪也不曾喪氣。


    擁有著現代的知識的她,怎麽可能當一輩子丫鬟?總會有機會的,她此身才十三,就已經是大丫鬟了,再有兩年,說不定就能換得自由身,自己在外頭立個女戶買塊兒地當地主,也是種田文的套路了。


    三姑娘嬌杏是個圓臉的姑娘,如同她微胖的身材一樣,她的心胸也很寬大,平常都不會太計較一些小事,對下人還很有些善良。就說前兒個離開的那個初晴吧,不過是院中的三等丫鬟,本來說是要發賣,卻因為三姑娘的求情而變成了退還身契,恢複了自由身,還得了一些友情銀子,想來出去也能過得很好。


    瑞雪當時聽聞不知道有多羨慕,她這輩子也有著不省心的爹娘兄長,怎麽就不見能遇到這樣的好事兒,好吧,或許在這些古代人的眼中算是壞事吧。


    雲繯給那初晴荷包的時候她也看了一眼,那丫頭低著頭,好像哭了一樣,縮著肩跟著嬤嬤走了,半點兒不明白自由身的意義。


    也是啊,這些一生下來就是仆役的家生子最大的奮鬥目標也就是得到主子重用,最後成了管事或者管事娘子吧,哪裏能夠想到其他,他們早就習慣了依附,如同纏樹的滕,離開了樹,怕是都不知道怎樣活了。


    跟姑娘見了禮,看著雲繯幾個伺候姑娘吃飯去了,她跟旁邊的丫鬟打了個招唿就去查賬,姑娘屋裏人多眼雜,雖然那裝銀錢的小箱子總是鎖著的,但每隔上兩天,瑞雪也會攏共查一遍,誰讓她管的就是這個,最是不能出差錯的事情。


    多少人羨慕她的差事,就等著盼她出錯,她可不會自亂陣腳,給那些人機會。雖然想要恢複自由身,但前提是不是犯錯被攆出去的,古代女子名聲要緊,她還想著以後找個好夫郎,更不能壞了名聲。


    香樟木的盒子打開,不大的盒子雕花繁複,一把黃銅小鎖在瑞雪眼中不夠保險,卻也沒有更好的鎖頭了。


    三姑娘是夫人嫡出的姑娘,上頭還有一個在京中求學已經是秀才的親哥哥三少爺,於這府中地位算是比較高的,平日裏的月錢不少,逢著換季又或者是節日再或者某些出府活動的時候,手上都會多一筆夫人給的銀錢。


    夫人的娘家是個商戶,貌似有些地位不高,但錢財管夠,去年舅老爺路過這裏來探親,還特特給了姑娘不少的錢財,所以姑娘的錢盒裏大頭的是百兩一張的銀票,足有二十多張,還不算其他的小額銀票和碎銀。


    時下裏頭姑娘的嫁妝也不過是三千兩銀子,哪怕是勳貴之家,不受寵的姑娘隻會比這更少,不會更多。能夠隨隨便便就有兩千多錢財,還不是嫁妝,可見三姑娘的富貴。


    瑞雪前兩天才查過總數,這會兒也就是慣例數上一數,這一查,便是臉色雪白,前兩日明明數過的,大額的銀票分明是二十四張,如今成了十九張,少了的那五張可是整整五百兩啊!


    不信邪的瑞雪再次數了一遍,還是十九張,那……鎖子上沒有問題,至少瑞雪看不出什麽撬鎖的劃痕之類的,盒子也不曾損壞,但,損失了的錢財是怎麽說?


    若說是外頭的人偷了,先不說這屋子好進不好進,盒子好找不好找,能夠找到這一盒直接拿走就是了,怎麽會單單隻拿了五張?哪怕是五百兩,但,看著那兩千多,會不全拿走嗎?那麽,就隻有這屋子裏的人拿了,偏偏她不敢多拿,於是……


    心中有了幾個可懷疑的人選,瑞雪尋思了一下,琢磨著這是故意拿走這幾張針對自己,等著以後翻出事情來讓姑娘把自己這個大丫鬟裁了,還是說隻敢偷那麽多,不敢把這件事露出去……


    額上急得冒了汗,五百兩可是個她補不起的窟窿,當務之急,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必須把這五百兩在賬上抹平了,至少讓人不能把責任追到自己身上。


    幾本賬本就放在小桌上,瑞雪眼珠一轉就想到了做假賬的主意,她以前當過會計,對這種古代的賬本如今也算是熟悉了,那些賬本也是她一手寫的,想要弄點兒什麽再容易不過了,還需要趕快,不然若是真有人要對付自己,事情揭露出來可就不好過了。


    好在她這份差事本來就不要太多人在旁邊兒,做手腳也比較容易。瑞雪心思一定,就馬上鎖好了盒子開始對賬本下手,古代的賬本本就不及現代的簡便好記,她塗塗改改,這裏加一筆,那裏減一筆的,還不過午就把事情都弄好了,自己也弄出一身的汗來,顧不得旁的,自去尋了別的鎖把盒子鎖了,又換了地方放了,連同那些賬本一起,這才鬆了一口氣趕去吃午飯。


    “姐姐怎麽弄到這會兒啊,不是前兒個才查過嗎?”平日關係不錯的小丫鬟不解瑞雪的這份兒謹慎,笑著問了一聲。


    瑞雪一激靈,生怕是那等有心人,深深地看了小丫鬟一眼,說:“我看著賬本有些潮氣,就取出來晾了晾,昨兒雨下得大,怕是水汽太重,幸好今兒是晴天。”


    小丫鬟聞言忙獻殷勤:“姐姐怎麽不叫上我幫忙啊,可辛苦姐姐了。”


    瑞雪虛應了一聲,也沒多說,迴去換了身衣裳,又出來了,隻說是之前不小心把墨水弄到了衣服上,惹得雲繯多看了她兩眼。


    三姑娘一向不管這些事,銀錢上,她能知道個大概就算懂得多了,她如今也跟瑞雪差不多年齡,還沒學管家,日常裏總是針線功課占了時間,再有便是書畫之類陶冶情操的功課,半點兒不沾銅臭,平日裏賞人也都是任由大丫鬟做主,自己是不沾手的。


    瑞雪提心吊膽了好幾天,又疑神疑鬼地把身邊人都悄悄查了一遍,沒發現內鬼的同時也沒再發現丟錢,沒有被揪出這件事,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心裏頭又有些憋屈,明明知道是內賊還逮不到什麽的,真是白瞎了以前看的偵探小說了,沮喪之下倒是把穿越者的高傲收了些,以後做事更謹慎了幾分,也算是焉知非福了。


    【你是故意給那個叫瑞雪的丫鬟添麻煩的?】


    另一邊兒,王睿發現了這件事,明明不合理,但他第一時間卻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同時還開口問了。


    【嗯?】王平一時沒想起來,她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身邊的人也算是有些熟悉的了,又添了兩個丫鬟,正想著要弄個什麽樣的假身份,這身份關係著以後她要過怎樣的生活,實在應該好好考量一下,她又不想和李家人相認,自然更要謹慎,也需要想著最後怎樣安置他們。


    猛然被這麽一問打斷了思緒,想了想王睿的話,再迴答就有了幾分義正言辭,【你怎麽會這麽想?要弄成如今的局麵,必然就要有錢,而錢又不是憑空來的,我一個才出府的小丫鬟能有多少錢財,往日裏默默無聞也沒得多少賞賜,必然就要找個好下手的地兒。原還沒想好要“取”哪家的錢財救急,但,做生不如做熟,我隻是選了好下手的地方罷了。】


    黎明不睡,偷偷潛入李府,冒著被逮的風險用迷藥護身,一路摸到三姑娘所在的內院之中,再摸入人家的閨房行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還不多不少取了那麽些錢財,若說不是故意誰能相信?


    王睿半信半疑地信了,而因為他的懷疑,少不得又被王平抱怨了幾句“有了新人忘舊人”之類的話,惹得他也有了幾分不好意思,不再吭聲了。


    聽得王睿“啞口無言”了,王平才舒出一口氣,好像一舒胸中悶氣一樣,實則是偷偷樂了一下,然後又狀若無事地詢問:【那瑞雪出了什麽事?你怎麽想到我頭上的?】


    如今還沒散夥,也是很好的合作夥伴,王睿沒有隱瞞,把事情說了,也把瑞雪的處置說了,聽到瑞雪不曾為此牽連他人頂罪,王平挑了挑眉,看不出,這姑娘心性還不錯,其實,能隱藏了那麽久不曾被她發現這位是穿越者,怎麽也不可能是沒城府的,而有城府有心性,也無怪王睿會“移情別戀”了。


    感慨了一下,沒有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已經遠了就不必再想太多,起碼,她在這個世界是不會有機會帶走王睿的,如此,兩人也就再無瓜葛了。王平其實早就看開了,王睿真的想離開的話,沒有瑞雪也會有別人,與人無尤,多想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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