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作死的,你怎麽就得罪了大少爺呢?一家子都被你連累了,我生你做什麽?!平白連累家裏,還不知道你妹妹怎麽樣了,我好不容易才讓她進了姑娘院中,若是被你連累……哎呦,我怎麽那麽命苦啊!”


    婦人的叫罵聲隔著院牆都能夠聽到,隨著叫罵而來的還有哭喊,中年男人的歎息聲幾乎不聞,倒是一旁一個幫腔的年輕男聲格外斯文,“大哥,你好色也就罷了,怎麽能夠對大少爺喜歡的人不敬……”


    “呸,你少在一旁說風涼話,現在你倒是知道了,之前你知道還是我知道?我怎麽知道大少爺喜歡那個小白臉,至於你……”


    似乎是不耐這樣的打罵,一直被婦人揪著拍打的男子終於忍不住推搡開了打他的婦人,麵對婦人不敢置信的樣子,他先是有一瞬間的畏縮,而後又挺起了腰板,“已經這樣了,你打死我難道還能再迴李府?反正都是奴才,哪家不是一樣待,你以為你以前的差事好啊!”


    這怎麽能夠一樣?被李府這樣的大戶人家發賣出來說是犯了錯的仆役,哪家還敢買?縱然買了,又有哪家敢重用?起碼當地是不會有出路了,何況,這發賣從來不隨人願,保不齊一家子就此賣得七零八落,以後都再也見不到了。


    已經站在門口的人聽到這一聲反駁,微微搖頭,此身的這個大哥啊,還真是不省心,懶惰耍滑也就罷了,有那麽點兒小聰明不被管事追究也是他的運氣好,但,好色,實在是一大缺點,最為離譜的就是好男色。


    即便隻聽了一兩句,也大約知道是怎麽迴事,雖然早在他被分到看門的差事時就有了些預料,但,真的聽到他是因為這個錯誤被趕出來的,還是讓人有些虛驚,幸好不是犯到內宅女眷身上,否則,未必還能囫圇個兒地被發賣,最少也要去掉半條命,還搭上別人的一條芳魂。


    “嬤嬤勿惱,這些是沒規矩的,昨日剛來,過兩日就好了,裏頭還有好的呐!”領路過來的婆子生怕這位看著富貴的嬤嬤不做她的生意了,忙笑著打開了門,背著那嬤嬤給了院子裏鬧騰的一家人狠戾的一眼,敢壞了她的生意,後頭有的苦吃。


    被那一眼所攝,婦人抽涕著老實了,哭聲都小了,而那個皮賴的“大哥”這會兒也端正站好了,好像剛才被打罵的那個不是他一樣,還衝著婆子笑了笑,表示一下自己的識相。


    院子裏還有些其他人,隻不過適才因為這一家子鬧騰的,都躲到牆角去了,這會兒見似有買人的來了,這才漸漸聚攏上來,相較於昨天才來的這一家子,這些人倒是規矩多了,有意無意排成了不甚整齊的兩行。


    中年男人也反應過來,忙拉著婦人和小兒子一起排隊,雖然還融不到大隊伍裏頭去,但看樣子,也整齊多了。


    板著一張滿是皺紋的嬤嬤臉看了看,王平沒有露出對這一家子的熟悉來,隨後就跟婆子離開了,談妥了銀錢之後,婆子很快笑嗬嗬地迴轉,把賣出去的人挨個拉出來,連同身契一起給了她。


    “人不必一起走,車夫和丫鬟先跟著,其他的等明日自去韓家客棧門口等著。”王平鎮定自若地吩咐著。


    婆子連聲應了:“您放心,規矩我都知道,定好好教教他們,等明兒您再看,絕對不是今兒的樣子了,我這買賣的招牌可不能砸在他們手裏!”


    對這樣的迴答比較滿意,王平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帶著那個會趕車的中年漢子和那個十三四的小丫鬟就出了門。


    兩人的手腳都有些局促,還不知道買了自己的是哪家的,又是個什麽來頭,心裏頭都有些不安定,等看到外頭等著的轎子和轎夫,才稍稍鬆了口氣,看這樣子,怎麽也算是大戶人家。


    坐在轎子裏頭的王平摸著懷中的一疊身契暗自尋思,如此,也算是穩妥了。


    此生家人也都是家生子,父親原先是馬棚的,也會兩手趕馬的本事,母親則是姨娘院子裏頭的灑掃丫頭,容貌平凡也不甚重用,年齡到了,就按照府裏頭的規矩配了人,後來就成了府中的媳婦子,做些雜事。


    隻她懷孕的時候巧,剛好老爺的一個姨娘也懷了孕,兩人生子的時間又差不多,她就被提拔來成了那位庶出少爺的奶娘,按理說若是這奶娘做下去,哪怕被認為是庶出少爺那邊兒的人,以後也能有個比較好的結果,誰想到那庶出少爺命不好,兩歲就去了,惹得姨娘發了瘋,非要懲治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奶娘自然是首當其衝。


    因為家生子的身份,又確實沒做什麽錯事,被夫人壓了下去,隻不過以後也不得重用,因為這個,一度看到有些希望的母親頗為生氣,因此遷怒自己的大兒子,時日久了,就把大兒子養成了那麽一副性子,再難改了。


    等到小兒子的時候,卻又是改了性子,一心想讓小兒子上進,好成為大少爺身邊的小廝,誰想,轉眼就出了大兒子得罪大少爺連累全家都被趕出去的結果,想來她對大兒子的心結恐怕是難解了。


    想了些亂七八糟的,再迴神,客棧就到了,讓轎夫等在外頭,把新買的車夫和丫鬟拎到另一個房間訓話,一番子大棒加大棗的談話過後,看得那個車夫還算忠厚,就給了他些錢財讓他去買一輛馬車,以備姑娘出行,然後又把自己從李府帶出來的衣服給了那丫鬟穿。


    “買你來是伺候姑娘的,如今那幾個大丫鬟都不在,你好好做,必有好的。”又敲打了一下這等貼身容易露陷的,王平這才吩咐她換洗,讓她晚間再去姑娘房中伺候。


    之前她已經編了一番謊話,乃是小姐投親,路過此地,剛好身邊的大丫鬟病了,要隔出去,這才有了新人的機會,至於說車夫,隻說之前那車夫要把生病的丫鬟送迴去,這才要用新的。


    不管這等謊話有多少漏洞,至少這些身契在手的仆役是無從深究的,畢竟買人的那些錢財都是實打實的,無論人家有什麽陰私算計,也輪不到他們這些下頭的人插手,隻管聽吩咐拿月錢就是了。


    車夫就是那樣想的,然後拿著錢財老老實實去買合用的馬車去了。


    下午的時候,又來了一位陳姓嬤嬤,直接進了姑娘的房間,過了一會兒再出來,就喚丫鬟過去伺候著了,新買的丫鬟被起名春杏,正和了季節景色,隻是稍嫌普通,陳嬤嬤卻在一旁讚道:“姑娘這名字取得好,平和近人,喜慶易懂。”


    端坐椅子上的姑娘一身淺藍衣裙,看不出哪裏昂貴,但穿在姑娘身上就似平添了一層華彩,小丫鬟春杏稍稍抬頭飛快地瞟了一眼,迅速收迴目光,還覺得驚豔,姑娘長得可真好看,皮膚還那麽白。


    “易懂就好,女兒家如花,嬌俏些也不妨的。”這般慢條斯理地說著,纖細白皙的手伸出來端了茶盞,隻是一聞便又放下,“到底不如家中好,等明日人齊了,便早些啟程吧。”


    陳嬤嬤隻當是聞出茶不好不願意喝,自己是新人乍到,哪怕被之前那位“王嬤嬤”叮囑了許多事情,這會兒還是有些生,也有些摸不準姑娘的性情,附和了一聲,“外頭哪裏有家裏好,姑娘且將就一些,迴去就好了。”


    不知道所以的春杏這般聽說,隻當這陳嬤嬤就是姑娘家中帶出的嬤嬤,與那王嬤嬤一般,都是姑娘身邊的老人兒,她初來乍到,也不敢多言,打量著姑娘和嬤嬤的神色,去喚了熱水進來,也算得上機靈。


    等到次日一早,李家人都在外頭等著了,與他們一同等著的還有兩個漢子一個韓姓管事,韓管事昨日已經見過做主的姑娘和陳嬤嬤,知道如何分配,忙安排了人搬運行李上馬車,等到王平用了早飯出來,這一隊人也都是有了些行路的模樣。


    王平略掃了一眼,也沒多說什麽,跟昨日買來的韓管事打了個招唿,似乎很熟的樣子微微點頭示意,這才在陳嬤嬤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陳嬤嬤也摸不透這些人的來路,她昨日跟著姑娘一起見那韓管事的時候,隻知道這韓管事是王嬤嬤找來的,而王嬤嬤因為還有其他的事情不能同去,這才找了別人來。她隻當這韓管事早便是這家的,隻不過這會兒有事兒才用起來,也沒多想,隻板著臉跟著上了車。


    而其他那些明明都是才被買來的見狀,隻當別人都是老人,也不敢多作怪,那兩個漢子連同李家一家子也都老老實實跟著馬車走。


    王平心中早有底,也不怕這些人日後閑聊露了口風,起碼那韓管事是不會跟下頭那幾個漢子說自己是才被買來的,不然豈不是不容易建立威信?而陳嬤嬤,自然也不會說。這樣,就算這些下人都知道自己是新來的,但看這些“老人”壓著,也不會出什麽幺蛾子。


    能有這般局麵,還要多虧了從三姑娘那裏“借”出的那些錢財,否則,還真不好辦事,隻是多半要連累那看管銀錢的丫鬟了。瑞雪麽,不知道她能否從這等困局中脫身而出,想來應該是困不住她的,畢竟她心中有數,並未多拿,而以穿越者的聰明才智,她也隻會是虛驚一場。


    想著想著,嘴角有了些笑意,輕撫著手上的方帕,仔細地把褶皺撫平,她呀,其實是很小心眼兒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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