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按照正常的軌跡走了下去,皇帝駕崩,傳位五皇子,曾經的五皇子妃管鍾婷順理成章被冊立為皇後,而她在成為皇後的第一年,就準備了聲勢浩大的選秀。


    後來被分配到皇後宮中的嬤嬤頗為不解,按照她所觀察的,皇後娘娘的確是一絲怨懟也無的,盡心盡力,完全沒有敷衍的意思,那些家世好長相好的更是順順利利被選入後宮,而皇後臉上竟然還有笑意。


    “娘娘,那幾個出身不錯,長得又好,這般選進來就是貴人,以後怕是不好相與。”嬤嬤猶豫著說出心中擔憂。


    曾經脾氣霸道的管鍾婷如今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性情如水一樣,便是聽到這樣說,也不過是鳳眼一掃,淡定道:“本宮是皇後,自然要為皇帝盡心竭力,如今朝中初定,正是需要他們父兄賣力的時候,朝堂上的事本宮幫不了皇上什麽,這樣的事情自然還是能夠做的,至於其他,皇上心中若是有本宮,定然不會讓本宮這一番心思白費。”


    本就不愛,何談爭寵?管鍾婷連孩子都不願意為那個男人生,又哪裏會吝嗇用美女去服侍他?


    她卻不知,因為她這一番心思也對了皇帝的心思,左相病退勢力猶存,若是讓皇後真的有了兒子,皇帝怕若幹年後壓製不了朝堂,所以早就在皇後的飲食中下了藥,讓她無法生下嫡子。


    因為這個,他心中對管鍾婷一直有些愧疚,正趕上又聽到了這麽一番話,心腸更是軟了幾分,以後對皇後也格外尊重些,這一點卻是與劇情並不一樣了。


    左相自然不知道這番曲折,他年事已高,在五皇子為帝的第二年上病逝,其子本要丁憂,被皇帝奪情,很是給了皇後娘家麵子。爵位承襲一代不減,也讓皇後之父頗為榮耀。


    後宮頻頻有嬪妃生育皇子,而皇後一直無孕,為此太後對皇後多有微詞,皇上卻護著,便是那些有子的嬪妃,若是對皇後不敬,皇上也有一番懲戒等著,日子久了,大家都看出來皇上對皇後的情意,少不得都規矩了許多,一時後宮倒是一派平和。


    對於皇帝的這番迴護,管鍾婷也不過是端莊一笑,她何曾稀罕這些,每年看那些妃子鬥來鬥去,她也不過是看戲一般,偶爾想起的卻是遠在梅縣三年未動的人,這一年考核,也許他能夠迴來?


    這三年,管鍾婷也長進了許多,有些事情也想明白了,父親疼愛自己不假,但在他看來自然是爵位和尊榮更重要,所以依他的性子,那個代表了自己汙點的人他定是不會容的,而能夠容到現在,以前靠的是爺爺,現在靠的則是二叔。


    按理,她應該感激二叔的,可是偏偏也是二叔在,她是絕不可能再見那人,那人明明是探花之才,卻也隻能在外地苦於奔命,不能夠迴京入朝。


    不知道,他會不會恨自己毀了他的前程。


    又是一年新年宴,每當這時,前頭自有皇帝和眾朝臣同樂,後麵則是皇後與各命婦說話,管鍾婷不耐煩跟那些臣婦囉嗦,往日早早都離了席,叫了母親和二嬸後頭說話,今日卻聽住了。


    “……那梅縣縣令可是個能的,愣是從一副畫上看出了端倪,發現了那老翁留給少妻幼子的錢財,絕了那長子的奪產之念,保住了那母子二人的性命……”


    正說話的是山西巡撫的妻子,她撿著那有趣的案情給大家講述,倒讓許多命婦都聽住了,眼角餘光撇到皇後也在認真聽,她愈發有了賣弄的意思,多說了兩句,“那梅縣縣令一表人才,當年也是騎馬遊街的探花郎,如今卻也未曾娶妻,更是一個通房都沒,不少人家看他少年英俊,才華橫溢,想要與他結親,他隻道梅妻鶴子足矣……”


    “什麽通房不通房,這等事也能在這裏胡咧?!”知曉內情的二嬸唬了一跳,急忙喝止,卻還是晚了些。


    “無妨,今日本就是新年,大家開開心心才好,一個個木樁子一樣,又有什麽意思,我正聽得得趣,還要問一問,這梅妻鶴子是何故?”


    皇後一句話緩解了快要冷場的氣氛,那山西巡撫的妻子臉上的表情也好看了許多,又笑了笑,說:“探花郎就是雅致人,他並不在縣衙居住,而是另買了一處宅子,宅中遍植梅樹,每逢花開時,必賞之,謂曰‘妻以待之’。而鶴子則是他偶然救起的一隻白鶴,那白鶴頗有些靈性,傷好後不肯離去,一直在梅園居住,被其唿曰‘吾子阿白’。這便是梅妻鶴子了。”


    “梅妻鶴子……的確是雅致。”皇後這般評說了一句,兀自出神,好像在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景。


    隱約知道女兒曾經喜歡過的那人便是如今的梅縣縣令,皇後之母臉色惶然,說:“這都是讀書人的新鮮,哪裏能真的當妻子了,不定有什麽念頭哪。”


    見那山西巡撫的妻子想要張口,二嬸忙打斷了她,“可別說這些了,這宮中新酒好喝,咱們可要多喝幾杯。”


    這樣的宴會本就是彼此之間聯絡感情的,皇後的二嬸這般說了,大家有誰敢不應,紛紛喝了兩杯,便有人附和著說話,再有人插話,四五句話過去,這話題就遠了,這才是正常,斷沒有圍著一個人打轉兒的。


    皇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二嬸情急的表現,見得大家話題已經轉開了,也沒說什麽,隻悄然離席,同時離開的還有其母和擦了一把汗的二嬸。


    到了後堂,三人就坐,未待喝上一口茶水,便聽得皇後嗤笑:“二嬸可是嫌熱了?竟是一頭的汗。”


    二嬸笑得神情尷尬,說:“宮中的火龍太熱,娘娘還要多喝水才是。”


    皇後之母聞言連聲應和,少不得又問了一些飲食之類的問題,皇後敷衍地“嗯”了兩聲,便讓身邊人都退下了,二嬸的神情緊張起來,果不其然,下一句就聽得皇後問:“今年考核之後,他要到何處去?”


    這等事情本是吏部考核然後調遣,皇後的二叔如今也隻是禮部尚書而已,不應管到此事,但這人不一樣。


    “聽你二叔說,他考核成績良好,怕是要到湖北任職。”


    “何必那樣遠?你們已經逼他拋家棄妻一迴了,莫不是還要再逼他一迴,不必調了,既然已有梅妻鶴子,何方讓他們團圓相守,這點兒事,二叔總不會不允吧,你隻管把我的話帶給他。”皇後麵色從容,再不見以前一言不合便動鞭子的火爆模樣,但偏偏這樣,才愈發令人忐忑,摸不清她到底是何心意。


    “娘娘還是收收心,莫要管這些閑事了,如今中宮無子,總不是好的,那些妃嬪可還聽話?”作為母親,最關心的便是女兒的身體,偏偏女兒一點兒也不上心的樣子,莫不是還念著那人?她如今已經是國母了,若是有半點兒行差踏錯。


    皇後鳳眸一瞟,嘴角冷笑,仿佛已經看到母親心中所慮,道:“母親管好自己就行了,那麽多姨娘還不夠忙的,倒操心起了我來,若是真有閑心,倒不妨多送兩個妹妹進來,也好幫我分憂。”


    此言一出,換得一片訕然,前一次選秀,這兩位的娘家可都是通過她們的關心送了不少妹妹進來小住,也還真有那麽幾個變成長住的,因為這個,兩人都對其理虧,便對她探聽楊澤消息行了方便。


    新年後,皇後愛好起了養白鶴,還為此建了一個鶴園,不知情的如皇帝毫不在意,宮中多有妃嬪喜好養些什麽,皇後所選也算高潔,沒什麽不好。知情的卻也隻能閉嘴,生怕惹了別人注意。


    遠在梅縣的王平聽聞此事,啞然失笑,她倒是真沒想到,管鍾婷對白鶴也有了愛心,她可是曾幹過虐貓之事的人,哪裏會用心養什麽白鶴?待看到自家梅園之中的白鶴,一時靜默,若是她以此為念,也是難為了。


    對女子總是比較寬容的王平迴憶起那個明媚霸道的少女,不由一歎,這皇後可不是那麽好當的,再有兩年,便該是終局了。


    兩年後,風平浪靜,皇後之父榮國公病逝,其子丁憂降一等襲爵。


    三年後,皇位穩固,京中並無皇後被廢的消息傳來,管家依舊是皇後娘家,雖最高官位隻是管家二房禮部尚書,但風光依舊,並無不妥。


    就在王平覺得自己時日不多的時候,皇帝組團南巡,途徑山西,路過梅縣,那個曾經肆意揚鞭毫無顧忌的女子套著層層華麗的服飾,緩步走下車輦,路過他麵前的時候,那裙裾停頓了片刻,一如多年前隻留下一個華麗的背影。


    又半月,楊澤病逝,時年二十四歲。


    其時,皇後正在法門寺參拜,合十叩首,心中許願,若能有來生,願得兩依依。後,篤信佛教,素衣齋戒以為贖罪,自此絕歡愛於帝王,卻仍得其敬重,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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