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受傷的事。


    電話鈴聲持續的響著,李維寧迴過神來,打算去接電話。


    駱霽看了看她,又發現恩徹一看見自己迴到家,立刻收斂愉快的笑容,依偎在她的身邊,流露出怯怯的目光,不禁暗歎一口氣。


    “我去接電話,你們忙吧!”


    孩子與女人之間融洽的相處氣氛,讓他感覺到自己像個外來者,顯得格格不入。


    他想起某一段無法碰觸的過往迴憶,頭一次,快速的逃離。


    “維寧,爸爸迴來了……我不能做了。”駱恩徹想到父親以前曾經在他和媽媽一塊做冰激淩時生氣的模樣,忍不住感到害怕。


    “為什麽不能做了?你的功課已經寫好了,當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李維寧皺起眉頭,阻止他離去。


    “爸爸說小孩子吃冰激淩不好……”那一次他吃了冰激淩之後,隔天就感冒了,而爸爸認為是因為媽媽放任他吃冰激淩才會害他生病的。


    突然想到了什麽,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誰說吃冰激淩不好?天氣熱的時候,吃個幾口無所謂,而且就算你不吃,也可以做啊!我最喜歡吃冰激淩。”


    “可是……”駱恩徹不確定的低下頭。


    “沒有可是,如果你爸爸生你的氣,我一定會保護你。”她認真的說。


    原本的歡樂氣氛,因為男主人突然出現,變得有些凝重。


    好一會兒,駱霽再次迴到廚房。


    “是誰打來的?”李維寧開口詢問。


    駱霽那雙充滿疑慮的眸子緊盯著她,似乎想要看出她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是瞧了好久之後,他斂下眸子,淡淡的開口,“打電話來推銷東西的推銷員。”


    “喔!”她不疑有他的接受他的答案。


    “你……”


    “嗯?”看出他心中有疑問,李維寧屏息以待。


    雖然不斷的安慰自己不要自己嚇自己,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駱霽好像知道了某些與她有關的事。


    “你……和恩徹在做什麽?”莫名的,他無法自然的說出心中的疑惑。


    她攢起眉頭,怔了怔,然後快速的迴過神來,“在做冰激淩。”


    “做冰激淩?”他反問。


    駱恩徹前所未有的緊張和不安,扭動著手指,更加靠近李維寧。


    感覺到他的恐懼,她伸出手,摟著他的肩膀,牢牢的保護他。


    “天氣很熱,我提議做冰激淩給小少爺吃。小孩子吃一點冰激淩是沒有關係的。”她強調的說,而且話中有話。


    駱霽聽出她話裏隱含的意思,忍不住皺起眉頭,再次出現一股奇異的感覺,看著她那雙似乎想與他對抗的堅定眼眸,看著她保護恩徹的姿態,突然竄出可笑的想法。


    “恩徹吃冰激淩很容易感冒。”


    “隻吃一點點還好,就算孩子感冒,也不能說完全是壞事,他年紀小,本來就沒有強大的抵抗力。”


    “所以能夠避免讓他生病的食物,就盡量少碰。”


    “這我倒不認同,孩子之所以容易感冒,是因為抵抗力的問題,但是如果對於一項病毒有了免疫力,那麽下一次他就不會再發現同樣的問題了。”


    “就像我們小時候不斷的感冒,所以長大之後才會有足夠的抵抗力嗎?”駱霽不確定的詢問。


    “是。”


    “也就是說,我兒子必須要不斷的感冒,才有可能以後都不會生病?”


    “並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冰激淩這種東西,吃幾口還好,就算生病了,也不能因此製止他去碰觸。如果有一天有人說吃雞會生病,是不是從此就不要讓他吃雞?如果有一天有人說吃蔬菜會生病,是不是也從此不讓他碰蔬菜?如果醫學證明所有人類吃的東西多少有可能導致身體傷害,是不是孩子從此就別吃東西,做神仙好了?”李維寧原本淡冷的眸子,在與他抬杠、爭辯時,顯得強勢堅持。


    她不願退讓的態度太過強硬,她保護者的姿態太過明顯,如果看在外人的眼中,也許會認為恩徹根本是她的孩子。


    “如果……我堅持你必須聽我的命令呢?我才是這孩子的爸爸,而你……隻是個外人。”駱霽冷淡的出聲。


    原本充滿堅定氣勢的明亮眸子瞬間黯了黯,流露出苦澀、哀傷的灰芒,變得毫無溫度,胸口隱隱作痛,無奈在她的心底蔓延。


    是啊!她不是恩徹的母親,這個李維寧……她確實不是恩徹的家人。


    就算她再如何的堅持,就算想和他辯論,到頭來,隻要他說出“我才是他的父親,而你什麽也不是”這樣的話,便足以把她推進地獄,讓她成為無能為力的困鬥之獸……她什麽也不是,充其量,隻是一個外來者……


    她的眸底盡是哀愁和絕望,他的話刺進她的心坎裏,讓她再也無法提起猛烈的戰鬥意識。


    “維寧?”駱恩徹猶疑的開口。她的模樣、她的神情、她的態度,在在告訴他,她敗陣了,她……隻能認輸了。


    “是的,我確實是這個家的外來者,但是我關心恩徹,不希望他因為父親的過度保護而成為溫室裏的小花,不希望有一天他離開父母後,成為一個什麽都不願意接觸的被動孩子。”父母的責任,就是教導孩子獨立。“就算孩子會受傷、會失敗、會麵臨意想不到的壓力,我都希望他願意承受一切,努力的克服,而不是以畏懼的態度去麵對……”李維寧輕聲的說,露出苦澀的微笑。


    這一刻,她連偽裝自己的氣力都沒有,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存在是虛無的。


    “霽,我告訴你喔!以後我要讓兒子成為不懼一切的勇敢孩子,我希望他在遇到困難時,可以勇於麵對,而不是事情一發生,隻會逃避。我希望我的兒子可以麵對所有的壓力,當他覺得受傷時,我會在他的身邊安慰他,聆聽他所有的煩惱,但是他自己的路途、他自己的人生,我們無權過問,所以我希望他成為能夠對自己負責的堅強孩子……”


    一樣的話……


    她說的話、她的想法……與薇妮一模一樣……就好像她們是同一個人,雖然不同臉孔,但是存在於心中的靈魂是薇妮,是……他的妻子薇妮。


    駱霽說不出話,瞪大眼,感覺氣息變得急促。


    他不是瘋了,是想太多,覺得自己……不!不對,他錯了,他竟然把眼前這個女人想成是自己的妻子。


    “爸爸,我要吃冰激淩,那是我和維寧一起做的,你不能處處限製我。媽媽說過,自己生病,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雖然爸爸媽媽也會擔心,可是生病這種事情難不倒我,我已經不會害怕吃藥了,也不會沒有節製的一直吃冰激淩,所以……請你不要罵維寧。”不知哪來的勇氣,駱恩徹抬起頭,看著父親嚴肅的臉龐,正色的說。


    駱霽苦澀的笑了笑。她不可能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已經死了,是他親眼看見她毫無氣息的躺著,親手將她放進冰冷的棺木內,親手替她更換衣物,親自帶著她的骨灰……


    不!全身的氣力仿佛被抽光,眼前的世界正在旋轉,他用力按壓著疼痛的太陽穴,疲累的雙眼發熱、發燙,莫名的酸澀衝出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


    他想到妻子纖弱的身軀,想到她無力微弱的氣息,想到她無法醫治的傷痕累累身軀,想到她不斷湧著鮮紅血液的身子……是他……他親眼目睹妻子的死亡,他終結了她的生命,怎麽會以為眼前的女人是他想念不已的妻子?


    “老板,你還好嗎?”瞧著他不對勁的神態,李維寧擔憂不已,心跳莫名的加快,走到他的麵前,伸出手,想要碰觸他。


    “不要碰我。”駱霽卻像是遭到電擊,往後退一步。


    “老……駱霽?”她緊張的唿喚他,他看起來好像快要崩潰,令人憂心。


    掩藏於眼底的悲愴再也無法掩飾,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令他無法忘懷的影子,就算再如何努力的說服自己遺忘,原本就無法抹殺的深刻影像,還是如影隨形的浮現他的腦海。


    到嘴邊的關心全都成了無聲的震撼,看著他傷痛不已的絕望神情,李維寧的胸口隱隱發燙、發疼。


    她沒有看過他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現在沒有,過去更沒有。


    負傷的野獸在將自己的脆弱顯現於眾人的眼前時,除了逃避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可以解決的辦法。


    他無法雲淡風清的對人笑說自己沒事,因為他心中的傷口依然存在,未曾被縫補,就算想要修複,無論如何也修複不了。


    就像碎掉的玻璃,又該如何輕易的修補?就算被修複了,過去原有的樣貌卻早已不存在。


    駱霽轉身,在李維寧驚訝到說不出話的瞬間,急促又慌亂的逃離廚房。


    他無法理智的麵對所有的人,第一次,他當著兒子的麵顯露出自己的脆弱,第一次,他任由胸口的疼痛啃咬所有的思緒、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真心。


    “維寧,我們……明天再做好了。”駱恩徹的神情格外沉重。


    迴過神來,看著他,李維寧努力的想要保持冷靜,但是……好難。


    “沒關係,隻剩下一個步驟。”


    “不要了,九點半,我該睡了。”駱恩徹搖搖頭,已經無心繼續下去,現在的他,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恩徹……”男孩眼底的成熟與受傷,讓她看了好不心疼,以為他是因為父親方才所說的話和態度。


    駱恩徹低垂著頭,越過她,緩緩的往前走,然後在廚房門口停下腳步,輕聲的說:“維寧,我知道爸爸剛才沒有想罵我,更沒有要責備我的意思……爸爸離開,不是因為在生我的氣。”


    “恩徹……那麽你爸爸……他怎麽了?”李維寧輕聲的詢問,緩緩來到他的身旁。


    “因為……爸爸哭了。”


    她蹲下身,望著他,發現他拚命的眨眼睛,努力的不讓淚水溢流出來。


    “爸爸……一定是想起媽媽了……他一直很想念媽媽,總是躲起來偷偷的掉淚……爸爸以為我不知道,可是……其實我都知道,我有發現爸爸在想念媽媽時,總是眼睛紅紅的,有時候我會躲在樓梯口看爸爸一直叫著媽媽的名字。”


    “你爸爸……想念你媽媽?”李維寧震驚的低喃。


    “嗯,爸爸總是看著媽媽的照片,總是將媽媽的照片帶在身上,爸爸非常的愛媽媽,自從媽媽離開後,爸爸就變了,爸爸說……他再也無法快樂了。”


    男孩的話仿佛紮在她的心中,無法磨滅。


    她一直以為。駱霽對於妻子的死亡感到痛快。


    再也沒有人可以管他了,不是嗎?這個家少了可怕的女主人,男人和男孩應該覺得很快樂,不是嗎?


    那麽,有什麽好難過的?有什麽好值得掉淚的?


    為什麽會思念?為什麽會哀傷?所有的一切都如他的意了,不是嗎?


    這個家少了女主人,終於成了像樣一點的家,再也不會令人感到心情沉重,痛苦不堪了……不是嗎?


    “維寧,我媽媽的名字和你的好像,你有時候說的話和對我們做的事情,真的和我媽媽好像,所以我想爸爸在看你時,可能會一直想到我媽媽……”


    是嗎?她的行為無論如何掩飾,還是無法成為另一個人嗎?


    “維寧,雖然你的樣子和我媽媽差好多,可是我記得我媽媽說過,有些人很漂亮,可是個性很不好,有些人長得沒有很好看,可是人很好。我覺得……雖然你沒有我媽媽那麽漂亮,但是有時候我覺得你講話的樣子和我媽媽好像,所以那時候我才不想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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