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公子站在窗前,望著外麵昏暗的廊燈下隨風飄搖的翠竹影子,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在想,到底是什麽地方遺漏了最重要的信息,這些年一直讓人關注著素錦的情況,可為什麽十年後才知道她已經強大到可以影響自己未來計劃的程度。他恍惚中想起了十年前那些沒有去蓬萊的日子,那些日子如藏在心底的陽光一般,照亮了他十年來的灰暗日子。


    記憶中那個紮著雙平髻穿著粉色錦衣的小丫頭,總是璃哥哥長璃哥哥短的跟在自己身後晃蕩,她想溜出府去玩耍了會想方設法的逼自己妥協,她想要什麽禮物了會千方百計的讓自己幫她弄到手,那些兩小無猜的日子如今想來恍若隔世。到底是什麽讓他們原本單純幸福的日子戛然而止呢!是功高震主還是富貴天譴?或者都有?那些珍貴的往事和那些慘痛的記憶,如果雙生的並蹄蓮一般在妙手公子的心裏盛放,思念如影隨行,鬼魅般打心底鑽出,如雨後春筍般霎時間便長成了參天大樹,衝破雲霄直達彩雲端。


    妙手公子突然捂著胸口慢慢轉身緩步走到書案前坐了下去,昏暗的燈光下,他慘白的臉色分外駭人,過了一刻鍾的樣子,他輕喊了聲袁琉,袁琉尚未應答,明月已如風般衝進了妙手公子的房間,他看到妙手公子臉色蒼白,眉眼間神色晦暗不明,心裏咯噔一下,想著是不是他心疾又犯了,一時間他身體反應比大腦轉的快,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人就被身體帶著衝到了妙手公子身側,一把抓起他的胳膊號起脈來。世人都知妙手公子醫術高覺,但卻不知道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因為他而精通醫術,隻因他們都在蓬萊的庇護之下不理世事,如今步入江湖,每個人的醫術均可與神醫穀的內門弟子們一爭高下。


    妙手公子看著明月驚慌失措的給自己號脈,心底劃過一道暖流。


    明月擰著眉問妙手公子:“門主,發生了什麽事,讓你的心疾竟然被牽引起來了,似乎有複發的跡象。”


    妙手公子擺擺手道:“沒事,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已經吃了預防的藥,不會有事的。”


    明月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見袁琉急匆匆走進門來。他一進門就問道:“公子,我聽著剛才好像你喊了我一聲,我沒有幻聽吧!”


    妙手公子看了明月一眼,然後對袁琉道:“沒事,剛喊你是想問問你,想不想隨我去一個地方。”


    袁琉問道:“去什麽地方呀?”


    妙手公子道:“去了就知道了。”


    袁琉不在糾纏話題,點點頭道:“好的,我去收拾一下。”


    一刻鍾後,妙手公子帶著袁琉和明月躲開落月山莊的暗衛和落月城的探子,站在了紫藤山山頂的千年紫藤樹下。妙手公子遙指著燈火輝煌的落月城對袁琉和明月道:“我們要去那個地方,這顆樹的背後有一條隱秘的小道,可快速到達山腳,咱們使用輕功盡快過去,天亮前要迴到璃園。”


    一個時辰後,穿著夜行衣的三人站在了一處荒廢的宅子門口。破敗的大門隨風發出輕微的咣當聲,大門上的牌匾早已不知去向,唯獨掛牌匾的地方在月光下依舊醒目,推開大門可看到院內雜草叢生,各庭院及遊廊閣樓雖然格局看著壯闊大氣,但實景衰敗荒蕪,一看就是曾經是達官貴人或者富商大儒的府邸,大約因故被棄多年。


    袁琉看著這個地方,心裏覺著有點可惜,又有點悲涼,他不知道這些情緒是怎麽來的,莫名就從心底湧了出來。他壓著嗓音問道:“公子,這是?”


    妙手公子抬手摸摸他的頭,歎了口氣說:“這是我們家,曾經的家。”


    袁琉一下子愣在那裏。


    妙手公子不再多言,推開了破敗的大門走了進去,他繞過正堂去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那裏有一座格外宏偉的房間,遠看這有點像大殿,他指著那裏告訴袁琉,那是他們家的祠堂,供奉著曆代先祖,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到了這裏無論怎樣都該去看看。


    三人推開祠堂的大門,明月不知道從哪裏搗鼓了一個火把來點著了照明。隻見祠堂裏所有的牌位尚且安好,隻是上麵鋪了厚厚一層塵土,供奉的香火看上去斷了好多年了,地上隻剩下大鼎裏厚厚的香灰和塵土。妙手公子右臂輕揮,一陣疾風掃落了所有牌位上的灰塵,他仔細的查看一凡,發現牌位裏沒有爹爹、娘親及一眾兄弟姐妹的靈牌,眼眶微熱,他仰頭看了看祠堂頂部,低頭默哀了一會兒對明月說:“我和袁琉給曆代先祖磕個頭,明月你本非我姓,可在外等候。”


    明月道:“門主,雖然你我非同姓,但我們義結金蘭,你的先祖就是我的先祖,我理應跪拜。”


    妙手公子點點頭,三人一起跪了下去。妙手公子輕聲道:“各位先祖在上,璃攜弟弟琉及義弟明月前來祭拜眾先祖,我族十年前突逢大難,致使人員凋零,承蒙先祖庇佑,璃與琉幸免於難,今輾轉歸來與先祖靈前起誓,我兄弟三人必將查明真相,為我族沉冤昭雪,待我們他日如願歸來,必將重續眾位先祖靈前供奉。”說完,三人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離開。


    走出府邸大門,妙手公子指著隔壁的荒蕪府邸道:“那邊就是被人滅門的原尚書府霍府。”


    袁琉道:“那慕容夫人為什麽沒有遭受牽連?”


    妙手公子道:“落月王國刑法規定,法不責外嫁女,女嫁夫家冠夫姓,自此歸為夫家人。當年莊主夫人已嫁給莊主,以莊主的勢力,沒有人敢去暗殺她,即便有心想牽連也懼於落月山莊的江湖地位而不敢輕舉妄動。”


    明月道:“那這些年,慕容夫人就沒有想過查明滅門真相,為娘家報仇雪恨嗎?”


    妙手公子道:“目前,看上去好像如此,但依據暗一的消息來看,事實大約並非如此。”


    袁琉道:“我覺著慕容夫人雖然心性單純,但她好像極念舊情,按理來說不會不管娘家滅門案的。”


    大家被袁琉逗笑了,沉重的氣氛稍微減緩,妙手公子道:“小家夥,你那裏就覺得慕容夫人單純和念舊了,這才出蓬萊你就長大了的感覺啊!”


    袁琉不好意思的笑笑沒說話。


    慕容淺川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都無法入眠,腦子裏閃現的都是當年的事,那個驚才絕豔的被人譽為神童的人,他曾經一度以為就那麽去了,心裏的遺憾一年比一年深重,夢裏的惦念一天比一天增多,十年時間,三千多個日子,他就那麽隱藏在水雲間,隱藏在被世人以往的仙境,修習著不為人知的苦功,苦渡著屬於自己的囚河,沒有人給他撐杆,沒有人給他之路,他一個人背著大山打碎脛骨含血苦煉,煉成銅錢鐵臂以後一臉雲淡風輕的歸來,這是怎樣的苦難呢……


    想著想著,他覺著原本舒爽的床上燃起了火焰,燙得他的心如雷轟動,他想去看一眼那位兒時漂亮的大哥哥,就看一眼,不相認也好,就那麽遠遠的看一眼,確認他真的還在這個俗世修行就好。於是,他悄悄起床,拉開衣櫃翻出夜行衣穿上,打開後窗跳了出去。


    慕容淺川雖然為人溫和有禮,常年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微笑,素常讓人被他招牌式的微笑帶偏了思維,總覺著他是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富家公子哥兒,除了長得風流倜儻,英俊非凡,沒別可圈可點的地方了。有些公子哥兒私底下說起慕容淺川時,都會撇撇嘴一臉不屑的道:“切,除了命好,投了個好胎外,他哪裏出彩了。”每每慕容淺川聽到這些都一笑而過,甚至還會自我消遣道:“說的真對,我出了生的好,截止目前還真沒有出彩的地方,這誰火眼金睛居然看出了這些。”


    其實,大家都被他忽悠了,慕容淺川武功不在妙手公子之下,所以當他一身夜行衣出現在璃園時,暗衛們一點都沒有發覺,他就那麽堂而皇之的進了妙手公子的房間。當他輕輕挑開床上的簾子時,發現床上空無一人,頓時心下有股悶氣升了起來。他二話不說,和衣躺在了妙手公子的床上。


    妙手公子一行單人踏進璃園後,各自迴了房間。


    在迴自己的房間時,妙手公子發現有點不對勁,似乎有陌生人來過的感覺,他屋前在門口喊了聲:“來人。”


    一名暗衛跳出來應聲答道:“門主,請吩咐。”


    妙手公子問他:“我離開這段時間,璃園有什麽事兒嗎?”


    暗衛道:“一切正常。”


    妙手公子又問道:“有人來過嗎?”


    來人答道:“報告門主,屬下不曾見到有人進來。”


    妙手公子揮揮手,暗衛退了下去。


    妙手公子進門後坐在桌前喝了杯茶,然後去屏風後脫了衣,換了貼身的衣服準備上床睡覺,剛踏出屏風便一掌揮向了自己床,慕容淺川自夢中從床上跳起,險險的躲開了那一掌。


    妙手公子在看到慕容淺川的時候,將掌力撤迴了一半,逼得自己生生後退了三步,他堪堪停住腳步,陰沉著臉對慕容淺川道:“少莊主,你得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


    慕容淺川看著他張了張嘴,啥也沒有說出來。這一瞬間,所有的抱怨和埋怨都沒有了,千言萬語在經曆了陰陽相隔與生死殊途以後,再見麵發現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深深的看了妙手公子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妙手公子伸手攔住他,挑挑眉道:“少莊主,你不準備說點什麽嗎?”


    慕容淺川突然大怒,一掌辟出。


    妙手公子飄然後退,躲開掌風,扶著牆道:“我剛撤迴掌力已受傷,你還忍心再劈我一掌嗎?”


    慕容淺川怒道:“你活該!”


    妙手公子走過來坐到桌前道:“淺川,十年了,你還是這樣控製不住你的脾氣。”


    慕容淺川突然就紅了眼眶,他看了妙手公子良久,然後啞著嗓子道:“十年了,道現在你還準備不承認嗎?”


    妙手公子道:“承認如何,不承認如何,承認了我還是我,不承認我不過還是個我,我都跟著你來了落月山莊,你覺得承認不承認有啥區別嗎?”


    慕容淺川突然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起來。


    妙手公子歎了口氣,起身,上床,背對著淺川和衣而臥。


    慕容淺川看了躺在床上睡覺的妙手公子一眼,推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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