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靖宇閉上了眼睛,盡管如此,緊蹙的眉頭還是道出了他內心的糾結與痛苦。


    嚴一淩默不作聲的等在一旁。她知道馮靖宇一定會想通的。


    這一等,便是一炷香的時辰。


    “皇貴妃娘娘……”小侯子在外頭緩緩的說:“皇後娘娘和樺妃娘娘來了。”


    消息傳的還是很快的。馮靖宇迴宮,皇後馬上就趕來,也真是難為她了。


    “你要是還沒想好。就先走。”嚴一淩不想逼他。


    皇貴妃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馮靖宇自然不好就這麽走了。“現在不是我想救就能救。”


    “難道你也沒有把握替皇上解毒?”嚴一淩的心咯噔一下。


    沈音苒正好推門進來,聽見這句話,嚇得腿都軟了。“馮靖宇,你說什麽呢?難道連你也沒有辦法麽?”


    馮靖宇已經不再願意對宮裏的人卑躬屈膝,所以他並沒有行禮。“這種毒很奇特。因為製藥時添加毒材的順序不同,所以解毒時候,解藥使用的順序也會不同。想要救皇上,就必須有人願意喝皇上的血,嚐試這種毒藥。我才能根據她的反應,化解此毒。”


    “這有什麽難。”沈音苒擰著眉頭:“宮裏這麽多人,隨便找一個不就能行了。”


    “如果是這麽簡單就好了。”馮靖宇抿唇:“中毒的人,必須有超強的忍耐力。確保服毒之後不會暈厥。還要清清楚楚,原原本本的告訴我,是怎麽個痛苦法。服了我的解藥,究竟是緩解了,亦或者是加劇痛楚了。如果他撐不住,昏了過去,又或者毒發身亡,便是前功盡棄,隻好再試一次。並且,即便是最後能救皇上,因為試毒的過程中,沒有對症下藥,很可能會留下很不好的影響……終身被病痛折磨之類。”


    “說到底,你們還是要考慮清楚。”低下頭,看了一眼床上的皇帝:“你們算算日子。皇上中毒也這麽久了。即便是他有內功撐著,有高手驅毒,隻怕也熬不過五日。不過皇後既然這麽勝券在握,就請你從宮裏挑選一個肯為皇上試毒又異常堅韌的奴才來。耽誤了時候。我可不負責。”


    嚴一淩沒想到,想救皇上竟然會困難重重。


    沈音苒皺眉,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她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冒險的。


    樺蕊低著頭,一直默不作聲。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心思。


    “拜托你們出去想,選好了就來告訴我。(. )”說完,馮靖宇從懷裏掏出了銀針。“叫個內侍監來伺候筆墨,我會把需要的藥材都寫下來。”


    “好。”嚴一淩點頭。


    人一出去,馮靖宇便迅速的施針為皇上驅毒。第一針紮下去之後,他的腦子裏便沒有了任何雜念。好像隻有救活了躺在床上這個人,他的心才能安。上他扔弟。


    旁邊的廂房,沈音苒沉靜的坐著。“這件事情,不宜外傳。皇上會不會醒,多久會醒。現在還很難說。即便是要挑選可信任的人,還是隻能從知道此事的奴才裏入手。”


    說到這裏,沈音苒歎了口氣:“若非本宮身懷有孕,真想為皇上試毒。”


    嚴一淩抿唇:“皇後娘娘對皇上的真心,如月可見。隻不過,孕中自然不能冒這個風險。這件事也不便從奴才裏挑,還是讓臣妾來吧。”


    說真的,她沒想過自己會做出這麽大的犧牲來救皇上。


    而她這話說出口,果然沈音苒放心了不少。“皇貴妃果然沒有辜負皇上的一番疼愛。”


    “皇後娘娘見笑了。”嚴一淩垂下頭去,她是真的有些擔心自己承受不住那種折磨。別的,並沒有多想。


    馮靖宇一針接著一針的紮下去,頭上頸上背上四肢,沒有一處放過。順著身體脈絡行針,無一處遺漏。


    “你是要把朕紮成漏鬥麽?”奉臨帶著疼痛醒過來,一開口便是這麽問。


    他醒了。他的一句話,又把馮靖宇從一個醫者變成了滿身汙穢的人。“你如果不喜歡,我可以不紮。”


    奉臨趴在床上,有氣無力的笑了。“朕能選麽?”


    “當然。”馮靖宇點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別人不能選,但您是皇上,您有什麽不能選的?”


    聽見裏麵有動靜,小侯子激動的不行,連忙跑到隔壁廂房:“皇貴妃娘娘,皇上醒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有點後悔。按說皇後在,怎麽能隻告訴皇貴妃。


    然而屋裏的三個人心思完全沒用在這裏。聽見皇上醒了,她們便迫不及待的趕過去瞧。


    “馮靖宇,皇上是不是醒了?”沈音苒推門就問,完全沒有一點規矩。那樣子,就像是懷春的少女,要見到心上人時,那種抑製不住的激動。


    “皇後娘娘進來最好先敲一下門。萬一我在施針,錯了位置,罪責要扣在誰頭上?”馮靖宇毫不客氣的說。


    “是是是。”沈音苒自然不敢在這時候得罪他。“馮太醫說的是。是本宮魯莽了。”


    “皇後娘娘,在下如今隻是草民,不是什麽太醫。”馮靖宇邊說話,邊大手一揮。


    那動作像是變魔術一樣,將皇帝身上的銀針一眨眼就收在了掌心。嚴一淩都看愣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皇後和樺妃就已經撲了上去。


    這是有意思了!剛才說到要救皇帝,一個隻會找別人,一個連聲都不吭,現在倒好,蜜蜂撲蜂蜜一樣的往上叮!


    因為施針的緣故,奉臨赤著身子有些尷尬的扯了扯被子。“朕沒事。”


    馮靖宇瞥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嚴一淩,心想不問用,那個要試毒的倒黴蛋一定是她。“叫人拿個碗過來,我要取血了。”


    “是,奴才這就去。”小侯子趕緊就辦了。


    馮靖宇道:“選好了?”


    嚴一淩點頭:“我來。”


    碗拿過來,他走到床邊不悅道:“皇後和樺妃是不是可以讓開些。”


    沈音苒略微有些尷尬:“好。”


    掏出了匕首,馮靖宇看著皇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皇上不會怪草民冒犯吧?”


    奉臨沒做聲,隻將手伸了出去。


    馮靖宇毫不客氣的就是一刀,正割在皇帝的手臂內側。血當時就流了下來。


    白瓷碗裏,那嫣紅的血水不一會兒就變的暗沉了許多。


    嚴一淩慢慢的走過去,預備替皇上試毒。


    奉臨皺著眉頭,看著她過來,心裏有些不安。“就沒有別的辦法?”


    “有。”馮靖宇毫不猶豫的說:“找到下毒的人,他一定有解藥。服了解藥,就不用做這些又折騰又無聊的事情了。皇上以為如何?”


    “好了。”嚴一淩打斷了說話。心想如果有那麽容易找到,事情還會弄成這樣麽?


    “皇貴妃。”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那隻白玉碗的時候,馮靖宇忽然嚴肅的喚了一聲。


    “嗯?”嚴一淩不由的緊張起來。“怎麽?”


    “作為醫者,我必須負責人的告訴你,這碗血一旦喝下去,後果是很難想象的。也許我的解藥還沒有調出來,你就已經沒命了。也許,我的解藥分量不對,你會終身被病痛折磨。也許……你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也許……”


    這就和在大醫院簽手術責任書似的。醫生會告訴你所有的並發症,格外的嚇人。


    可要麽做,要麽死,你沒有別的選擇。


    嚴一淩稍微點了下頭。“你別再說了,我都知道。”


    奉臨很是不情願:“碧兒,算了。還是找別人來試,朕不想你有事。”


    隻是勾起了唇角,笑得有些寡淡,嚴一淩微微點頭:“這是臣妾自己選的,皇上您就放……”


    放心的心字還沒說出口。


    那個白玉碗就被從馮靖宇手上端了起來,一股腦的灌了下去。


    “樺妃你……”沈音苒吃驚的看著她:“你怎麽……”


    樺蕊掏出帕子擦去了唇上的血:“臣妾願意為皇上試毒,免皇貴妃犯險。”


    話才說完,她嘭的一聲就跪了下去,緊跟著便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起來。


    馮靖宇迅速的走到她身邊,連續在她身上好幾處大穴下了手。“我現在需要兩名侍婢幫手,需要兩名內侍監伺候配藥。你們都出去。”


    嚴一淩被樺蕊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愣住,直到馮靖宇說了這話,她才迴過神。“好,小侯子,你趕緊幫手。”


    “記得,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馮靖宇格外嚴肅的補充了一句。


    沈音苒趕忙點頭:“本宮知道了。”


    “啊……”樺蕊不受控製的在地上抽搐著,那痛苦的嘶叫聲聽的人頭皮發麻。


    就好像蟲子咬破皮肉,非要往身體裏鑽一樣。


    嚴一淩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然而她卻從皇後的唇角看見了笑意。


    “皇後娘娘,您笑什麽?”


    沈音苒側過臉來看她一眼:“從前是本宮,後來是你,你說以後,會不會是樺妃?”


    “什麽?”嚴一淩有些不懂。


    “寵妃啊!”沈音苒饒是笑著:“她為了皇上,連命都不要了。難道皇上會不敢動麽?”


    都這個時候了,也難為皇後還能想這麽多。嚴一淩歎了口氣:“的確是值得叫皇上感動。”


    如果毒不是樺妃下的,在這緊要關頭,她寧願舍棄自己去救皇上。皇上怎麽會不敢動。何況她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的樣子,救過良嬪救過自己,現在又這樣救皇上。


    “怎麽樣?”沈音苒看皇貴妃神情凝滯:“有危機感了?有危機感你剛才怎麽不馬上端起碗喝下去?現在知道怕,會不會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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