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日子近了,甄克淩卻莫名的害怕起來。自從嗣哥改行調到區公所,甄克淩心裏總是空落落的。


    正月十三是學校領導提前到校的日子,甄克淩到學校和史、宋、龍三人隻碰了個麵,史校長就說魏站長找他有事,開學準備工作會甄校長就不參加了,趕快去教育站。


    甄克淩第一次走進魏站長寢室,心裏突突直跳。魏站長一邊給他泡茶,一邊和藹地說請坐,他才在躡手躡腳地在窗戶下一把椅子上坐了。


    魏站長遞給他茶杯,他站起來接了再坐下,兩手握住茶杯微微發抖。


    魏站長在甄克淩對麵坐下,他和甄克淩閑聊幾分鍾,然後說:“區教育站想調整你的工作崗位,通知你來我這裏,主要是和你提前談話,便於你有個思想準備。”


    甄克淩緊張了,顫聲道:“您請講。”


    魏站長說區教育站已研究決定,免去他的副校長職務,派他到藍天鄉政府去收教育附加費。


    雖然有心理準備,甄克淩還是感到晴天裏一個霹靂。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等甄克淩哭聲小下來,魏站長說:“小甄,希望你能理解,區教育站也是沒辦法。”


    甄克淩邊擦淚邊說:“魏站長,我不服。是我工作搞得不好,還是我違反了哪條紀律?”


    魏站長說,都不是,是上頭壓下來,他頂不住。


    副區長逼魏站長免掉甄克淩,魏站長幾經打聽,才知道是高梁小學林老師三人在背後使壞。他一邊要劉學勤提醒甄克淩收斂些,一邊暗中要史中庸做林老師三人的工作,勸他們適可而止。他們仨當史中庸的麵答應得好好的,可轉身就變本加厲在副區長那告甄克淩。


    上一次告狀,三人隻是告甄克淩胡作非為整老師,要求罷他的官。史中庸做工作後,林老師三人又找到副區長告狀,這次連著魏站長一起告,說魏站長包庇甄克淩,還不準他們三人再告狀了。他們要求區領導作主,督促教育站不僅要免掉甄克淩的職,還要把他從高梁小學調出去。


    副區長大怒,將魏站長傳到區公所去,狠狠地尅了一通。質問道:“魏站長為什麽不落實我的安排,是不是不買我副區長的賬?”


    魏站長賠著笑臉說:“區長的指示教育站絕對能落實到位。隻是這段時間在搞期末考試,忙不過來。”


    副區長說:“那就明天開會下文件,把他免了調出高梁小學。”


    魏站長據理力爭,建議年後再免職,還是讓他安心過完年好些。


    副區長想想,說:“行,必須正月間一上班就到位。我一個副區長說個小事,你們區教育站都打折扣,別人怎麽看我?”


    魏站長想蒙混過關,說:“上班之前肯定免他的職,我想就把他調到區教育站。李政工改行到區公所了,正好安排甄克淩接手他的工作。區長看行不行?”


    副區長反問道:“你們教育站管幾百個教師,是全區學校和首腦機關。姓甄的免職了還調到首腦機關,相當於還提拔重用他,告狀的人得依麽?你又想打我的馬虎眼對不對?”


    魏站長試探半天,方知副區長的意思是將甄克淩調到偏遠的村小去。


    到村小去容易,再想調迴來那就難上難了,有可能五年十年調不迴來。這還是太殘酷了。魏站長突然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免掉甄克淩的副校長職務,將他派到藍天鄉政府去收教育附加費,但工資人事關係保留在高梁小學。


    魏站長建議派甄克淩去收教育附加費,副區長稍作思索便同意了。


    那些年,農民須給政府上交“三提留五統籌”和教育附加費。行政幹部很願意向農民收“三提留五統籌”,因為收上來全部用於行政幹部工資和辦公支出。教育附加費收上來要全部用到學校,行政幹部就不積極,區公所便出台個土政策,要區教育站派給每個鄉政府派一名老師協助收教育附加費。


    好老師學校舍不得派出去,通常派出去的都是平時吊兒郎的老師。行政幹部也知道來的人不咋地,自然不把他們當迴事。久而久之,派出去收教育附加費的老師在人們印象中,就是在學校混得最差的人。魏站長這一安排,副區長很是滿意。


    自己也算教學骨幹,當學校領導也是兢兢業業,居然落得如此下場,甄克淩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不禁又放聲大哭一場。


    甄克淩平靜下來,魏站長又開導他許久。他心裏明白,魏站長費盡心思在保自己。雖然說起來收教育附加費不好聽,但他還是高梁小學的老師,將來不收附加費了,至少還能在高梁小學教書。他噙著淚水,又一次向魏站長道了謝,失魂落魄離開了教育站。


    甄克淩迴到縣城家裏,隻老婆一人在做家務。保姆要過了正月十五才能迴來,兒子在外公外婆家沒玩夠不肯下城。


    老婆見甄克淩傷心欲絕的樣子,嚇得連問出了什麽事。得知甄克淩被教育站派去收教育附加費,老婆忍不住爆了粗口。甄克淩感覺頭昏腦脹,就上床蒙著被子睡了一整下午。


    晚上,虞美人來找元霜菊玩。她送來一塑料袋湯圓粉,要元霜菊正月十五做元宵吃。元霜菊感歎,自從舅舅出事後,同事看見她都繞道走,隻有虞師姐還一如既往把她當朋友,患難才見真情。


    虞美人說,她永遠把元師妹當朋友。虞美人走了,甄克淩忽然覺得她其實並不壞。


    第二天,甄克淩很早起了床,他要按時去藍天鄉政府報到上班。


    元霜菊縮在被窩裏說,她還睡一會兒了再起床,然後去惠澤地區教育局給舅母拜個年。舅舅進去了,舅母無臉見人,把自己關在家裏哪都沒去怪可憐的,這個時候,她當外甥女的尤其要去安慰一下舅母。


    甄克淩說,早去早迴,明天正月十五,到兩邊的爸媽家分別吃頓元宵。


    甄克淩到藍天鄉政府,才知換屆後杜振羽當了鄉長。杜振羽一見甄克淩,自是高興。他放下所有事情,陪甄克淩在他寢室聊了半天。他要甄克淩莫背思想包袱,工作上一點都不用擔心。那點教育附加費,他安排鄉幹部順帶就幫甄克淩收了。甄克淩心裏一塊石頭落地,暗自慶幸遇上了老同學。


    甄克淩在藍天鄉政府吃過晚飯才迴家。屋裏黑燈瞎火的,元霜菊還沒迴來。甄克淩猜她肯定又和虞美人玩去了,就沒多想,找出一本小說來看。


    快十一點了,仍不見老婆的影子。甄克淩不安起來。他到街上找個公用電話打到舅母家,舅母卻說元霜菊下午三點多就從她家走了。


    甄克淩又找到虞美人家,虞美人說自己今天迴了娘家,壓根沒和元霜菊在一起玩。


    甄克淩心神不定迴到家裏,睜著雙眼熬過一夜。直覺告訴甄克淩,他最不想發生的事可能發生了。


    果然,一大清早,虞美人就來找甄克淩,說元霜菊出了事,到底怎麽辦,一定要先聽她說完。


    虞美人說,昨天上午,元霜菊在汽車站等班車去給舅母拜年,遇上了她們經常在一起唱歌的包工頭許總。


    許總開著自己的桑塔納轎車,來汽車站送一個親戚坐班車迴老家。在候車室看見元霜菊問她去哪裏,元霜菊說她去惠澤縣走親戚。許總說他正好也要去惠澤縣,可以搭他的便車過去。元霜菊推辭不過,坐許總的車去了惠澤縣。


    下車時,許總問元霜菊下午迴不迴興元縣,元霜菊說她坐最後一趟坐班車迴去。


    許總盛情相邀元霜菊下午搭他的便車,元霜菊不好意思拒絕坐上了他的車。到興元縣正是晚飯時間,許總不容分說要請元霜菊和她同事提前過元宵節,幾個經常和許總一起吃飯唱歌的女老師欣然應允。


    晚餐白酒加紅酒吃得很盡興,再去唱歌又猛喝啤酒,散場時元霜菊已不省人事。許總說他開車送元老師迴家,大家就各自散了。


    許總開車徑直去興元賓館,開個房間和元霜菊睡了。下半夜,元霜菊醒來,見許總赤條條地睡得正香,自己一絲不掛下麵生疼,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她傷心欲絕地哭了,又捶醒許總問為什麽要害她。


    許總說一直喜歡她,昨晚喝多了犯下大錯要賠多少錢都行。元霜菊默默流淚穿好衣服,跑向窗戶就要跳下去。許總眼疾手快才將她拉了迴來。


    許總打前台電話叫一個服務員上來,給她一百塊錢要她幫忙找來了虞美人。虞美人好說歹說勸住元霜菊再不跳樓,可元霜菊說沒臉迴家,迴去也隻有離婚。


    虞美人說她去給甄克淩做工作,要許總在賓館看著元霜菊,她又急慌慌迴頭來找甄克淩。


    甄克淩還沒聽完,就從廚房裏抄了把菜刀,要去賓館把許總砍了。


    虞美人死死抱住他,苦苦說不能殺人,殺了別人自己要坐牢,兒子、父母就沒人管了。虞美人的話點到甄克淩的死穴,他放下菜刀,坐在椅子上抱頭痛哭。虞美人不敢離開半步,就看著他哭了一個多小時。


    甄克淩心如刀絞,無論虞美人說什麽,他都不答一句話。快到中午了,虞美人說,甄老師,事情已經出了,總得有個解決辦法呀。


    甄克淩說,離婚!他朝門外揚了揚手,虞美人懂他意思,拉開門走了。


    他緩緩站起來,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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