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南竹園小學,曹校長早把自己說過要辭職的話忘到爪窪國去了。張老師告狀激起了他的血性,大會小會講隻要他在南竹園小學當校長,堅決對照教學業績評價表抓教學,誰告狀他都不怕。領導一過硬,老師們反而更規矩,直到期末考試結束,再沒一人違反教學管理製度。


    曹校長召開春季學期結束工作會。他拿著區教育站發的期末考試成績排名表,趾高氣揚地說,南竹園小學放了顆衛星,期末考試成績全區排名第十,比去年進步了六個位次。不是學校領導堅持抓教學管理,能有今天的輝煌嗎?


    期末考試仍是推磨監考、集中閱卷,南竹園小學取得如此成績,其它小學的老師壓根兒不敢相信。取消“小考”的政策出台後,多數校長認為區教育站不會再搞教學成績排名,更不會興師動眾搞推磨監考,平時就沒把教學管理當迴事。南竹園小學曹、甄二人用教學業績評價製度抓教學,雖然平時讓老師怨恨,但期末考出了好成績,老師們方才覺得他倆是對的。


    元霜菊四月份就開始找舅舅給甄克淩搞調動,舅舅說已給縣教育局局長打過招唿,估計八月初才有結果。南竹園小學張老師告狀後,甄克淩便下決心盡快調走。雖心中焦急,卻因元霜菊夜夜笙歌兩人賭氣不理對方,他也放不下架子找她打聽調動的事。


    正式放暑假了。元霜菊帶著兒子呆在她娘家度假,甄克淩不想去她娘家受丈母娘的氣,就天天去區教育站給李承嗣和劉學勤打雜。


    有天,李承嗣悄悄對甄克淩說,元霜菊的舅舅可能要出問題。甄克淩忙問他從哪裏知道的消息。


    李承嗣說,是陸一濤才給他說的,問題可能還不小。陸一濤在惠澤地區教育局當副局長的親戚最近來他家玩過一次,提醒陸一濤是不是得過勤工儉學服務站發的獎金,如果得了,趕緊退了或者交到學校總務處充公。檢察院把地區教育局勤工儉學服務站所有的賬本都拿走了,據說是針對分管勤工儉學的副局長而來,很快就會調查全地區每所學校。


    地區教育局分管勤工儉學的副局長正是元霜菊的舅舅。李承嗣說,他在區教育站工作兩年了,知道勤工儉學這攤子事除非不查,一查盡是問題,恐怕元霜菊舅舅真有麻煩。


    所謂勤工儉學,說白了就是地區、縣教育局自己設個機構經商,給下麵的學校賣文具、體育用品、校服之類。他們還替新化書店發行教材、“三業”,幫保險公司賣人身意外保險,可以得十幾個點的手續費。勤工儉學賺的錢,全歸地區、縣教育局管著,年底再給區教育站按比例返還一些。勤工儉學任務完成得好的,才給校長發千兒八百的獎金。


    教育係統人人知道勤工儉學是個賺錢的門路,如果上頭肯拿出一半賺的錢解決學校困難,那將是皆大歡喜的一件美事。然而惠澤地區各縣教育局賺的錢不僅很少給學校,連賺了多少都沒在財務賬上核算,據說是另外設的個包包賬。有人說那叫小金庫,給校長發的獎金叫吃迴扣,是板上釘釘地違反財經紀律。有人將這事捅到地區檢察院去,傳言地區檢察院要作大案來辦,現在全地區教育係統大小頭目人人自危。


    甄克淩說:“壞了,舅舅說暑假把我調進城關鎮一小,看來隻怕要泡湯。”


    李承嗣說:“不是隻怕要泡湯,而是肯定搞不好了。”


    甄克淩說:“舅舅四月份就給縣教育局局長打了招唿,局長打了包票暑假一定搞好,未必他說過的話不做數麽?”


    李承嗣說:“你真是天真,曉不曉得什麽叫此一時彼一時?你舅舅當時是地區教育局的副局長,他當然答應得爽快。現在關於你舅舅的謠言滿天飛,人人都生怕和你舅舅沾到邊,局長還會把答應他的事作數?”


    甄克淩的心頓時涼到冰點,他哀歎自己命苦,好不容易有了過上好日子的希望,突然之間又化為泡影。繼續在南竹園小學工作,依自己對事不對人的作風,估計是把老師得罪光。


    甄克淩推心置腹說:“想當領導就莫怕得罪人,怕得罪人就莫當領導。想二麵抹光兩邊當好人,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你搞的教學業績評價管理,讓南竹園小學教學質量一年突飛猛進,魏站長表揚了好幾次。隻要領導認可你,老師恨你有什麽關係?”


    聽說領導還認可自己,甄克淩心情稍稍好了些,說:“魏站長如果還覺得我是個能幹事的人,嗣哥你幫忙給他說了把我調到離城近點的學校行不行?我就可以早去晚歸,天天迴城裏照顧一下我兒子。工作我會更加努力的。”


    李承嗣說:“你去皮鞋廠打工把印象搞壞了,我們都幫你在魏站長那說好話才讓你重新當上教導主任。剛去工作一年,你就申請調到其它好學校去,我怎麽在魏站長麵前開得了口?你自己說過從現在起安心教書,我勸你還是莫五想六想,就在南竹園小學踏踏實實教幾年書再說。”


    甄克淩覺得嗣哥的話非常在理,就說一定聽嗣哥的,安安心心在南竹園小學教書。


    元霜菊肯定還不知道舅舅有麻煩,甄克淩從嗣哥寢室出來騎上自行車就往丈母娘家跑。


    元霜菊和她爸媽聽了那些小道消息,都不知所措。


    元霜菊媽急著要去郵局打個電話問問。元霜菊爸斥她說,打個什麽電話,怎麽和他說,未必還問他是不是出事了?


    元霜菊媽急慌慌地問,那怎麽辦。元霜菊爸說,明天去他家看一下他不就行了嗎。


    元霜菊和甄克淩躲到一邊悄悄說,舅舅如果真有事,調動肯定搞不好了。


    甄克淩實在不想在南竹園小學幹了,他還抱有幻想教育局局長念舊情,兌現他給舅舅的承諾。


    甄克淩對元霜菊說,說不定是謠言呢。局長也許這麽考慮,答應舅舅的事不辦,將來舅舅仍在位子上,他就得罪舅舅了。現在去找局長打探一下他的口風,也不妨事。


    元霜菊也覺得隻有去碰碰運氣,第二天便和甄克淩下城去縣教育局。等了一上午,快下班時才見局長開門進他辦公室。他倆惴惴不安地走進去問了局長,局長一口迴絕今年區裏的老師一個不許進城。


    元霜菊提到她舅舅是地區教育局的某某,局長一怔,瞬間又恢複了正常,說他會給他打電話的。


    兩人怏怏地走出局長辦公室,準備迴元霜菊在城關一小的寢室。剛出教育局大門,正好遇見城關鎮一小校長。元霜菊熱情地和他打過招唿,又介紹甄克淩是自己的丈夫。校長匆匆和他倆寒暄幾句,就說要去找局長匯報工作。


    甄克淩兩人轉身欲走,校長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元老師要早些在外麵租個房子,現在要搞房改,公家的所有房子都要收迴去作商品房賣出去。


    看來都已經知道舅舅要出問題,但剛才兩人變臉這麽快,還是令甄克淩和元霜菊很寒心。


    元霜菊氣不過,一路念叨:“太勢利了,太勢利了。”


    甄克淩見慣了世態炎涼,並不覺有多意外,隻說:“正常,現在就是這麽個世道。”


    元霜菊失口道:“唉!別的老師是什麽事都靠男人,我還要為男人的事操心!”


    甄克淩震驚不已,他一把扯過元霜菊,逼視著問她:“你是不是也嫌我沒得用?”


    元霜菊急忙掩飾說,她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心裏煩發句牢騷。


    甄克淩默然無語,他已感到老婆不是當初那個願意和他同甘共苦的元霜菊了。


    元霜菊問甄克淩是迴寢室去自己做中飯吃,還是下館子。


    甄克淩心裏難受,說他還是迴高梁教育站去給嗣哥幫忙,方便她晚上一個人在城裏去歌廳瀟灑。


    元霜菊氣得罵他是小氣男人。兩人話不投機,甄克淩又憤然迴了嗣哥那裏。


    放暑假的日子裏,區教育站最忙的是站長魏茂才和政工員李承嗣。


    找魏茂才搞調動、分配的人絡繹不絕,魏站長應付不過來,東躲西藏就是不迴他的寢室。李承嗣要向縣教育局呈報老師們的業績考核、轉正定級材料,到開學前幾天,還要為調進調出的老師辦調動手續。


    甄克淩給嗣哥打雜,魏站長經常到嗣哥寢室來,甄克淩感覺魏站長和自己說話的語氣越來越親切了。


    八月二十五號,甄克淩和魏站長躲在在區衛生院他女朋友寢室裏,兩人密謀大半天暑期人事變動方案。吃過晚飯,李承嗣要甄克淩去他寢室,和他晚上一起加班油印材料,明天開站務會要人手一份。


    李承嗣關上門,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壓低聲音說:“甄克淩,你的好運來了。魏站長同意調你去高梁小學當副校長。”


    甄克淩的心在顫抖,他小聲道:“嗣哥,你是怎麽說動魏站長的?”


    嗣哥輕輕擺手,又望望門外,和甄克淩分享了這突如其來的好運。甄克淩想起一個詞:否極泰來。


    就在前幾天,縣教育局召開全縣秋季開學工作會。教育局局長通報了全縣春季小學生運動會成績。區教育站安排高梁小學派學生運動員代表高梁區參賽,結果十個比賽項目,高梁區連一塊銅牌都沒拿到。局長在會上點名問魏站長,國家的教育方針是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高梁區的小學到底上過體育課沒有?曉不曉得怎麽貫徹教育方針?


    魏站長丟臉丟得大,氣瘋了。迴來就要免掉史中庸的高梁小學校長職務。李承嗣勸他冷靜,暑假再調整不遲。


    上午李承嗣和魏站長磋人事變動方案,魏站長說把史中庸就地免職,調陸一濤過去當校長。甄克淩勸魏站長莫直接得罪人,給史中庸一個機會,讓他再當一年校長,以觀後效。但可以給他增配一個副校長,專門抓音體美教學。


    魏茂才笑道,這個方案好。隻是哪個去當副校長合適呢?


    李承嗣也笑著說,誰最合適,魏站長應該心裏有數。


    魏茂才瞬間反應過來,你說的是甄克淩!這個人是不錯!就他去高梁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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