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克淩感覺頭痛欲裂,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在說話。他艱難地睜開眼睛,方知自己和衣躺在床上。轉頭看過去,卻見自己的辦公桌已被拖到寢室中間,穆明輔、劉學軍、劉學偉三人正圍坐在桌邊,聚精會神地玩紙葉牌。


    “腦殼好疼,我睡了好久啊?”甄克淩掙紮著坐起來。


    “甄主任醒噠呀,那就好,那就好。你起碼睡了五個小時。”穆明輔丟下紙葉牌,走到床邊拉起甄克淩的手說,“你喝得太猛了,當場人事不醒,把我們都嚇著了。這不,把你扶到床上睡了,我們都不敢離開一直守在這裏。感覺好些沒?”


    甄克淩說:“好多了,就是腦殼疼。我好像沒喝好多酒,怎麽醉得這麽厲害呢?”


    穆明輔說:“你和宋老師都差不多喝了一斤,攔都攔不住啊。六十度的苞穀老燒,怎麽可能不醉?宋老師到現在還睡得像頭死豬。”興元農村有不少釀酒的小作坊,用玉米釀出白酒出售,買一斤才一塊錢,深得老百姓喜愛,稱之為“苞穀老燒”。隻是此酒度數高,極易喝醉。


    劉學軍遞給甄克淩一搪瓷缸子涼開水,說:“甄主任,喝杯水。穆主任說醉酒了要多喝水,要我們早就給你準備著。”


    甄克淩咕嘟咕嘟一氣喝完,感覺清醒了許多。他對穆明輔說:“穆主任放心,我沒事。時間應該蠻晚了,您快迴家去。


    穆主任看看手表,說:“啊呀,十二點多了。我確實要迴家了。兩位劉老師,甄主任再就交給你倆招唿哈。”說完,他和甄克淩再握握手,轉身離去。


    甄克淩問過二劉,才知自己醉過去後,他馬上安排二劉將自己送到寢室裏醒酒,又說酒醉得太厲害的人必須有人守著,怕吐出來堵住氣管會鬧出人命的。他就拉上二劉守在甄克淩寢室裏。三人幹坐著無聊,他便去自己寢室裏拿了一副紙葉牌教二劉玩。紙葉牌的玩法很簡單,二劉一學會就,三人正玩得興起,甄克淩就醒過來了。


    穆明輔居然教兩個新老師學會了打紙葉牌,讓甄克淩很意外。興元人又稱紙葉牌為“上大人”,這玩意兒除非不學,學會了就很容易上癮,癮大者可以丟下地裏農活老婆娃兒不管,沒日沒夜在牌場上連打半月之久。在興元縣農村,上一輩人都喜歡打紙葉牌,但他們都記著一條,不讓自己的娃兒學會打紙葉牌,免得娃兒將來成為敗家子。


    甄克淩問二劉,穆明輔是不是打紙葉牌的技術蠻好。劉學軍說,穆主任自己吹噓,他的牌技相當好,左鄰右舍的癮君子們和他打十打九輸,給他輸了不少錢,現在都不和他打牌了。所以他才想在學校發展幾個牌友。劉學偉說,住在學校裏晚上太寂寞無聊,有他天天晚上陪著打牌,容易打發時間些。


    劉學偉的話說到甄克淩心坎上。鄉下小學的單身老師吃住在校,晚上最是寂寞難熬。住校的老師本來就少,若非同齡人根本不可能成為朋友,晚上連個玩的去處都沒有,隻能把自己關在寢室裏。甄克淩還隻在學校住了幾個晚上,就覺得要憋瘋了。劉學偉二人剛從學校畢業,過慣了集體生活,要他倆晚上老老實實呆在自己寢室裏,隻怕捆都捆不住。


    甄克淩不希望他倆剛參加工作便沾上賭博惡習,再說自己作為教導主任也有指導年輕老師的責任,便說:“要穆主任晚上陪你倆打牌可以,但不能賭錢。老師賭博是違反師德規定的。”


    劉學偉說:“不賭錢隻怕穆主任沒得興趣。”


    甄克淩說:“看來你還蠻懂賭徒的心理嘛。”


    劉學軍接過話說:“他在興元師範讀書期間,就經常和同學躲起來打麻將。”


    甄克淩玩笑道:“劉學偉在興元師範隻怕是五毒俱全的學生哦。”


    劉學偉嘿嘿直笑,似乎還很自豪的樣子。劉學軍揭他的老底,他不光喜歡打牌,還喜歡好色。在興元師範讀書三年,至少和三個女同學睡過覺。劉學偉得意地說,不是自己想和她們睡,是她們主動找他睡的。劉學軍說,甄主任要把他管緊些,他就是好色,看到漂亮女人就想搞,口袋裏隨時準備有套子。說著說著,他竟從劉學偉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套子來。


    甄克淩大驚,說沒想到興元師範現在的學生這麽開放了,他讀書那會兒男生和女生談戀愛的並不多,即使談戀愛也像搞地下工作的。


    劉學偉不以為然,他說:“好色是男人的天性,男人沒有不好色的。”


    甄克淩很反感劉學偉一竹竿掃一排人的說法,便針鋒相對說:“也不能說得太絕對,我看穆主任就不好色。”


    劉學偉忽地站起來,興奮地說:“男人好不好色逃不過我的眼睛,我今天就發覺穆主任是個大色鬼,他和吳師傅絕對有一腿。”


    甄克淩和劉學軍都嚇了一跳,趕忙製止他別瞎說,吳師傅才二十幾歲,人又長得醜,穆主任怎麽可以下得去手。劉學偉卻說他一進食堂就悄悄觀察他倆,發現他兩人對看時的眼神含情脈脈,穆主任去端菜的時候還趁機捏了一把吳師傅的手。還有,穆主任這會兒肯定沒迴家,應該悄悄摸到吳師傅在食堂裏邊屋子的寢室裏和她睡覺去了。


    甄克淩和劉學軍聽得麵麵相覷,都說不可能吧。劉學偉更帶勁了,說他現在就可以帶甄主任和劉學軍摸到吳師傅寢室窗戶外麵,隻要耐心地聽個把小時的牆壁,不信抓不住他兩個的把柄。


    這個劉學偉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由著他的性子來隻怕將來會惹禍的,看來還得經常敲打他。甄克淩虎著臉說:“劉學偉,我鄭重告誡你,第一,你已經當老師了,好色要有底線,絕對不準打女學生的主意,那是要坐牢的;第二,再不準講老師之間的是非,不需要你管這些閑事,搞不好會惹火燒身的。聽清楚沒?”


    劉學偉吊兒郎當地說:“甄主任,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我也不傻,哪些事做得哪些事做不得,我頭腦清醒得很。”


    穆明輔每天下午吃過晚鈑就邀劉學軍和劉學偉去打紙葉牌,打到零點準時迴家。二劉樂在其中,自然願意天天住在學校。穆明輔偶爾還邀上鄉政府、煙草站的幾個牌友來觀戰,甄克淩和宋長山閑空時也常去湊熱鬧,晚上的校園竟很有生氣了。


    甄克淩私下和穆明輔說,可以每天喊二劉玩牌,但最多隻能打一毛錢起步的標準,他倆剛參加工作不知禍福利害,不能讓他倆陷進去了。穆明輔說那是當然,本來就是為了消磨時間,自己又是民辦老師也打不起大牌,每次輸贏不會超過十塊錢的。


    開學二十多天,甄克淩焦急起來,柳樹坪小學老師的教學基本功太差,想打教學質量翻身戰,比登天還難。所有老師上課都不講普通話,即使逼他們講也全是南腔北調的彩色普通話。大多數老師寫不好教案,上課就照著課本念經。更要命的是好些老師一知半解,給學生教了錯的內容。甄克淩原打算多開展教研活動提升教學水平,推行人人都講公開課,看來真如穆明浩所說,太理想化太脫離實際了,常規課都上不好的老師,要他們講公開課,起什麽作用呢。


    甄克淩不甘心就這樣“糊”下去,他覺得既然當了教導主任,就不能屍位素餐,哪怕把柳樹坪小學教學質量提高了一點點,也不枉教育站提拔自己。琢磨幾天,他的思路清晰起來---先易後難,改變能改變的。學校領導帶頭,再選幾個基本功稍好的老師成立教研組,給全校老師講示範課,慢慢引導每個老師都能按教學規範講課。


    出乎意料,穆明浩和穆明輔都支持甄克淩的想法,雖然他倆講課普通話都說不好,但畢竟是學校領導,他們帶頭講公開課,其他老師也不會唱反調了。二劉必須引上正路,甄克淩逼著二劉講公開課,他倆開始不答應,甄克淩說師範畢業生是科班出身,連公開課都不敢講,把師範生這個稱唿都醜了,更丟了當教導主任的師兄的臉。他倆才不做聲了。穆靈芝主動要求參加教研組,甄克淩欣然應允。


    甄克淩率先講了一節公開課,全體老師都坐在教室後麵聽。下課後,好幾個老師圍著他問,怎樣才能上好一節課,穆靈芝問得最細,甄克淩耐心地和他們交流。這時,他簡直有些感動了,原來老師們都想把課上好,都想提高自己的教學能力,隻是學校給他們的機會太少。


    穆明浩和穆明輔堅持用彩色普通話講課,居然得到所有老師的好評,都說要向他倆學習,今後上課必須講普通話。


    劉學軍和劉學偉講公開課之前,甄克淩逼著他倆修改了三遍教案,又獨自去他倆的教室各聽了一節課,指出不少毛病要他倆改正,再到甄克淩寢室裏試講給他聽。直到他倆說改得要吐了,甄克淩才同意他倆上公開課。對他倆,甄克淩打算用心打磨逼上正路。


    隻要這樣堅持下去,柳樹坪小學的教學質量肯定能提高,甄克淩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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