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來臨,每天一下課,老師們都擠到那間火坑屋裏烤火。好在學校的地爐比農戶家的大得多,隻要爐膛裏燃一爐煤,整間火坑屋裏熱浪逼人,讓老師們烤得很是舒服。隻是苦了每天管火的老師。


    燒地爐大約每兩小時需掏出燃過的煤渣,再往爐膛裏添上新煤。睡覺前還需將粉煤摻水,調成稀泥狀糊在爐膛的燃煤上,省得第二天早上重新生火。興元人稱這為“管火”。


    藍天小學地爐的爐膛太大,生一爐子火差不多要十來斤煤。每天“管火”的人得往爐膛裏添六七次煤。學校安排老師們輪流排班“管火”,甄克淩幾個住在學校的老師負責每天晚上的“管火”。


    城裏人冬天都烤白炭火,朱芳菲、姚慧心、嶽捷自小在城裏長大,沒動手燒過地爐,加之地爐除渣會升起滾滾灰塵,李承嗣就說不要朱芳菲、姚慧心、嶽捷操心,他和甄克淩承包了晚上的“管火”。


    甄克淩笑道,幹脆自己一個人承包“管火”。嗣哥已經承包了幫朱芳菲、姚慧心提水,“管火”的事就不能再麻煩他了。


    嶽捷晚上喜歡把自己關在寢室裏。朱芳菲四人天天晚上在火坑屋裏備課、改作業,餓了就在爐膛上方架個鐵三角架,烤紅薯或洋芋吃,沒事就聊在興元師範讀書的趣事,火坑屋裏常常充滿歡聲笑語。不久,甄克淩覺察出李承嗣、朱芳菲、姚慧心之間一些端倪。


    晚上在一起烤火,李承嗣便卸下了校長麵孔,像個愛搗蛋的調皮學生,總要講笑話或是惡作劇,擾亂朱芳菲、姚慧心備課改作業。有時她倆實在惱他的火,就用粉拳在他身上擂兩下,而他卻哈哈大笑很享受的樣子,隻是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過姚慧心。紅薯或洋芋剛烤熟,他便拿起來剝皮了遞給朱芳菲、姚慧心,可每次都是先給姚慧心後給朱芳菲。


    朱芳菲也有些怪異,她越來越不把李承嗣當校長,總愛拿女生開他的玩笑。誰誰暗戀過李承嗣,李承嗣又為誰誰送過明信片。說得最多的當然是姚秋雨了,說什麽有幾次隻有他兩人在學校,隻怕早就那個了,什麽姚秋雨至今還沒找男朋友,隻怕還在等李承嗣。隻要四個同學在一起她就要念這些,經常搞得李承嗣哭笑不得。


    姚慧心真像個林妹妹,一不小心得了重感冒,居然住進縣人民醫院,請了一個星期病假。恰好有天李承嗣在區教育站開完會直接迴家去了,晚上就隻有甄克淩和朱芳菲在火坑屋裏改作業。


    甄克淩見朱芳菲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便故意撩她:“朱芳菲,我發現了一個你的秘密。”


    朱芳菲一愣:“我哪有什麽秘密?”


    “你喜歡嗣哥。”甄克淩壞笑道。


    “你瞎說!你從哪裏看出來我喜歡他?”


    “你經常故意把別的女生搭給他,其實暴露了你心裏在乎他。”


    “那是和他開玩笑的,開幾個玩笑就是喜歡他麽?瞎說!”


    “嗣哥今天不在,你就像丟了魂,你敢說你不是在惦記他?”甄克淩非要逼她承認。


    朱芳菲死不承認,反說李承嗣喜歡姚慧心。甄克淩也看出李承嗣有此心思,卻故作吃驚狀:“啊?不會吧,我怎麽沒看出來?他不是一直喜歡姚秋雨嗎?”


    朱芳菲說:“姚秋雨太清高了,喜歡使小性子。李承嗣從讀師範就喜歡她,她卻始終若即若離。自從她調進城,李承嗣也就對她死心了。姚慧心是那種小鳥依人型,又善解人意,我看李承嗣已經對她上了心。”


    “姚慧心知不知道,她會不會答應嗣哥呢?”


    “她肯定感受得到嘛。李承嗣這個人她肯定滿意,但她現在猶豫著拿不定主意。主要是她爸媽也不希望她找老師、找鄉裏人,她親戚一直在給她做媒在城裏找男朋友。”朱芳菲說。


    一聽這話甄克淩又來氣了,說:“我就想不通了,你們到底為什麽這樣瞧不起鄉下的男老師。未必找城裏的,其他職業的男朋友,將來就一定過得好些?像嗣哥這麽優秀的人未必比他們差些?”


    朱芳菲直話直說:“談戀愛和結婚是兩碼事,我們女的肯定希望結婚噠日子過得好些嘛。找個老師窮一輩子哪個甘心呢。”


    甄克淩問:“萬一,我是說萬一哈,如果你沒找到其他職業的男朋友,考不考慮找個當老師的男朋友呢?”


    朱芳菲說:“硬是到了那個地步,當老師的也可以考慮。”


    甄克淩心裏泛起陣陣悲涼,以至於懷疑元霜菊有天會不會甩了自己,再無心情和朱芳菲說笑,站起來默默地迴了自己寢室。


    一天,吃過晚飯,李承嗣四人照例在火坑屋裏備課改作業,屋子裏依舊充滿著歡聲笑語。


    突然,朱芳菲說:“姚慧心,好像校門外有人喊你的名字。”


    李承嗣說:“姚慧心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怎麽會有人找她,你是不是聽錯了。”


    都靜下來凝神細聽,果然真切聽見有人喊著姚慧心的名字。姚慧心站起來,邊往屋外走邊說:“可能是我兩個初中同學來了,他們說這個星期要來找我玩的。”


    朱芳菲陪著姚慧心出去一會兒,再進屋時身後跟著兩個小夥子,姚慧心臉上笑成一朵花,指著他倆介紹:“這是我兩個初中同學,在縣中醫院工作,專門來看我的。”又說,“這是李校長,甄老師,都是我們師範一屆的同學。”


    李承嗣和甄克淩早已起身,上前和兩個小夥子熱情的握了手,又讓座請他倆挨著姚慧心坐下。


    姚慧心要去自己寢室拿玻璃杯給他倆泡茶。甄克淩忙要她陪同學坐著說話,泡茶這些事他來搞。李承嗣問他倆吃晚飯沒,兩人說吃了晚飯才從城裏出發。又說天太冷了,騎車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手都要凍僵了。


    甄克淩說:“哎呀,這是我的失職。我是‘管火’的,我來把爐子裏的火加大一些,負責你倆馬上就烤暖和了。”


    他走到牆角邊,往撮箕裏鏟了半撮箕塊煤,再迴來掏去爐膛裏一些煤渣,添上滿滿一爐新煤。姚慧心兩個同學直道甄老師太過細了。甄克淩客氣說條件太差,對不起姚老師的同學。


    寒暄過後,他倆便你一句我一句,問姚慧心在學校的工作情況。氣氛莫名地尷尬起來,朱芳菲朝李承嗣和甄克淩使個眼色,說:“我們幾個先走,好方便你們同學說話。”姚慧心和她同學都說沒事,一起玩就是,李承嗣三人還是馬上站起來走了。


    走出火坑屋,朱芳菲邀李、甄去她寢室裏玩。李承嗣說自己還有事就不去了。甄克淩就和朱芳菲在她寢室裏,評頭品足姚慧心兩個同學。


    甄克淩說:“姚慧心這兩個同學長得蠻好,頭發抹得油光水滑,穿的皮衣好高檔,特別是胸前係條圍巾顯得很有氣質。唉,我們這些鄉下老師真是自慚形穢呀。”


    朱芳菲嘁嘁地笑,說:“你未必看不出來呀,這兩個裏頭肯定有一個在追姚慧心。”


    甄克淩也笑了:“怎麽看不出來?一看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朱芳菲說:“這下有好戲看了。她同學來追,李承嗣也喜歡上她了。看姚慧心怎麽辦?”


    兩人又猜姚慧心會選哪個。朱芳菲說肯定會選她同學。甄克淩說要是她有眼光就會選嗣哥。


    說笑一陣,甄克淩想起姚慧心他們那邊隻怕要添茶添煤了,便過去忙一會再迴來。跑了兩三個來迴,她三人仍談興甚濃,甄克淩又去找來一些洋芋,說客人餓了就燒了吃。


    快到零點了,甄克淩和朱芳菲哈欠不斷。姚慧心來給朱芳菲說,她要跟朱芳菲一起睡,她兩個同學就住她寢室。甄克淩這才去掏了爐膛裏煤渣添上新煤,再將調成稀泥狀的粉煤糊在上麵,疲憊不堪地迴寢室睡了。


    甄克淩第二天的課是第一二節,他差點睡過了頭耽誤了第一節課。兩節課上完,和姚慧心、朱芳菲碰麵,才知姚慧心兩個同學清早就走了。


    朱芳菲神神秘秘地說,今早一直沒看見李承嗣,去敲他寢室門,裏麵也沒動靜。


    甄克淩三步並作兩步,去敲李承嗣的門,一遍遍喊“嗣哥”。好久才聽見李承嗣說,頭疼,還睡一會兒了起來。朱芳菲和姚慧心跟在後麵,長舒了一口氣。


    下午放學時,李承嗣才起床。在食堂吃晚飯,他不看任何人,也不說一句話,吃完就把自己關在寢室裏。


    此後,李承嗣突然專心他的函授課程來,在寢室裏支個畫架,前麵擺幾尊石膏像,天天畫素描。


    甄克淩三人去他寢室,無論和他講什麽,他都隻望著他的石膏像,嘴裏“嗯”“啊”“哈”的,沒有一句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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