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克淩悟出消除桃色新聞的最好法子,那就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人們愛津津樂道地傳播桃色新聞,隻因桃色事件沒公開,私下傳播最能滿足人們對那事兒的獵奇心理。倘若桃色事件的主人公大方承認,我是和誰誰睡覺了,桃色新聞便再也引不起人們的興趣。


    從陸校長家“坐夜”迴來,排練的老師仍像逗馬戲團猴子似的,老開甄克淩和元霜菊的玩笑。甄克淩自豪地宣布:“告訴大家,從今天起,元老師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元霜菊幹脆不等大家發問,主動說:“是真的,我已經答應做他的女朋友。”從此,再沒一個人提這個話題。


    有消息傳來,縣教育局將派人觀摩舞蹈排練效果。魏站長便天天下午來守半小時,老師們就練得格外認真。甄克淩發現,隻要魏站長坐在前麵欣賞,女老師們的動作似乎更誇張也更妖嬈。


    也難怪,魏站長身材魁梧,一表人才。二八偏分的黑發梳得油光水滑,國字臉上濃眉大眼,盡顯陽剛之氣。他喜歡把衣服穿得筆挺,走起路來踱著方步不緊不慢。魏站長表揚過甄克淩好幾次,甄克淩心生感激。現在,魏站長簡直就是甄克淩的偶像了。


    才幾天,甄克淩就對元霜菊依戀不舍,半刻都不願分開。不在眼前,似在眼前,似在眼前,不在眼前。


    白天最受煎熬,區教育站哪兒都不隱蔽,兩人麵對麵都沒機會親熱。用興元土話講,這叫吊起臘肉吃光飯。無奈隻好在排練時,甄克淩在她腰間輕輕撓幾下,她雖癢癢也不敢笑,怕旁人看出來。兩人就用這樣的方式傳遞著愛意,聊解唾手可得之苦。


    下午排練結束,兩人幹脆不迴家,騎車到李承嗣家門口那條小河裏去玩。河兩岸亂石叢生,人煙稀少,卻是欣賞夕陽的好去處。兩人牽手走到水淺處,暢快地戲水,再去河中間,找個被河水衝得光滑澄淨的大石頭,並肩坐著,靜靜看那紅日緩緩地沉。


    這時,他們是寧靜的。握著彼此的手,遙憶興元師範那開心的三年,迴味虎坪小學的酸甜苦辣,傾吐彼此曾經暗生的牽掛。清風徐徐,流水淙淙,他們依偎著,時光仿佛已經靜止。後來,甄克淩總喜歡捧過她的臉,慢慢把自己貼過去,如冬天生一爐火,小心點燃,漸漸旺熾,最後便熊熊燃燒了。


    晚上再沒去處,兩人隻好各自迴家。然而對元霜菊的思念,卻如影子一般揮之不去。甄克淩便躺在床上,就著昏暗的燈光,反複咀嚼《中國曆代文學作品選(下)》中那些描寫愛情的詞句。幾晚下來,書中的婉約派宋詞便爛熟於心了。


    他覺得柳永的詞,最適合表達相思之情。“翠娥執手,送臨歧,軋軋開朱戶。千嬌麵、盈盈佇立,無言有淚,斷腸爭忍迴顧?”“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迴,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隻要沒和元霜菊在一起,自己不正是這樣的情愫麽。


    在虎坪小學那晚,甄克淩龍騰虎躍三四陣下來,就如一攤爛泥趴著不動。初嚐愛的甜蜜滋味,他思緒飛揚。若要天天廝守,兩人須得調到同一所學校。


    他趴在那裏,有氣無力地問元霜菊,這次申請調動的是哪所學校。


    元霜菊說,申請的是調到高梁小學。


    甄克淩說,自己沒過硬的背景,隻有請嗣哥幫忙調到藍天小學。


    元霜菊說,她舅舅在幫忙搞調動。他是惠澤地區教育局的一個科長,他托了縣教育局局長,估計沒得問題。


    甄克淩說:“離開學沒幾天了,還沒任何消息,我倆的調動搞不搞得好哦。你隻怕要找你舅舅問哈,我明天也來問哈嗣哥。”


    元霜菊說:“我爸爸這幾天也在著急。他說舅舅隻給局長打了幾個電話,又沒找到趙站長本人,隻怕沒得把握。趙站長每年這兩天都躲得緊緊的,找他搞調動的太多了。”


    甄克淩一聽就覺得她的調動懸。現管不如現管,高梁區內教師調動,哪怕找了教育局局長,沒找到高梁區教育站站長趙遠揚,那等於零。


    他警覺起來,對元霜菊說:“趕快要你舅舅來興元縣一趟。一定要在這兩天找到趙站長。不然趙站長開會把調動的人定了,再找他就搞不好噠。”


    離九月一號正式開學還有五天,趙站長召集區教育站的全體人員開會,研究全區秋季學期開學工作。會議室在三樓,上午十點,十餘人魚貫而入,會議馬上開始。


    舞蹈排練自覺停了下來,老師們都後退到露台邊站成一排。元霜菊悄悄扯了一下甄克淩的手,朝走在最前麵的戴著墨鏡那人努一下嘴,小聲道:“趙站長。”


    甄克淩久聞站長趙遠揚的大名,可從來沒見到過他本人。在教育站三樓排練舞蹈快一個月了,也沒見他來過自己辦公室。今日得見,隻覺他器宇軒昂,比魏站長更勝一籌。


    李承嗣迅速跑進會議室,又馬上出來,把排練的老師叫攏,小聲道:“我剛才請示了魏站長,今天不排練了,都迴去。他們要開一整天會,排練會影響他們。明天繼續!”


    突然,甄克淩想起去年的教師集訓大會,就是在那個會場聽到自己分配到虎坪小學的。趙站長今天開會,說不定就要研究教師調動,幾天後好在大會上宣布。


    其他人先走了,甄克淩、元霜菊和李承嗣最後走。邊下樓,甄克淩邊和李承嗣說調動的事。


    他問:“嗣哥,我調不調得下來嗎?”


    李承嗣說:“昨天我才找到趙站長,他表態沒得問題,你盡管放心。”


    “我也在搞調動,你可不可以幫忙問哈趙站長,同不同意我調下來?”元霜菊問李承嗣。


    “怎麽今天才聽你說起?之前你們找過趙站長沒?”


    元霜菊說她舅舅在幫忙搞調動,但不曉得他找了趙站長沒有。


    李承嗣不做聲,帶他兩人走到一樓,站在廊道角落裏想了片刻。他對元霜菊說:“估計你的調動有問題。凡事要經得起推敲。你想,你舅舅給局長打過電話,局長如果給趙站長打了招唿,趙站長肯定會落實,落實了肯定會給局長迴話。到今天的日子,你舅舅都沒得到任何消息,說明什麽?說明趙站長根本沒考慮你的調動。”


    甄克淩和元霜菊一聽就明白,局長不一定給趙站長說過元霜菊調動的事。元霜菊急了,嚶嚶抽泣起來。


    李承嗣思忖一會兒,果斷地說:“元霜菊,你馬上迴家,要你爸去郵電局給你舅舅打電話,讓他今天無論如何找到局長,說趙站長還沒考慮你調動的事。請局長今天再給趙站長發個硬話,務必在三點之前。如果等他們開會定了,再找趙站長就搞不好噠。”


    元霜菊破涕為笑,千恩萬謝地和甄克淩迅速離去。


    元霜菊的家就在區公所附近,他倆騎著自行車很快到了她家。元霜菊向爸媽介紹甄克淩說,這是師範的同學現在的同事。甄克淩不知怎麽稱唿她爸媽才好,隻好禮貌地說“您好”。元霜菊爸媽客氣地給甄克淩泡了茶,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神卻有些異樣。


    元霜菊把李承嗣分析的那番話講給爸媽聽了,她爸媽急得直冒汗。元霜菊催她爸去郵電局給舅舅打電話,她爸想起區公所電話值班室有熟人,便火急火燎趕去區公所了。


    元霜菊家房子是一棟兩層三間的平房,雖然室內牆壁隻打了水泥底子還未粉刷,卻收拾得窗明幾淨。堂屋高大寬敞,夏日的風陣陣吹來,倒也涼快。然而甄克淩坐在堂屋裏卻汗流浹背,她媽像查戶口似的問個不停。甄克淩如坐針氈,恨不能馬上逃走。


    元霜菊爸很快迴來,事情清楚了。原來舅舅五月就找了縣教育局局長,局長當即安排人事股股長去落實。人事股股長也很迅速地給趙站長打了電話,又另外請人給陸校長打招唿放人。可後來局長和人事股長都忙,再沒跟進,趙站長便裝作沒這迴事,直到今天開會研究,他那記著申請調動教師名字的小本子上,也沒元霜菊的名字。


    元霜菊媽急得打斷她爸的話:“那還有辦法沒得?”


    元霜菊爸說:“舅舅接到我的電話,馬上給縣教育局局長打電話。局長非常抱歉,親自打電話到教育站要趙站長落實。還怕搞不好,又安排人事股股長中午趕到教育站,當麵給趙站長交待務必搞到位。”


    元霜菊高興了,說和甄克淩去找李承嗣,站起來就要出門。她爸說:“早去早迴,下午舅舅要過縣裏來,請局長和趙站長吃飯,說要你參加,認識一下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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