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眉眼,這小氣勢,還有耳垂下那一顆黑痣,宋榆一眼就認出了他。


    “姐姐叫我小川就好。”


    他看著宋榆的眼色,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


    “我就是碰了巧,遇見一個人美心善的姐姐,聽說這裏是美人藥坊,他們都說這裏還有一位更俊的美人,我就想看看,果不其然,姐姐你簡直就是天仙下凡……”


    教得挺不錯的,油嘴滑舌,話茬子一套接一套。


    宋榆其實很受用,不過卻板著臉。


    “我這裏不收留離家出走的小朋友,也不收留養尊處優的小少爺。”


    “我可以幹活的……”


    他撇撇小嘴,挺直小身板,“洗碗、擦桌子、拖地……我都會!”


    為了讓宋榆相信,他搶過齊解手裏的抹布,有模有樣的擦拭著藥櫃。


    “我吃的少,不挑食,而且力氣也大,很好養活!”


    他一本正經的推銷自己,生怕宋榆將他掃地出門。


    宋榆沒養過孩子,也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不過這小子討她喜歡。


    “行吧,玉竹把我旁邊的屋子收拾出來,你日後就在店裏掃掃地,煎煎藥……看看……人間疾苦。”


    嗯?


    這話有些奇怪,小川蹙了蹙眉,但轉眼又開始嬉皮笑臉。


    這檔口收養一個小屁孩,齊解和梁玉竹雖然奇怪,但也聽命行事。


    而宋榆,卻在雅間內與搖光碰麵。


    “長公主的宅院看守森嚴,強行闖入極難,不過最近倒是有很多道士尼姑,還有整理喪儀的出入,但這些人因為魚龍混雜,所以許進不許出。”


    趙乘徽意外死亡已經三日,而現在連一個死因都沒出來,更何況其他的線索。


    無論如何,她都得親眼看一看趙乘徽究竟是怎樣死的。


    但現在沈樾舟在刑部台獄,段靖和申亮等都被扣押在官衙,她現在一個能幫忙的人都找不到。


    而且陛下下了令,長公主未婚早夭,需速速入土為安,不宜再大動幹戈。


    也就是說,留給宋榆的時間並不多。


    現在雖說是冬季,屍體的屍變較小,可遲一日,屍體保存的完整度就小一點,很多細微的證據也會隨著時間而流失,她等不了。


    尤其是想著沈樾舟還在大獄裏,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安定。


    能接觸屍體的人,除了守靈的官員民婦,還有一類人。


    靈堂內的道士。


    “道士?”


    搖光有些發愁。


    “安排一個道士的人選難道不難,就是要在不打草驚蛇的條件下,不太好進出。”


    宋榆決然,“進出都不妨,我有我的方法,你隻管去安排。”


    搖光是個很務實的人,當日下午就給宋榆找了差了一個小道士的名額,是跟在誦經念佛做法的老道身後端茶送水的活計,不紮眼,那人的身高體態與她相差不遠。


    這個晚上,宋榆坐在房間呢,齊解則準備了一團粘糊糊的玩意兒,準備給她上妝。


    “準備好了?這東西到時候卸下來可不容易。”


    他手上還留著一些易容粘劑,剛好夠一次的量。


    宋榆目光幽幽,點頭。


    “嗯,我明日清晨會跟著道士隊伍入長公主府上,藥坊這裏,你多關照。”


    齊解應聲,“這是自然,”他擔憂的看著她,“深宅大院,人心難測,姑娘也要小心。”


    ……


    公主喪儀是大事,每一步,每一寸都是欽天監和禮部再三商討。


    參加喪儀除皇室宗親之外,更多的是朝廷命婦,她們摩肩擦踵緊挨著,大雪天裏擠在一處地形上匍匐跪著,看上去白壓壓一片,靈幡掛在房梁,敲打吹響聲伴隨著哭泣聲此起彼伏,頗為壯觀。


    宋榆縮著頭,緊跟著她前麵的老道士。


    老道的任務就是守在靈堂外念咒誦經祈福,一坐就是一整天,期間不能出恭,不能飲水,而他身邊的小道士則是負責他的祭文,候著時辰。


    這與搖光最開始的安排有些出入,不過無傷大雅,因為她發現入了靈堂,其實除了幾個極親的皇室宗親之外,並沒有人會擅自闖入。


    宋榆的目光定在高堂上一尊沉香木棺槨上,久久出神。


    她要如何接近這棺槨?


    “你在幹什麽!意思是,現在殿下的玉體沒有被打理?保持著她遇刺時候的模樣?”


    殿內角落,一個尖銳的微小的聲音闖入宋榆的耳膜。


    是個宦官,聲音很尖,又急又怒。


    “你們……今夜必須給我將殿下的仙體捯飭好!穿上壽衣,要是不能弄,都給我給殿下殉葬去!”


    他一說,那幾個嬤嬤嚇得齊齊跪在地上,冷汗湧出。


    “實在不是咱們不願,而是殿下那模樣……咱們幾個沒這個膽子不說,上頭也叮囑了,要等到風聲漸靜的時候再來收拾,這期間不許任何人碰殿下的棺槨……”


    也就是說,趙乘徽的屍體現在還保留著遇刺時候的原型?


    這雖是意外之喜,但宋榆卻好奇,究竟為什麽不能打開棺槨?怕什麽?


    宋榆心生一計,小心隱退到幕後。


    “公公。”


    宋榆喚住他,行了個很標準的禮。


    “小舍乃持戒玄虛坐下弟子,師尊派我詢問,殿下仙體何時開棺修葺正式入殮,照理說,這應當是第一日便要做的,但因諸事繁雜,拖延了時間,若是再不進行儀式,錯過了吉時,便有損殿下的氣運。”


    李旬乃景徽貼身內侍,也是府內的大管家,其實這樣的事情應當禮部協商完成,可正如宋榆剛才所言,這次的喪事看似隆重,實則很多地方都不符常理,殿下甚至沒有正式入殮就入了棺槨,這讓他極為不忿。


    “這……”


    見他久久沒有迴答,宋榆又道。


    “道長算了時間,今夜子時,便是最後的入殮時間,且因殿下此次拖延了太久,最好不要由親近之人穿戴。”


    李旬腦子又大了一寸。


    棺槨沒開過,但是他看被嚇得癡傻的夏夏也猜得出來殿下的屍體恐怕不那麽好看,公主府內也是風言風語不斷,但是這小道士說得不錯,時間耽誤不得,再拖,殿下就該爛了。


    “若是公公怕身邊的人不妥當,我們也是可以幫忙的……”


    瞌睡到了送枕頭,李旬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百姓家的喪事都是這些道士經手,雖然皇家規矩更多,但也不能任由殿下就這樣稀裏糊塗沒穿上壽衣赤裸裸的過去,他沉吟片刻,點頭。


    他眯著眼。


    “不過……你給咱家把手洗幹淨,別動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一會兒不管看見什麽,都得給咱家把嘴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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