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就要怪沈樾舟實在是太執拗!


    他執拗到眼底容不下任何人,偏執到非要去沈月軫,甚至不惜頂撞父母宗族,自請辭官,寧願放棄這麽多年的功名和沈家長子的地位,也要罔顧人倫與他的庶妹雙宿雙飛!


    他要怪,就要怪他為什麽不願意施舍哪怕是一點情分,一絲關注給她。


    既然讓她在冷宮裏活了下來,既然與皇兄達成協議護自己周全,又為什麽要口是心非,與旁的女人雙宿雙飛?


    他幫了自己,又為何不幫到底!


    她就是不服氣,就是咽不下這一口氣,更厭惡沈月軫和他聯手騙她,打著兄妹之形,行不軌之事!


    原來他愛一個人,會如此偏執,會將她捧在手心,不沾風雪,眼裏心裏都隻有一個人。


    可這個人為什麽不是她?


    “我就是嫉妒沈月軫,就是恨她!她也是庶女,也是在泥潭裏掙紮活過來的,要是沒有你,她比我更不如!憑什麽高高在上地出現在我麵前,美其名曰照顧我,幫我,既然選擇幫我,又為什麽不幫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聽著景徽的瘋話,小胡氏心裏咚咚咚地跳動,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姐姐會被這女人左右,就憑這句瘋話,要是當年被失去沈四的沈樾舟聽到了,肯定要與魚死網破。


    “瘋子。”


    沈樾舟覺得自己已經夠瘋,可是看見景徽,他才知道什麽是人外有人。


    他早該看穿她的皮相之下的瘋魔,更後悔為什麽要阿軫去接觸這樣的人。


    是他的錯。


    心口突然一絞,沈樾舟低低望著臂彎裏的少女,她麵不改色地看著景徽,似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性。


    “殺了我!”


    腹腔的絞痛一次比一次劇烈,景徽睜開眼,猛地朝著沈樾舟的刀下撲去。


    “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上……縱然你不愛我,厭惡我,我也要你永生永世都記得我……”


    沈樾舟的刀口一偏,她沒有成功,但見此,景徽倏而一笑。


    “對了……忘了告訴你……當年沈月軫和皇兄之間,是我下的藥……我本以為將她與我皇兄綁在一起就能斷你的念想,不過讓杜銀輝那丫頭撿了個現成的便宜而已……”


    男人緊緊攥住劍柄,握住她腰上的手臂輕微顫抖,宋榆剛想要安撫他,卻隻見那已經垂落在側的繡春刀突地抬起,徑直朝景徽的肩膀捅去……


    鮮血噴濺似外流,滲入她柔軟的毛領,染成血色,融成一片猙獰的花團。


    而同時,也割裂了宋榆白皙的手掌。


    猩紅的血色落在雪地上,鮮豔奪目,沈樾舟的眸一點一點變得透涼。


    “你瘋了!”


    沈樾舟慌不迭扔掉繡春刀,拉過宋榆的手,從袖口裏掏出一張白色的絹帕裹在她的掌心,迅速打了一個結。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她不能死……”


    宋榆看著躺在地上雙目無神的景徽,一腳踢開了繡春刀,“不對勁。”


    但具體是什麽不對勁,她說不上來。


    景徽親口承認真相,係統卻紋絲不動,既不否認,也不決斷。


    可不管如何,沈樾舟也不能當場殺害公主。


    她也不會讓他再次陷入萬夫所指的境界。


    宋榆沉默了半晌,等到再次睜開眼時,心緒已經平穩了很多,她推開沈樾舟,慢慢走到景徽身邊,垂眸凝視著這位金枝玉葉,笑得有些苦意。


    “公主難道不知,這毒……並不會置人於死地?”


    景徽的眸子倏而一亮,不敢置信。


    不是她。


    就連景徽也認為是她自己,可卻不是她。


    她充其量隻是真兇的迷惑人的手段而已。


    可不是她……線索又斷了。


    ……


    而就在這時,門童連滾帶爬地在雪地上滾來,見了胡氏就磕頭。


    “夫人……胡家……”


    “胡家……”


    他的聲音在發顫,“胡家被錦衣衛軟禁抄家,大爺……下獄了!”


    “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胡氏腦子一片空白,厲目望著沈樾舟。


    “混賬!你要全家都下獄才安心嘛!你不認祖宗,不認父母,也就罷了。你把親舅舅押去昭獄,於你而言到底有什麽好處!”


    “就你這名聲,難道還要沽名釣譽?讓大家覺得你大義滅親不成!”


    她看著沈樾舟,哀傷,悲痛,不解,甚至摻了幾分憤恨。


    在她心底,那個對自己予取予求,聽話乖順的兒子早就死了,眼前這人,隻是占據著軀殼的一幅惡魔般的靈魂……


    或者說,她根本就不肯承認造就今日這一切的人是她自己。


    “事出有因。”


    一句話,斬釘截鐵。


    “舅父乃胡家的家主,他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他做了什麽,三法司自會審查,要是有半點冤情,我定當為他辯護。”


    說著,沈樾舟攬過宋榆的肩膀,就要走。


    “清桉!”


    胡氏提著衣裙,蹣跚地去追,眼底忽而又閃現不舍。


    “五年未歸家,來匆匆,去匆匆,威風了一把又要走。你可有問母親身體如何?近況如何?你可知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盼你!”


    胡氏張了張嘴巴,艱難地側過身子。


    “就算是石頭捂的心,也該熱了,我當年也是為了我的孩子,為了你的親妹妹!昭然若是身敗名裂,她要怎麽活?我是母親,我要保護我的孩子,隻要是為了你們兄妹好的,我什麽都願意做……”


    “所以母親……要殺了她?”


    沈樾舟重重闔眼。


    “可我求過您,跪著求,磕頭,您說有法子解……這毒有解藥,隻要我娶了蔣佩慈,就給我解藥……”


    “我一一照做。”


    結果呢,結果就是一場騙局,是她為了控製他的騙局。


    “我……”


    “不必說了。”


    沈樾舟眉宇不耐,


    “您為了昭然,可以舍得別人的命,我為了她,也可以舍得自己的命。”


    “您有您的執念,我也有。”


    他隻是不明白,他什麽都妥協了,什麽都照做了,從小到大,從未忤逆過父母一字一言。


    可他們隻會猶嫌控製的不夠,想將他塑造成提線木偶。


    所以有一日,他不願意了。


    胡氏腳步加快,可還是追不上兒子的腳步,她踏在雪地上,冷不丁又喚了一聲,踩著景徽的鮮血走過去,逶迤的裙擺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斑駁的血痕,猶如爪牙,將她死死捆在原地。


    “你為何……非要執迷不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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