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氏隻是楔子,引出的人才是重中之重。


    鉤吻劇毒,而他們手中的藥沫的毒性幾乎微之甚微。


    毒藥的毒性減退一般發生在生物毒素上,因為有蛋白質的參與分解變質,毒性也就變弱。


    但生物堿一般性質較穩定,在貯存上除避光外,毒性衰退周期很長。別說五六年,就是十五六年,那也是名副其實的劇毒。


    可他們手中這毒藥,連老鼠都毒不死。


    而當時的她,又是如何被毒死的呢?


    甚至毒發的症狀,都與鉤吻之毒別處無二。


    按照宋榆所想,她當然是想借著小胡氏去打探那毒藥的來龍去脈,畢竟時過境遷,當年他們不肯說出來的話,這麽多年過去了,人死燈滅,或許有所鬆動。


    隻是宋榆很好奇一個問題,沈家人究竟知不知道這瓶毒藥的毒性。


    倘若知道,又為何會讓周嬤嬤下毒,認下這一樁罪名;


    倘若不知道,那她究竟是死於何人之手呢?


    馬車終於在第二日天晴時分入了冀北城。


    沈樾舟與她們在城門口分離,小胡氏依依不舍地下車相送,而景徽今日卻一改往日的熱情,簾子都沒掀開一次。


    小胡氏不知道昨晚的事兒,凍了一宿,她人都有些僵硬,緊趕慢趕地朝著沈宅走去。


    而在進門之前,安嬤嬤突然截住了她。


    “宋姑娘一會兒就跟著我,沈家規矩大,莫看莫說也莫要亂動。”


    宋榆埋頭,緘默不語,不過唇角微微揚起一抹笑意。


    沈宅的規矩……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這一抹笑意卻很快被景徽擷取,且若有所思的,她的視線落在了宋榆的鞋上。


    但一聲長喝,山唿著公主駕到,霎時打斷了她的思緒。


    同時,也將走神的宋榆給拉了迴來,甚為驚詫地打量著眼前的老女人——沈氏主母,胡氏溫娘。


    沈樾舟肖像其母,而胡氏美豔之名更是在當年響徹晏都。


    聽聞就是當年的懷德帝,也數次香江其納入後庭,不過胡家清貴,最不願與皇家有所來往,在得知皇帝的心意之後,立即就見她許配給了沈長運,即沈樾舟生父。


    當年的沈長雲任蜀南布政使司,常年在外,而胡氏滯留晏都,夫妻倆常年分居兩地,感情隻能算相敬如賓,是沈樾舟出生之後才得以慢慢修好。


    不過沈家的男人多情,沈長運的後宅環肥燕瘦應有盡有,沈月軫的生母,她前世的母親便是其中一員。


    深宅大院裏,也沒幾個婦人能得到夫婿的疼愛,不過是今朝花開,明朝花敗。


    舞姬出身,以色待人,容貌絕頂的時候恩寵不斷,她生下她後容色減退,身材發腫,恩寵也日漸消失,直到死亡,她都沒能再見沈長運一麵。


    胡氏,比她想象的要蒼老十分有餘。


    五年前還風韻猶存,而今日得見,簡直就與老嫗一模一樣。


    頭發花白,臉上斑褶,眼角的皺紋垂下來都快覆上眼睛,她應該有很嚴重的失眠,眼瞼青黑,唇色發白,說話也有氣無力。


    但即便如此,也端出了沈家主母的氣度,即便是公主在前,她毅麵不改色地生生受了她的後輩禮。


    “冀北冷,公主屈尊見我這一嫗婦,妾身真是折煞了。”


    景徽有些嫌棄的從她手心裏抽離,咳了咳,夏夏將預備好的禮品流水般送了進去,一行人前唿後擁的去了主院。


    景徽稱舟車疲頓,胡氏親自帶人騰出側房,但她卻推辭了,明晃晃地點出她要休息在沈月軫當年居住過的閨房。


    這句話出說來,不止是胡氏、小胡氏、沈家人聽聞此名,如雷劈耳。


    “怎的,她的屋子我去不得?還是本宮不配呢?”


    胡氏閉上眼,這個名字已經多年不曾出現在她耳畔,被她點出,她霎時覺得頭暈目眩。


    可見公主不甘示弱的姿態,也知是避無可避。


    胡氏微微一笑,哄著,“四娘子的院子小,公主金貴,怎可屈尊?”


    “本宮也是住過冷宮的人,與四娘子也算是同病相憐,憶苦思甜,也該去拜訪拜訪舊人。”


    胡氏艱難地扯了扯嘴,笑意都勾不出來了。


    “也行……”


    她朝身後招唿,一聲“佩慈”微光下瘦得跟柳條似的女人款款而來,瓜子臉清秀,鼻挺唇小,一顰一笑溫文爾雅,是世家大族裏最喜歡的兒媳。


    “蔣……姑娘”


    小胡氏暗暗吃了一驚,倒吸一口涼氣。


    她的出場,直接讓兩個女人愣在了原地。


    一個是景徽,驚詫得幾乎閉不上嘴。


    一個便是宋榆。


    “哪兒有什麽姑娘,佩慈入了沈家宗祠,名正言順嫁過來,早就是我沈家的人。”


    看著胡氏護短的模樣,小胡氏閉口不言,訕訕地笑著,打了個圓場。


    “送公主去宜蘭園休息。”


    她諾諾的道了一聲“是”,朝著景徽走來,低著眉,神色不變,嘴甜得很。


    “公主遠道而來,早些迴屋歇著,佩慈一會兒讓小廚房送一碗炙麅子肉,讓公主吃了暖暖身。”


    “哈……”


    景徽低哼一聲,甩了甩手絹,掩嘴中的諷刺。


    “有趣。”


    她隨昭慶南下去了江浙,一聲不吭的居然就來了,還直接入住進了沈家老宅,任起了兒媳的角色。


    這算什麽?


    伺候公婆盡孝?還是單純地要占著她沈家少夫人的位置,不允許任何女人虧窺探?


    誰不知道她的身份可笑至極,蔣家老爺子氣得中風都沒能讓她迴心轉意,改嫁她人。


    小胡氏尷尬不已,早知道她在老家,她怎會作死將景徽這個茬子帶來!


    兩個女人目光對視著,體麵的表象之下,暗潮洶湧。


    這女人,可沒有她表現出來的溫馴。


    當年的事情……或許所有人都不知,可她卻知,她也有份。


    而宋榆,隻覺得熱鬧。


    她靜靜地打量著這院子裏各懷鬼胎的女人們,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身份參與到這些爭鬥中。


    因為這個院子裏的所有人,都具備了殺她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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