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五年過去,物是人非。


    當年受過沈月軫恩惠的人早已忘記了今夕何夕,而站在晏都朝局上的人也早就悄然換了一批。


    晏都城裏暗潮湧動,隨著通倭案第一次三法司會審開始,大晏的局勢就開始風起雲湧。


    沈樾舟和王善樸為首的江浙集團的矛盾基本上是擺在了台麵上。


    江浙集團彈劾沈樾舟狂妄自大,以大逆、欺罔、僭越、狂悖、專擅、忌劾、殘忍、等十三項款罪名上書彈劾,在大朝會上聯名上書。


    先不說濫用刑罰,擅自調兵等大罪,就是坑殺那兩萬名俘虜,他們都認為是犯了大忌。


    “我大晏乃天朝上國,受各國朝奉,陛下在位更是施以仁孝。坑殺投降俘虜,這讓各國如何信奉我大晏,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典故都督不是不知,你大可有更好的處置手段,或上奏朝廷讓內閣定奪!”


    王嵩乃王善樸的養子,乃王家的旁支,過繼到王善樸的名下,是他麾下一名主將,此次宋榆入王家看診的對象,便是他的夫人。


    論親戚而言,他其實還是沈樾舟的表姨夫。


    不過晏都各家族聯姻,能站在朝堂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幾分裙帶關係,隻不過這個檔口,沒人會講究這些莫須有的親緣。


    更何況,沈樾舟是一個連自家祖宗都不認的豎子。


    王嵩捧著手牌,一鼓作氣。


    “指揮使不僅不從陛下聖意,也不遵循遵循朝堂內政。專擅動兵,殘忍弑殺,若巡撫皆能與如此胡作非為,日後我大晏的官員見巡撫恐比見陛下還懼!”


    “王愛卿……”


    坐在龍椅上的人穿著碩大的龍袍,空空蕩蕩,清雋的五官因為太瘦而顯得有幾分脫相,他心中不足,說一句咳嗽三句。


    “指揮使此番南下,繳獲倭寇、揚我國威、首立大功。至於其他的……都是為了安定東南而被迫行事,諸卿不要斷章取義。”


    “陛下!”


    王嵩又邁了一步,眼神與王善樸對視,唇角微微一掀。


    “可臣聽聞,都督這番突兀大動幹戈挑起戰爭,卻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一個女人……”


    ……


    這位被朝堂上顯出神秘色彩的女人此時正踏進了王家主院。


    王嵩位居從三品,為了盡孝道,沒有分家,前後院落房屋鱗次櫛比,精雕細琢,上等朱木為梁,後院內則更是蓯蓉精致,尤其是中心那尊九曲流觴的亭。


    水聚財,而這院落內的寸寸角角,便可知王家聚了不少的財。


    王三夫人的宅院就在主院的東側,其內裝飾更是精奢豪華,宋榆也算出身世家,但也沒在沈家時見到如此能直接用銀兩計算的奢侈家具。


    入目所及,全是嶄新的上好紫檀,中心放置著一個碩大圓潤的隕石陳設,三夫人斜斜依靠在炕上,憔悴不已,猶如一根瘦弱成幹柳的枝丫,再也生不起生機。


    “夫人,這就是西市口美人醫坊的醫女,我聽聞她自江南而來,專為達官夫人診治。”


    宋榆臨走之前,就拜托白永善在給她打廣告,雖說她現在有些自身難保,但這點小事還是辦得妥當,否則,她們也不會輕易的相信。


    小胡氏的臉上布滿了妝容,似乎想要遮掩蒼白的臉色,瞧著宋榆戴著麵紗而來,她輕不可察地皺起了眉。


    “既是醫女,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


    宋榆微微一笑,“夫人有所不知……”


    她開始胡編亂造。


    “我這醫術,並非自小習得,而是一場大病之後,天授的。醒來就自通醫術和針灸,對驗屍也有幾分心得。普通的風寒外傷不在話下,更專攻疑難雜症……”


    “疑難雜症……”


    小胡氏警惕地探過去,心上已經有幾分不爽,這番說辭,又不知道是從哪裏找到的江湖騙子、


    她撐著手,按壓著額間,


    “那你倒說說,本夫人有何病症?”


    宋榆微微彎起嘴角——


    今兒出著太陽,天氣微熱,她渾身卻還是裹著羊絨毯,小兀子上放著一盞湯婆子,腳下並列用著兩盆炭火,恐怕現在還在發冷,應當是在發熱。她的手從頭到尾按壓著額間,恐怕還伴隨著間接性的頭疼。


    但若是普通的風寒感冒,何須避諱不見太醫?


    因為她的手腕處,有無數密密麻麻的針眼般的斑點。


    宋榆危險的眯眼。


    突然覺得她的病絕沒有這樣簡單。


    “夫人……”


    宋榆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掀開,果然如此。


    “放肆!”


    小胡氏倏地將手縮了迴去,“你……”


    宋榆彎下腰,湊近她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小胡氏的臉色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慢慢的點頭,狐疑的目光暫緩,看著宋榆的眼神多了幾分猶豫。


    “我究竟得了什麽病?那群庸醫一個個地都隻說我是風寒……”


    不是他們查不出來,而是不敢說。


    宋榆與她對視著,“花柳。”


    花柳又稱為梅毒,是人類特有的性病,傳播途徑的確也與尋花問柳相關。“初生如飯粒,破則血出,生惡肉有根,肉出反散如花,諸惡瘡久不瘥者亦然。”


    梅毒不僅是攻擊生殖器官,同樣也會造成全身腫爛,發脫。


    深宅大院裏的夫人患上花柳病,誰說誰就得掉腦袋。


    小胡氏卻似乎已經有了幾分心理準備。


    隻是她的手腕始終不斷地顫抖。


    “是她?”


    小胡氏眼中閃現幾分不敢置信的恨意,突地握住了宋榆的手。


    “我聽聞,花柳病……是要死人的。那我……”


    狀況不算很好。


    梅毒也分一期和二期,一期往往不會體表產生斑點紋路,而如果進入二期,這些手腕上的斑點會一直延伸下去,同時,內髒也會長一樣的斑點。


    在這個沒有青黴素的時代,要想痊愈,的確是難如登天。


    再加上她一直認為是婦科疾病,沒有在最先發現的時候讓太醫幹預,體內病毒沒有得到遏製。


    如果任其發展,她活不過半年。


    “不會。”


    宋榆身上總有一股特有的魔力,似乎隻要是她承諾的事情,就一定會實現。


    她握住小胡氏的手背,“夫人若是信我,我會盡力一試。”


    “不過,得先必須將感染源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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