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這又是什麽劇本?


    如今四麵楚歌,他們又能跑到哪裏去?


    宋榆迷茫地迴過頭,渾身機能還沒被喚醒,身體便被猛力狠狠一推,她恍惚著朝外踉蹌,往前一傾,迅速被一股熟悉的氣味包圍。


    倭寇們現在是徹底緩不過神來了。


    剛才還劍拔弩張,咬牙切齒地對峙,不過轉瞬即逝,左掌令就將他眼珠子般嗬護著的女人推向了其他男人。


    這是在演什麽鬧劇?


    “左掌令!”


    “不可啊!”


    孫恆狠狠地剜立刻他一眼,大驚失措,“問心!你在幹什麽?”


    這女人就是鉗製沈樾舟的把柄,有她在,何愁沈樾舟借機生事?倒是後要殺要剮,還不是他說了算!


    現在他親自將這個女人送還倒他手上,就等於放虎歸山!


    孫恆本以為西戎問心對她那股在乎勁兒,今夜雙方定會發生血戰。確是見了血,不過這血卻是出在自家人身上,孫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快要被氣瘋了。


    他的神情從不解到氣急敗壞,看向西戎問心時,心裏突地閃現出一股濃濃的不安。


    這種不安就像是濃厚的酒水,隨著血液快速蔓延在四肢百骸,讓他在下一秒,立刻向後撤,遠離西戎問心,並在立刻大聲唿喚著心腹上前。


    “噌——”


    一道鋒利的短刃卻在此刻架在了孫恆的脖子,避開主動脈,直接斜著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並同時卸下了他腰間和膝蓋上的所有武器。


    “首領!”


    “左掌令你瘋了!”


    ……


    滴


    滴滴。


    鮮血從緩而快,滴落在甲板上,很快就成了一潭淺淺的血水。


    孫恆顫抖著捂住脖頸,屏息著,感覺他的生命似乎也在流逝。


    他忐忑地迴望一張冷峻的側顏。


    這張臉,與尋常時候一般無二,隻是嘴角勾起一陣輕蔑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中鋥亮、猶如曜日。


    氣管被小範圍劃破,咽喉中的血液倒灌支氣管,他說不出話,隻能嗚嗚哈哈地在嘴裏冒出幾個斷續的字。


    “你……為什麽……”


    為什麽三個字沒有結束,另一道慘唿聲震耳欲聾。


    “將軍!”


    ……


    這場鴻門宴被後世史書記載時,記載的是寧海卸甲之役,講的就是大晏指揮使單刀赴會,不動兵戈便繳獲兩位倭寇首領的典故。


    但野史記載,卻在裏麵添油加醋了一位美人的身影,有人說這場戰役就是因她而起,也因她而滅。為這個精妙絕倫的卸甲之役添了幾分紅顏之亂浪漫色彩。


    現在的宋榆當然不知道自己在未來史書上會被按上一個禍亂的罪名,她隻目瞪口呆地看著人群往一個方向擁去,看見賈敬安心口的那道直插胸膛的箭弩。


    箭弩的尾翼雕刻著繁雜的圖案,與井上十三被射殺的箭弩異曲同工。


    而這一次,射箭之人,卻是沈樾舟。


    宋榆疼得直不起腰,卻還是咬著牙沒啃聲,否則她一定大唿一聲好。


    眾人全部愣住了。


    誰都沒有想到今夜竟會出現這樣荒謬的事情。


    倭寇主艦艇上,在諸位將帥麵前,在無數倭寇的大本營。他們竟然如此猖狂自大,一連刺傷井上十三和賈敬安,還敢挾持倭寇首領!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拿下”,數名倭寇揣著長刀提著就要殺上來,分兩路朝著沈樾舟和西戎問心湧上去。


    “誰敢!”


    西戎問心厲聲嗬斥著,扼住孫恆的脖頸更重。


    “你們想要他死,盡管上來!”


    “殺了他!”


    “快!”


    孫恆劇烈地掙紮,又一口血從口中嘔出來。


    “為什麽!”


    “你為什麽要背叛我!”


    他才是想不通,作為一個領袖,他究竟還要如何知人善用,將一個奴隸不顧阻攔和閑言碎語,一手扶持到了今日的地位,他為何要恩將仇報!


    難道是漳州的事情讓他離了心,還是因為這個女人讓他恨上了自己?


    孫恆覺得自己真的是掏心掏肺對他!


    現在自己淪為他的池中物,硬的不能來,那隻能來軟的先哄著。


    “問心……漳州之戰除你之外沒有人能打得下來,能阻他們整整兩日為我調集整合軍艦隊騰出時間你知道的……我們的目標是寧海,我……才隻能勉為其難……”


    “勉為其難?”


    西戎問心笑出了聲,手腕一翻,銳利的刀尖抵住他的脖頸,痛得孫恆直哼哼,“你是不是還說,我恩將仇報,叛主棄義?”


    “難道不是嗎!”


    井上十三被人扶著從地上爬起來,強撐著一口氣,“沒有首領提攜你,你現在就是軍艦上挑事的刺頭,早他媽的就被扔進海裏喂魚!你有今日,全賴首領!任何人都可以反,唯獨你!咳咳!你不……”


    “首領如此重視你,你就是如此報答他?為了區區一個女人!”


    “左掌令,你未免太狂妄了!”


    “殺了首領,你就能全身而退?你以為大晏就能包容你!”


    “中原人,最是背信棄義!狡猾善變!而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你早點醒悟吧!”


    他們還在爭取,還在鼓動和慫恿,


    “哈哈哈——”


    西戎問心仰頭而笑,拽著孫恆就向甲板外走去,逐步與沈樾舟會合。


    隨著他的走動,四周蠢蠢欲動的倭寇齊齊舉起武士刀,同時朝著他們靠近。


    宋榆心裏忐忑著,她現在雖然自顧不暇,可是也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局勢,她在想,他們究竟要如何從這裏離開?


    綁架孫恆?


    這個計劃可行性有多大?


    海麵幾十艘倭寇的船隻,他倆即便武功蓋世也無法在深夜裏驅使船隻安然離開,一旦交換人質,就是殊死一搏。


    此地不是臨水的淺海港口,而是距離岸口還有幾十海裏的東海腹地,海水千潭,涼意徹骨,不是會遊泳就能解決的問題。


    沈樾舟沒有說話,他的手緊緊握住宋榆的腰,以一種決然保護的姿態束在身前,警惕地瞄著四周,西戎問心配合著後退。


    可是往後,還敢往後?


    他們已經要走到甲板最邊緣的位置,再往下就是一望無際的海水!


    孫恆隻覺得冷風襲襲,脖子上的血都快放幹了,他費力地抬起滿是鮮血的脖子,朝著西戎問心擠出一抹冷笑。


    “你到底是誰!”


    “……”


    “咚咚咚——”


    “隆隆隆——”


    十餘裏的海外,突然傳來輪槳和戰鼓聲。


    遠航深海。


    夜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航行的軍艦破開平靜的海麵,正齊頭並進。


    海風唿嘯,猶如怨女的悲嚎。


    孫恆眼底陰雲密布,不敢置信地遠眺著海麵上如幽靈一般突然出現的軍艦,倭寇們更是大驚失色,開始躁動慌亂。


    甲板下的斥候將地板踏得震蕩,伴隨著恐懼嘶吼,喊叫。


    “快!是大晏的軍艦!”


    “有敵襲!”


    “大晏海軍殺過來了!”


    “快!列隊布陣!”


    孫恆的心涼了半截。


    而與此同時,他倏而聽見頭頂鑽心般透涼的笑意。


    “本王是誰?本王,是西戎三皇子,西戎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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