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中沉浮,浸透的涼。


    岸口上已經奔襲來了無數人,火把猶如長龍,拖著金戈聲來迴奔來。


    今日這場麵夠大,也足夠得勁。


    宋榆看著快要被燒毀的船艙,還是很遺憾今日東風未止,不能一把火吹到火器艙船,炸出個花來,讓沈樾舟知道此處的動靜。


    浮沉在水中,她的腦子裏還在走神,而突然一個疾馳的矯健的身影跑過來,俊朗的側顏滴著汗,像是跑得太快,又像是被人嚇得不輕。


    得知宋榆的位置,他快速鎖定了她,二話不說跳下了水,從侍女手中搶過了監督權。


    “你做得很好。”


    侍女淚眼汪汪。


    “你也做得很好。”


    宋榆隻覺得後背一涼。


    西戎問心三下五除二將她拖上了岸,從隨侍手中拿來了一個鬥篷,趕緊給她披在她身上,沉著眸子,親手給她係帶。


    他的唇是熱的,眸子卻是涼透的。


    一雙眼睛撩過宋榆的臉,眯起眼睛,低聲耳語。


    “火要是再大些,攪得他們不得安寧,炸了小爺的火器庫,我們或許還可以趁亂離開。”


    “可是……”


    一隻手突地捏上了她的胳膊,將宋榆嗖地拉緊入懷,鐵一般僵硬的手臂環上她的腰,檢查她身上並無傷痕之後,才放下心來。


    “擅作主張,你有幾條命!”


    西戎問心沒見過有人性子變得這樣快。


    半年前還是個遇事隻會哭,次次見他都像是耗子遇上了貓似的,現在的膽子竟然如此大!


    放火燒船。


    把她自己燒死了他給她收屍嗎!


    “沒看出來啊左掌令,你還如此憐香惜玉。”


    “人都到齊了,左掌令也該交代交代前因後果了,窩藏一個錦衣衛的奸細,你這個掌令就是腦子壞了,還是要背叛我們,另謀生計?”


    火勢已滅得差不多了,跟著西戎問心慢慢趕來的廳堂內的將領抄著手在岸上看戲,等著他該如何辯解。


    探子剛才清清楚楚地交代了,正是這女人故意開始放的火。


    井上十三自然不會放過他。


    他冷哼著,幸災樂禍地笑了笑,“怕是另謀了高處,為了美人不惜折腰吧。”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西戎問心鬆開了宋榆,抓著她的手腕拉在身後,“井上十三,你的意思是……首領這裏是低處咯?”


    “我……”


    井上十三吃癟,跳起來,“我可沒這樣說!”


    “好了!”


    自己這左右掌令不合不是一日兩日,隻不過目前有更上一層樓的趨勢。


    孫恆不在乎他們不合,甚至很多時候故意激起他們的針鋒相對。


    一則因為井上十三是東瀛人,而他的軍營裏東瀛人占比太大,要是有一日他心有不軌自己很容易被推翻。


    二則就是因為問心身後無權無勢,隻有他這樣的人製衡其中,才能達到派係的平衡。


    西戎問心是把好劍,但是最近同樣鋒芒畢露,應該敲打。


    他冷眼看著站在西戎問心身後的宋榆,眯起了眼睛。


    “既然到了我軍營,便是我孫恆的客人。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姑娘何必還要躲?”


    宋榆也知道自己躲不了。


    “放手!”


    西戎問心格擋在外,堅決不放。


    她可以胡來防火燒船,可他不能讓她去跟這些人打交道。


    西戎問心抿著嘴,慢條斯理地道:“首領有什麽直接問屬下便是。”


    郎君桀驁,美人清冷,倒是一對璧人。


    孫恆也不逼急兩人,差使人抬上來一架太師椅。


    “為何縱火燒船?”


    “屬下不允她出船艙,她與屬下鬥氣而已。”


    井上十三被氣笑了,“鬥氣?她一個女人如何能有如此大的本事?左掌令,您的火器庫就在三號船的右手旁,萬一有個不測,惹上火器全部爆炸,一個鬥氣就能解釋清楚的嗎!”


    “炸了火器毀了船倒是損傷也不大,但現在海麵戒嚴,她這一動作要是暴露了我們的蹤跡……”


    “十條命都換不迴來。”


    “右掌令倒是連我衛隊的火器庫了如指掌。”


    西戎問心冷笑一聲,俊朗的麵孔微微一斂。


    “據我所知,火並非是因她燃起來的,而是右掌令旗下的人擅自闖入我的船艙,火把突然轟燃,這才釀成的大禍。”


    揚手一抬,左右便架著四五名今兒闖入宋榆閨房的巡視隊壓著跪在了地上,西戎問心眼疾手快,看這模樣已經是被狠狠揍過一頓,個個耷拉著眼皮,默然坐實了西戎問心的質問。


    井上十三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幾人。


    “巡視是他們的責任,若非這女人行為詭異,他們又何必闖入其中?而且……誰有知道這女人在房間裏究竟鼓弄了什麽東西,讓火把失控!”


    宋榆眼皮狠狠一跳。


    這人的直覺還真的很精準。


    要是在場有人知道她曾經故技重施,恐怕今夜是不會放過她了。


    但所幸,這些倭寇的物理知識很淺薄,更沒有將目光過於關注在她的身上,而是似乎想借此時機鏟除西戎問心。


    井上十三撩眼刺目,將宋榆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輕蔑地笑,“一個在錦衣衛身邊待了這樣久的女人,要是真的單純,老子人頭落地!被錦衣衛玩膩歪的女人被咱們左掌令當成個寶一樣捧在手裏,真是丟人。”


    孫恆嗬斥停戰。


    “井上十三!”


    “嗖——”


    西戎問心百步穿楊,但這枚冷箭卻隻是刺入了井上十三的腋下。


    “好了!”


    在雙方都要動金戈的局勢下,孫恆立刻叫停。


    左右掌令可以不合,可絕不能自相殘殺。


    孫恆屈指扣動著太師椅,懶洋洋地斜靠在上麵,萬千情緒從他臉色上劃過。


    “問心,她的嫌疑你洗不幹淨,你還要保她嗎?”


    宋榆另一隻手拉緊了他的手臂,“把我交出去!”


    她身後有沈樾舟,他們不會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人情,她可以欠沈樾舟的,可是牽扯西戎問心,她做不到。


    可他對待這件事情上一直是超出尋常的執拗,西戎問心幾乎不假思索,“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要保。”


    “好!”


    孫恆大手一揮,拍掌擊鳴。


    “既然你做保她,我也一筆勾銷。隻是你……”


    他眯著眼,早已思忖好罪名。


    “左掌令管束不嚴,縱容女眷縱火,違令出離。念軍功卓越,饒一死。鞭撻五十,三日後為為先鋒令,占領漳州,攔截錦衣衛外調軍隊。”


    “若是失敗,你和她,我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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