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往東邊三四裏,就有一家空閑的莊戶人家。


    幾人偷偷從側門出去,並沒有驚動太多的人。


    隻是段靖拿著張澤權的腰牌“耀武揚威”覺得自個兒腦袋有些發涼。


    莊戶人家就隻有一家三口,已經被打點好了,將西側的臥室騰出來供給梁玉竹暫時居住,一日三餐都隻許在房內用,且有專門的人來看管她。


    這人和織造局有關係,也是關鍵證人之一,段靖不敢冒險。


    不管宋榆跟她解釋了多少遍段靖那一日隻是公事公辦,可她還是害怕,一聽見段靖的聲音就嚇得發抖,畏畏縮縮地將自己埋在被褥裏,抓著宋榆的手就不放。


    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梁玉竹躊躇著商量。


    “姐姐!要不然你就跟我一起住?”


    從寧海被卷入寧海買賣人口的案件中,她認識的所有的人全部不在自己的身邊。


    唯有宋榆,她現在唯一信任的人也隻有宋榆。


    一個深居簡出的藥鋪小姑娘,今年也就和宋榆這具身體同歲。


    她從小在父親的庇護下順利長大,前半生不說榮華富貴,可也算是衣食無憂,飯來張口。接二連三遇上未婚夫退親,父親被倭寇殺害,為了侵占土地,自己又被倭寇倒賣給人販子,販子又將她送個太監,好不容易被救又在詔獄裏被段靖審訊了一日一夜……


    沒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是真的要把人給逼瘋。


    她也不過十五六歲,遇事隻會哭的丫頭。


    宋榆並不是覺得很同情她,隻是覺得一個人的經曆不同,遇事的反應也不同。


    生活的秩序被崩壞之後,其實很少有人能在短暫時間裏再次振作。


    她需要時間,也需要安全感。


    可這個安全感宋榆給不了她,隻有自己給自己。


    宋榆隨便尋了一個借口。


    “我跟你住,都督找我該怎麽辦?”


    梁玉竹微微一怔,她猜度到那日錦衣玉袍的年輕男子與她似乎有些關係,卻沒想著兩人居然是如此親密。那既然如此,那一夜她明明就在詔獄,明明就知道自己無故被審訊?又為何不願意幫她說情?


    還是說,她其實也懷疑自己?甚至於她幫自己也隻是因為她跟織造局有關係?


    人心險惡不可測。


    梁玉竹突然抽迴了手,眼神漸漸地冷了,熱情也悄然消失。


    宋榆卻認為她累了,替她蓋好被子也關好了門。


    沈樾舟這個冤家不許自己出去,宋榆也不想跟他明杠,畢竟自己和梁玉竹不一樣,身家性命全部都在沈樾一個人的手上。


    目前,她沒有辦法置喙沈樾舟的決定。


    可是偶爾外出探視梁玉竹,來去不過二十來分鍾,應該也不是問題。


    宋榆離開驛站去往安置梁玉竹,其實並沒有離開沈樾舟的視線。自從當街被人帶去織造局內廷毫無還手之力後,沈樾舟便將她身邊按察得密不透風,實際大小事務都有專人專線稟告。


    這也並不是保護,而是以往萬一。


    宋榆知道的事情太多,萬一落入賊人之手,又憑借這女人膽小怕事,隻敢在他麵前耀武揚威的貓膽子,指不定會被人拐走後全盤脫出。


    沈樾舟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張澤權等人卻不明白個中緣由,隻覺得都督對這個女人也未免太看重了。


    他不很服氣,卻也不得不遵從。


    張澤權正在迴稟臨水縣被捕倭寇的供詞,話還沒有說完,門外便傳來一陣“咚咚”極輕的敲門聲。


    張澤權隻好起身走到門外,拉出一條縫隙,肅立屏息站在外麵的探子探出一顆腦袋,先是朝張澤權拱手,再低聲道:“都督。”


    張澤權還是第一次遇到在他議事的時候來打攪他的屬下,心頭剛思忖他沒有規矩,下一刻屋內便傳來沈樾舟淡淡的嗓音。


    “進來。”


    探子咧著嘴對打懵站在原地的張澤權笑了笑,將他擠開,


    張澤權沒出生,肅立在一旁細耳欲聽究竟是何等特殊情報,卻不曾想他卻從善如流地道:“今兒一早,郭小娘子就從側房領著張僉事的令牌出了門,出門就去找了梁娘子,兩人在那裏吃了午飯,一碗蒸雞蛋,豬蹄燉黃豆,還有一盞豆花湯。兩人有說有笑,進得香。”


    張澤權覺得世界都魔幻了。


    豈止是魔幻,簡直是徹底的顛倒了。


    見什麽樣的人,說什麽話在監視範圍之內他尚且還能理解。可是吃什麽飯菜,對誰笑沒對誰笑……


    都督這是在派人監督她,還是在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他口口聲聲不讓宋榆出門,卻一次又一次容忍她的悖逆。


    沈樾舟臥在太師椅上翻書,頭也不抬。


    “下去吧。”


    張澤權是個沒成親也沒有喜歡的姑娘的人,他跟在沈樾舟身邊的時間雖然不算短,可兩人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是上下級,關乎於生活瑣碎的日常接觸也局限於這五年。


    對於沈樾舟的家事,他也是風言風語聽著,從未有刻意的探究。隻曉得他應該有兩位夫人,一位是蔣家非要送來的嫡女,剛入門不到一夜就被他給退了親,至此之後和蔣家生死不往來;再有一位……因為身份原因,沒聽過辦了什麽宴席……卻是他唯一承認的妻子。


    隻是她的身份,著實有一些尷尬。


    所以當他看見與往常大不相同的都督這一絲半點的人情味,縱然覺得此女不是個好兆頭,也沒有追問,待探子走後,又重新將話題扯上了倭寇。


    巳時坐到了午時,張澤權沒覺得口幹舌燥,反而興致勃勃。


    隻是他這一次話說完三分之二,具體的措施還待研討,半個時辰前離開的探子此刻慌裏慌張的突然折轉返迴,大驚失色,“哐哐哐”地敲著門。


    他“撲通”跪在了地板,雙肩匍匐,語氣又快又急,


    “都督!莊戶被人暗算,郭小娘子返程途中遇襲!”


    他磕頭磕到頭破血流,不敢去看沈樾舟的眼睛,“黑衣黑袍,看不清,屬下觀其所用的武器,應當是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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