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罵髒話,宋榆愣了,段靖幾個貼身的更懵,他們交換了眼神,確定不是在罵他們,便縮著頭快速將自己隱匿在空氣中。


    段靖在沈樾舟身邊的時間短,還沒有摸清楚他的性子,上次踹腳胸口的疼意猶記在昨日,這次被這冷意波及,不禁打了個寒噤,“阿嚏!”


    “梁玉竹是逃出來的,那些人認識她,可我……他們不認識。我們雖然有賈敬安通倭的證據,卻無證據鏈條,無法將這些事情完全串聯起來!”


    看著沈樾舟臉上越來越冷,宋榆不但沒有半分退縮,反而更加激進。


    “梁玉竹家還是寧海的富戶,尚且如此下場,可知這些年倭寇屢屢來襲,致使多少人無家可歸?”


    “倭寇在前燒殺搶劫,富戶在後螳螂捕蟬。駐軍放水縱容生事。難道這些事情,藩台衙門不知道?涅台衙門不知道?駐軍總督不知道?織造局更是心裏門兒清!”


    “宋榆!”


    沈樾舟徹底被激怒了,一雙平日裏無水無瀾的黑眸身若寒潭,凝視、滾動、洶湧澎湃。


    怒氣很足。


    段靖等一幹人等全部跪在了地上。


    酒肆小巷裏沒什麽人,就算是有人,看著這樣劍拔弩張的場景也快快逃離了現場。段靖沒吭聲,隻是一股腦地在給宋榆遞眼神,讓她不要再說話。


    沈樾舟的眼睛就這樣看了過來,“你眼睛發抽?”


    段靖心裏一跳,“沒……都督,隻是風迷了眼睛。”


    “都督不用含沙射影,我知道我在說什麽。”


    宋榆伸了伸脖子,“我身上流淌著都督給我的毒,還有洗不幹淨的罪名,我不想用任何人的憐憫來澄清我的身份。若我運氣差一點,便不會遇上都督,或許會淪落到和梁玉竹一樣的下場,又或許會成為第二個齊小玉,溫燕燕。”


    王澍案、東陵女屍案、臨水鎮的倭寇偷襲、謝安將軍之死、強買強賣人口案。一樁樁,一件件,看似毫無瓜葛,但實際上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宋榆曾經覺得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可以從壁上觀。但是她隱隱之中卻有一種感覺,她已經沒有辦法從這些事情當中脫身,更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來自血液深處的秘密似乎即將揭開。


    她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或許也不是因為沈樾舟而來。


    觀棋不語,當年她在棋盤之中,不能窺探其一二,而今她已經脫離了原來的桎梏,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不能再以當年的視角看待。


    或許隻有解開這些謎團,才會明白,這一場遊戲究竟是為什麽。


    沈樾舟的目光像是臘月裏的涼水,透人心驚,他低著頭看著被麵紗籠罩的女人。


    麵紗覆麵,看不透她現在的表情和喜怒,正如他從未看透過這個女人一樣。


    明明是被忤逆的放肆,明明是被衝撞的抵觸。沈樾舟的目光卻突然聚焦在她的臉上,腦子裏突地冒出這樣一個問題。


    她臉上的疹子……怎的還沒好?


    那雙嬌俏的眼水汪汪地盯著自己,是個男人都不會無動於衷,偏沈樾舟不是尋常的男人,原則和底線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而打破。


    “我不會同意你的想法,你也不要沒事找事。”


    可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快速能找到證據的方法。


    目前也沒有人比宋榆更合適。


    要是張澤權在,肯定會同意宋榆的想法,甚至如果是宋榆單獨跟他談,恐怕還會舉雙手讚成想方設法地幫她。在張澤權眼裏,沒有人能白白地吃錦衣衛的飯,更沒有誰可以無所事事毫無理由地行走在錦衣衛驛站接觸最機密的情報。


    張澤權給她的定位一直都是一個雖然礙眼,但是有幾分本事的工具人。


    一個趁手的工具,能用則用,至於損壞和犧牲,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下。


    不久前的沈樾舟對宋榆,也是這樣的想法。


    不然也不會讓她喝下那瓶能控製她的毒。


    但這個想法,居然在潛移默化的這些日子裏,早就變了模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有些害怕。


    害怕這女人又翻騰出什麽新花樣,又怕她招惹什麽新的麻煩,並非是不是覺得麻煩耽誤時間。


    江南水深,掌權者還在肆意妄為,她又是個愣頭青,萬一被人或蠱惑,或被有心人牽扯攀附,她要吃虧。


    這樣的想法像是雜草一樣在他心頭生長,沈樾舟一瞬間猶如打慌的兔子,眼神慌亂地不知所措。


    他最後一次警告她,卻在訓斥旁人。


    “段靖!”


    段靖應聲道是的乖乖起身走來,不敢抬頭。


    “看好她,從今日起,要是又出了什麽差錯,本座拿你是問!”


    沈樾舟保護人的方法從來都沒有變過。


    當年在晏都,他也是畫個圈圈將自己團團圍起來,用最貼心,最信任的人將自己困於金碧輝煌的小院中,但同樣,也被他自己最信任的乳母背刺,下毒毒殺了自己。


    心雖好,可是方法卻每一次讓她不喜歡。


    並非宋榆矯情,成為他的工具尚且可以參與到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中,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廢物點心。但一旦被他劃分界限被保護起來,就猶如重新踏進了一所美麗的監獄,用精致的細軟摧毀她的意誌,就跟養在精美籠子裏的金絲雀一模一樣。


    沒有風雨,沒有擔憂,卻有無盡的命運被人掌握的恐懼。


    ……


    織造局的血,便用了兩日才清理幹淨。


    小黃門第三日又重新擦洗著呂茂才用過的地方,用手一一將浸透在地板上的血水摳出來,恢複如初。


    他聽見蟬絲房內爭吵嗬斥的聲音,聽著耳熟,便拎著水桶慢慢靠近,佯裝撲在地上繼續擦洗。


    “呂茂才……死有餘辜!居然背著咱家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


    兩個衣著光鮮的大太監跪在地上,邊磕頭邊忙上前攙扶著杜若。


    “總管如此信任他,卻在我們手中養出一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都是我們監管不嚴!奴才有罪!”


    “寧海的生絲都是呂茂才管束。我們雖然知道他吃迴扣,又好色愛買賣婦女……但這些都是無傷大雅的事情,卻不曾想他居然跟倭寇有聯係,竟敢在總管眼皮子底下聯合著倭寇去禍亂百姓!”


    “總管是陛下的心腹,誰人不知,這個該死的呂茂才居然敢不要命的想要將總管拖下水,要是挑撥了總管陛下,娘娘和陛下的關係,那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


    對!呂茂才才是織造局執掌生絲交易的關鍵人,他已經死了,死人是可以帶著秘密和罪名一起走去閻王殿的!


    杜若咳嗽得喘不過氣,眼眸發狠,“文娘!那個文娘……決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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