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和愚不可及,以為填補虧空便可令陛下朝令夕改;賈敬安更是冥頑不靈,借刀殺人都做的漏洞百出。


    杜若垂眸屏息在側,親自侍奉著茶盞和研墨。他的幹兒子幹孫子見此境況,更是大氣都不敢出。隻得攏起手腕抓緊速度整理好賬冊文件一一歸置在錦衣衛抬上來的箱籠裏。


    沈樾舟正坐一把簡單的紫檀木座椅上,隨意翻動著賬冊名目,安靜地快速瀏覽著。


    座椅後是一尊體態寬胖的金盞爐,香箸不斷向外氤氳著縹緲的熏香,屋內除卻書籍翻頁整理的聲音,唿吸不聞。


    長約五丈,高約三丈的偌大書架上,賬冊不染凡塵,幹淨的仿若昨日新置。


    他的眼神落在放置著高層賬簿書架,一瞥,一蹙,最後化為嘴角輕不可聞的嗤笑。


    “江浙兩府織造局都有杜公公監管,陛下定然放心。”


    杜若三步並兩步往後退,最後落腳在香爐旁,竟然當著中太監錦衣衛的麵緩緩跪了下來。


    他一跪,整理著賬冊賬簿的小太監們更不敢站著,齊刷刷地膝蓋觸地的聲音,下一瞬,整屋子裏便跪滿了人。


    沈樾舟淡淡掃了他一眼,一動也不動靠在太師椅上,“杜公公這是做什麽?”


    “奴才是陛下的家奴,替陛下守好家私是奴才的本分。”


    杜若換上了一副肅清謹敬的麵容,仰頭凝望著主位上的男人。


    “通平元年,陛下初登大位,奴才卷入幹親之亂,本該被處死,是都督保下奴才,並舉薦奴才任江浙人織造局提督,才撿迴一命。”


    “次年,承蒙聖恩眷顧,奴才惶恐就任織造局總管一職,自此夙夜憂患,唯恐出錯,牽連娘娘聲譽,殿下名聲。”


    “奴才是沒根的人,可奴才忠心忠念,唯有陛下、都督,陛下為奴才主子,您與沈……”他口舌一頓,立刻換了稱唿,“夫人對奴才和娘娘的有天大的恩情,若無夫人,便無今日之淑妃,更無太子殿下,奴才早就黃土白骨。”


    “奴才掌管織造局五年有餘,絲綢絹緞悉數奉於宮中,官衙,絕無半分私念。”


    他佝僂著腰,著四品內廷官的飛禽官袍匍匐在沈樾舟腳邊,誠心實意地準備磕頭。


    單下一刻,肩臂陡然一緊,一雙修長的手指扣著他的肩膀扶著他從地上緩緩而起。


    麵對舊人,尤其是和阿軫沾親帶故的舊人,他總是會心慈手軟。


    沈樾舟朝張澤權示意,後者立刻屏退左右,關好房門,嚴守在書房門外。


    當年他願意出手救他,確實出於私謀。


    杜若與淑妃乃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淑妃與阿軫有主仆誼。


    舉手之腦,況且又是阿軫相求,他沒有不遵從的。


    正因為如此,在看見織造局或許也牽扯此事時,沈樾舟才會如此惱怒。


    愛屋及烏,自然也容不得任何人給她潑髒水。


    沈樾舟的目光陰沉的落在了手中的賬冊上。


    “內廷官在在外任職,最講究一個忠字。”


    杜若惶恐,神情越發緊繃。


    “奴才身家性命為陛下所賜,不敢不忠。”


    目光掃向他的飛禽官服補子,飛禽鳥獸栩栩如生,錦繡絕倫,竟比他身上這一身都指揮使的官服還要精致細膩。


    沈樾舟屈指敲擊著桌案。


    “本座自然是信你。”


    “你也勿要妄自菲薄,殿下雖被過繼給皇後,可你畢竟與殿下乃骨肉血親。給殿下留一個清明的江山,唯有殿下好,我們才能好。”


    君臣之間,尚且有瓜葛間隙道不同之時,但他們一個是太子少傅,一個是太子親舅。


    他們的利益才是根本一致的。


    捫心而言,沈樾舟不願意他牽扯進來。


    杜若聞言,倏而熱淚盈眶,他默默擦拭著眼角的淚,霧蒙蒙的眼神聚焦在沈樾舟的緊扣的賬冊上,“奴才知道,多謝都督賜教。”


    沈樾舟心底冷哼,沒有再言語。


    宮裏出來的人,別的不會,表忠心的態度是絕佳的。要不是他在孫恆和賈敬安的信件中看見了他的名字,一時半會兒的,他也看不穿杜若這顆心究竟是偏向何方。


    王光和魯莽,一位補齊稅賦,抓幾個任上的貪官汙吏便可以息事寧人。


    賈敬安倒是有幾分成算,可惜就是太不將錦衣衛當一迴事,心高氣傲,又碰巧被他抓到了致命的把柄。


    至於他……


    “轟——”


    後院內似有聲響,緊接著便是太監們的嘶喊叫聲,門外緊奔的太監們很快圍成一團,上前去按著在地上打滾的小黃門,但他的手心剛剛按住他,便被他推在地上,嗚啞大聲喝道。


    “快!快抓住那女人!”


    哪個女人?


    小黃門左右看看,織造局一件角落的小房間內突然又滾出來兩三人,一張臉被指甲抓得血肉模糊,兩條血淚順著臉頰沾在衣衫上,滾出來就在地上拚了命地打滾。


    “癢!”


    “好癢!”


    “救我啊!”


    他的臉上明明已經被自己抓得血糊糊,但還是忍不住用指甲狠狠往上摳,肩背脖子上,無數被自己抓出來的血痕。


    眼看著外麵越來越亂,杜若也有些發懵,他抬手先告退沈樾舟,便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角門跨入了織造局內廷後院。


    “誰敢在織造局放肆!”


    呂茂才在織造局正大門跪了半日,本想迴來休憩換衣,卻剛巧碰見這樣雞飛蛋打的一幕,他定睛一看,看見杜若站在院內怒目中燒,腦子突然嗡嗡亂叫。


    今兒剛被幹爹殺雞儆猴說了一通,他原本就要將這裏兩個女人送去私宅先避一避,還沒來得及騰出手安排,沒想到迴來就給他這樣一個大的驚喜。


    這些人幹什麽吃的!


    一個女人都看不好!


    呂茂才衣裳也來不及換了,隻想拔腿就跑。他覺得今兒自己肯定是出門沒看黃曆,觸了誰家的黴頭!


    內院烏糟糟地一團亂,宋榆抓著梁玉竹一遍跑,一遍將晾曬蟬絲的羅兜朝外拋,每逢有人即將抓著她,便迎頭一灑,淡粉色的粉黏在身上,就是要命的癢!


    “都給咱家住嘴!”


    織造局現在是錦衣衛的“座上賓”這蠢貨居然將女人往織造局領,這是嫌自己命大!


    杜若眼神一冷,羅刹般朝後緊盯著呂茂才,像是要吃人。


    他指著宋榆和梁玉竹,一雙眸子低沉的嚇人。


    “無論死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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