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舟喜靜,從進了小屋子裏就沒再走出來,宋榆也隻是午飯時候將飯菜端進去給他碰了個麵。


    他捧著碗,似乎還是不習慣和人同桌共食,盯著宋榆看了半晌。


    宋榆被他看得發麻,默默放下了筷子。


    沈樾舟屈指敲擊著桌麵,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昨日說,若是謀殺,屍體上或許會留下痕跡,若是四五年之後再次追溯,屍骨上可還會殘留痕跡?”


    “……”


    她又不是法醫。


    不說看他不像是在說笑,宋榆咳了咳,整理整理了思路。


    “這件事情,我不敢保證一定能查得到,但是有些情況之下,致命死因也有在白骨化的屍體上呈現。”


    “不過要看白骨化的屍體保存程度的好壞,若是殘缺或者不完整的,就算是普羅神仙來了,也是束手無措。”


    沈樾舟不是個會莫名其妙對這些事情產生興趣的人,他要幹什麽?


    “我昨日就說得很清楚了,要是因失血過多或者是髒器原因、病因死亡,這些就很難再追溯,但要是因為外力……毒殺或者胸腔骨折插入肺部等……白骨上就會出現答案。”


    當然,這是因為在這個時代查不出來答案,要是現代醫學,譬如病理性死亡,是有可能在骸骨上檢驗出藥物使用過的痕跡。比如長期患有慢性疾病的死者,他的體內因為服用了帶有磷元素的藥物,所以骨骼顏色會呈現淺粉色,又或者是中毒死亡的死者,硫化物、鉛中毒等,一旦與身體產生了反應,被人體吸收之後骨頭會呈現黑色。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空口無憑地推測,都是白談。


    沈樾舟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在學術上也是一個極為謹慎的研討者。


    很多東西,他雖然不太懂,但也會細心求解,逐一詢問,讓宋榆說得口幹舌燥,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她灌了三杯水,瞥見廖三娘正在門口,手裏提著一個籃子和兩個小娃娃翹首以盼。


    兩人剛才商量好了,等下午天晴去山裏撿蘑菇,山裏草木繁盛,藥草肯定也多,宋榆自然一口應承下來。


    “晚上讓三娘煮蘑菇湯,山裏的蘑菇香得嘞,要是能抓一兩隻野兔子、野雞就好了……”


    她甚至好心地朝沈樾舟遞出了“打獵”的邀請,可惜被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宋榆換上了一雙半筒小靴,在房間內蹦蹦跳跳地帶這樣拎那樣,像要去郊遊的小朋友,嘴裏嘰嘰喳喳。甚至湊近了腦袋盯著他的眼睛,“都督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既來之則安之,他成天呆在這屋子裏究竟有什麽意思?


    沈樾舟用一種看笨蛋的眼神看著她,抿了抿嘴唇,伸手拍了拍他身後的盒子。


    “要是不見了,本座可沒責任。”


    !


    宋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有一個寶貝疙瘩!


    她就說為什麽沈樾舟在這間小屋裏寸步不離!


    果然,自己看上的男人還是很不錯的!看看!多有賢妻良母的品質!


    宋榆突然板著臉,一副“我出去打獵你就好好守家的”表情,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臉上的表情迅速變化的一瞬間,她一溜煙就跑了。


    樂不思蜀,說的就是宋榆。


    山路雖泥濘,卻阻礙不了宋榆的熱情。


    尤其是沿著山路兩側的小陡坡往上,因為雨後空氣潮濕,喬木也開始更新換代,落下來的枯枝爛葉堆積成小丘陵,金黃色的樹葉一層重疊著一層,簡直是菌類生長的天堂。


    隨便撩開一層樹葉,遍地都是各式各樣的蘑菇,廖三娘很熟練地挑開一些顏色鮮豔的,指揮著宋榆采集看上去胖胖的,醜醜的蘑菇。


    “這種蘑菇燉湯喝味道最鮮,要是明兒能去村裏組織去集市的人迴來了,貨郎帶著豬肉,切片裹上澱粉包滑肉,那味道……”


    宋榆是北方人,對於南方蘑菇一類的特季食材本身就好奇,廖三娘又極善於烹飪,山裏食材幹淨新鮮,天生天養,她光是耳朵聽著就覺得食欲大開。


    但她的目光徐徐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自從漁船被官府強行收迴後,出村的路隻剩下了沿海的客船,也隻能用於走親訪友或外出買賣等用途。還是村裏的村長托關係去縣裏麵買的一艘舊船,就是你們來得不巧,昨兒一早才剛出發,算算日子,也得後兒才迴。”


    “撐船的是村長的二兒子,一個客人五文錢,我和孩子他爹商量了,早就跟你們倆問好了,等明日船迴村,船夫歇息一日後便可出發。”


    一錠銀子的分量還是很重的,足夠山裏的一家四口舒舒服服過兩個月有肉吃的日子。


    但廖三娘耐心地照顧著兩位客人,也不全然是因為銀子。


    鄉親們的日子簡單,難得來貴客,小娘子又很和善,有一個有說有笑的姑娘在身邊,她也樂嗬。


    可沈樾舟說,今日就得出村。


    宋榆理解沈樾舟現在的處境,失蹤的時間多一日,風險便大一日。


    春香遊園遇襲案,便是有些人已經坐不住,要借助倭寇的手借機除掉錦衣衛。


    除掉沈樾舟或許不是上上策,但一定不失為一個中上之策。


    至少,能讓朝廷自顧不暇,將目光對準倭寇,給江南一帶騰出時間和手來收拾自己的爛攤子。


    日暮已夕,山林間蟲鳴更盛。


    宋榆還算收獲頗豐,她興高采烈地和廖三娘拎著滿簍子的蘑菇草藥下山,隻是人還沒走到村口,便看見村民們小心翼翼地圍攏在廖家門口,大氣都不敢出。


    廖三娘心口一緊,將兩個娃娃左右牽著,小跑著推開人群。


    飛魚官服在夕陽下熠熠生輝,而他們身後,一隊披甲持銳的士兵左右並列而站,身著前日殺敵的戎裝兜鍪,麵色肅然淩冽,擐甲執兵。


    約莫百餘人,便已經將小村莊嚇得人心惶惶。


    當年官府搜剿漁船,都沒有如今天這般的陣仗。


    他們麵麵相覷,生怕當年的舊事重現,更怕惹怒這些官爺,噤若寒蟬。


    桃花源之境,終究隻是過眼雲煙的鏡花水月。


    他們很快又要迴到原來的位置上,履行自己的指責和使命。


    宋榆地目光凝聚在小院正中央的男人身上,微微眯眼。


    正戴胚翼蟬絲官帽,身著都指揮使官服,玄黑色的披風在他轉身時蕩出一抹優美的幅度。


    他的眼神裏毫無波瀾,更無情緒,但隻肅立站在原地,受著眾人簇擁,便不怒自威。


    “宋榆。”


    沈樾舟在喊她。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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