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蛇蛻皮嗎?


    她現在的右臉,就像是在蛻皮。


    右臉像是魚鱗似的,以拇指指甲蓋為單位一層一層往外剝落,墜下來一層,裏麵的皮膚就會補上來一層,表層的皮膚開始剝落脫皮,內層皮膚同時縱向斑駁。


    一張臉紅透的像是大蝦,帶著斑斑點點的紅疹,像是唱大戲的戲子,簡直辣眼睛。


    宋榆驚慌失措地用力晃動水麵,被水潭裏的自己嚇得一身冷汗。


    真他媽的見了鬼了!


    自己已經夠難看了!為什麽還會更難看!


    都是npc,為什麽溫燕燕同樣也能美得不可方物,而她醜得天怒人怨!


    這不公平!


    她剛才居然還頂著這樣一張臉問沈樾舟是不是看上了自己!


    挖個洞把自己填上算了!


    沈樾舟見她嚇成這樣,唇角終於帶了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眸底一閃而過的柔意,轉瞬即逝。


    “現在能好好說話了?”


    不能。


    宋榆不理他。


    沈樾舟斂眉,袖手攏衣,正色道:“既然能安靜了,那就說說正事兒。”


    宋榆:emo中,勿擾。


    山澗涼風陣陣,掀起潭水中漣漪片片。宋榆似乎有些冷,抖索著環臂雙膝,她的衣衫被水漬打濕,緊貼在身子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型。


    沈樾舟餘光瞥著向她,隨即快速瞟開,隨即就將裹著黃金盒子的披風擰幹,扔給她。


    “你就不想看看你用命換來的盒子中,究竟有什麽證物?”


    三言兩語挑起了宋榆的好奇心,可她剛被受挫嚴重,一時半會還是無動於衷。


    沈樾舟暗暗挑眉,語氣淡淡的。


    “念在你成功泄出石脂擊退倭寇的功勞上,待此案結束,本座可以將這盒黃金送給你。”


    財帛動人心。


    宋榆是個大俗人。


    她眼睛一亮,生怕沈樾舟反悔,慌忙翻身而起,笑得合不攏嘴。


    “夜長夢多,事不宜遲。快打開看看!”


    沈樾舟“……”


    黃金鎖配黃金鑰匙。


    金燦燦的盒子宋榆遠看越愛,說實話,其實她當時死都要保護證物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想讓齊小玉的冤屈被後人所知,另一部分,就是這盒子實在是太具有誘惑力了!


    沒有人能抵禦黃金的誘惑。


    她甚至是懷疑,她故意將證物盒子弄成這副模樣,就是為了讓人前赴後繼地尋找真相。


    “哢嚓”


    鎖芯相觸,嚴絲合縫。


    最外麵,被人裹著一層油蠟布保護,掀開這一層緊裹的布,裏麵居然還有包著一層細軟的羊皮。


    油蠟布極為防水,再加上羊皮的保護,將這遝證據保護得密不透風。


    宋榆拿出貼身儲藏的火折子,輕輕一吹,燭火光線說瞬間照亮了眼前一隅。


    燈火搖曳明滅,暖色的燭火照在她的眸子上,明豔似熾陽,比任何寶石都要璀璨。


    她的頭微微低垂,手心合攏,小心地護著來之不易的燭火,額尖卻碰到了他的鼻梁。


    濕濕的發,似觸及心尖。


    他微微蹙眉,屏息,卻情不自禁地往前又進了一寸。


    率先引入眼簾的是兩遝賬本和幾封鐫刻著私印的信封。


    這些信封,看上去有些年紀,灰撲撲,沉甸甸,好幾封夾在一起,難舍難分。


    沈樾舟隨意拿起一封,拆開——


    宋榆湊過來,定定瞧他。


    眉心擰得越來越高,臉色越來越陰沉,眼睛卻越來越亮。


    “孫恆。”


    他的指尖摩挲著一個信件上的名字,狠狠按了下去,唇角微微勾起。


    “孫恆?”


    宋榆不解,“這又是誰?”


    “此人乃東南海寇首領,父親乃瀛洲幕府將軍,母親是江南歌姬。因有中原血統,不受瀛洲氏族承認,便隨母姓。是近幾年東南沿海一帶最為猖獗的海寇。”


    聽聞此人有數百艘艦艇戰船,上千台炮台火銃,武器堪比平定軍半副身家。江浙沿海、緬國東部等數國海貿船隻皆受其侵擾,因而吸引了大量不學無術或走投無路的壯丁,戰鬥力驚人。


    慶昭帝二十一年,謝安將軍因疏於戰況,判斷失誤,令倭寇偷襲登錄沿海一帶泉州、漳州一帶。這群海寇燒殺搶劫,放火燒城,造成五萬餘人流離失所,三萬百姓因戰亂而死。


    便也是那一戰,親手打造平定軍,且戍守東南一帶三十年的謝安將軍引咎自殺。


    於戰敗後自刎老家譚平島,令朝野上下震動。


    謝安將軍與趙肅將軍一南一北戍守大晏國土,也是沈樾舟一等一佩服的能人。


    而賈敬安,便是將軍逝後,新出茅廬將領中最為戰功顯赫副將之一。


    他的顯赫程度,在某些方麵甚至還超越了謝安。


    自他上任兩三年時間裏,江南一帶的倭寇便沉寂了一段時間,江南一帶的百姓,尤其是官吏,相當地推崇其人。


    這些年倭寇也不是沒有再次侵擾,不過很快就被他修整的平定軍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宋榆不解,偏頭看他。


    “既然這些倭寇落荒而逃,為何孫恆的勢力會一年比一年更甚?”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海上的倭寇難道就隻有孫恆一支嗎?”


    宋榆一驚,她被沈樾舟點通了任督二脈!


    “你的意思……賈敬安這些年戰功赫赫,令倭寇聞風喪膽,是因為有人在助他?而這個人,就是孫恆!”


    “而昨晚……襲擊我們的人也是孫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賈敬安要聞名江浙,要戰功;孫恆要地盤,要排除異己,壟斷海麵。這就是共同的根本的利益!


    沈樾舟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還不算太笨。”


    本姑娘聰明著呢!


    “但為什麽……通平四年到通平五年這期間,海寇侵擾的頻率又增加了?”


    沈樾舟良久不言。


    頭頂傳來一陣清風,沈樾舟居然吹熄了火折子,夜色中,他眸色清冷得嚇人,像是要殺人。


    “海上太過於太平,平定軍又有何用?平定軍無用,賈敬安這權勢滔天的江浙總督指揮使又有何用?”


    以寇養寇,挾寇自重,便可世世代代功高蓋主,永享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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