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外被踏步聲包圍。


    而船艙內部的形勢,卻更加緊張。


    春香遊園是當年退役的海軍軍用船,這些年在改造成淮南香江最負盛名的花船。


    但無論內部結構如何變幻,賈敬安身為駐軍總督,也身為這艘船實際的主人,對這其內的構造了然於胸。


    他站在船艙的密道,一級一級朝上走。


    直到看見遠處的燭光。


    賈敬安眉梢緊動,下意識扣緊了掛在腰間的長刀,當他踏入這間密室,看著女人翹首以待的表情,眼神轉冷。


    “我跟你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


    女人自斟一杯酒水,傾倒在窗外。


    她斂眉,媚眼如絲。


    “將軍與錦衣衛大動幹戈,又是為了什麽?”


    賈敬安心頭一凜,負手冷哼,“本將軍沒時間與你打啞謎,你殺人殺到我的副將身上來了,今日……我要你替阿蒙償命。”


    “償命?”


    溫燕燕笑出了聲。


    “將軍是要替你的副將要我的命,還是要替那些官員要我的命,還是……為了讓我永遠地閉嘴,要我的命。”


    賈敬安的表情開始僵硬,他拔刀。


    “無論什麽理由,你殺了這麽多人,也該償命。”


    “我該死……”


    溫燕燕冷笑一聲,變了腔調,攪動的手中的鮫人紗,笑彎了眼睛。


    “我是該死,可你們也該死,所有人都該死!”


    整個船艙內彌漫著石脂的氣味,夾雜著火燭的煙熏味,香箸盤旋著水息香,艙內的氧氣,在點點消失。


    她的臉頰開始泛紅。


    “本來,我還想多殺一些人的。隻是錦衣衛把齊解抓了,縱然他閉口不言也撐不了多久。所以……為了多死一些人,我就設計將將軍的副將一起殺了,讓您來和我單獨見麵。”


    女人的笑聲琳琅清脆,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多虧了有錦衣衛,要是沒有他們,恐怕將軍會直接帶軍包圍我這春香遊園,給我安排一個勾結倭寇的罪名,一把火燒了吧。”


    砰!


    賈敬安把桌子踹得三四米遠。


    “溫燕燕,你本是東陵鄉當年該死的孤女,若不是本將軍動了惻隱之心將你和齊小玉收留,你們談何有今日!住著精雕玉壁的屋子,奴仆成群,稱霸香江,”


    “都說婊子無情,翅膀硬了就想著逃出本將軍的手掌心,反了天不成!”


    “我呸!”溫燕燕迴頭怒斥賈敬安,“誰要我們?你隻是因為怕我們說出當年土司之變中你延誤軍情,走了漏風聲,協同海寇趁火打劫……”


    “啪!”


    賈敬安三不做兩步,掄圓了手肘朝她臉上扇去。


    女人的身子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跌落在地,白皙的小臉瞬間紅腫。


    溫燕燕捂著臉,撐著手腕地上站了起來,居然展眉笑著擦了擦嘴邊的血,倏而翻了桌子。


    “哐當——”


    雜物零碎撲通落地。


    與此同時。


    宋榆和沈樾舟同時撞動了牆壁外的這一處空心牆。


    他們順著低層的密道樓梯走上了這個悄無人知的夾縫密道,兩人聞言屋內的對話,默契地站在門口對視。


    就是這個姿勢……


    密道的台階極為短小,宋榆不得不將全身的平衡點放置在雙腿,所以隻能半蹲著靠在牆壁上。


    但是沈樾舟下盤卻更穩,一隻手習慣性地放在腰間的繡春刀上,另一隻手撐在門縫旁邊,靜息凝視。


    罅隙內露出的微微燭光散落在他的側臉上,兩人彼此之間的距離很近,近的宋榆甚至能清晰看見他臉上的絨毛。


    縮在角落的宋榆大氣不敢唿。


    她剛想要動,沈樾舟就立刻扣住她的胳膊,垂眸警告。


    宋榆很快就真的不敢亂動了。


    因為他的腦袋偏離了最初的位置,錦衣衛烏紗帽上墜下的繩結左右晃動,恰好落在宋榆的鎖骨上。


    ……


    癢死了!


    宋榆像是長了虱子似的渾身酥麻,潛意識裏就要往後退。


    可沈樾舟卻再次扼住她的胳膊,眉頭緊鎖,“別動!”


    溫燕燕掀了桌子,笑得更加猖狂,一股腦地將屋內所見的一切摔得稀碎,指著賈敬安的鼻子罵。


    “我知道你想殺我滅口,但你殺不了我,我手上有你最想要的東西。賈敬安,你要是不想身敗名裂,我的命就擺在你麵前,你殺啊!”


    什麽東西?


    宋榆被吊起了好奇心,她想噌近一點,但那該死的繩墜居然直接落到了她的胸口!


    而隨著沈樾舟的微微搖動,繩結猶如羽毛般在她肌膚上移動。


    “草!”


    她拗不過沈樾舟有力的掌心,也不敢在狹窄的台階口動作太大,打草驚蛇。


    宋榆隻感覺雞皮疙瘩起了一地,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胸口的繩索上。


    要是這會兒攪黃了他的事兒,宋榆覺得他能一刀了結自己。


    不能被他影響。


    宋榆側過頭深吸一口氣,閉眼靜心。


    吐出的氣息卻淺淺落在了他的耳頸。


    小娘子身軀嬌軟,無論哪一處都軟嫩細膩,女兒香順著氣息蹭到他的脖子耳後,沈樾舟微微弓起身子,心上極為懊惱。


    他下意識地想要離開,可是礙於這處的地形狹窄,隻能將就。


    賈敬安的聲音又傳來,震驚、惶恐,還有幾分懼怕。


    “東西在你這兒?”


    “這不可能!”他立即否定,往後退了好幾步,“溫燕燕,倘若真的在你的手中,你今日何必要殺這麽多人,又何必大費周章地為引我入局!”


    賈敬安聲音緩和了一些。


    “燕燕,你知道,我做很多事情都非本心,都是無奈之舉……你遷怒他們,要殺人,我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不攔你,也不怪你。但你當真要如此自私……恩將仇報?”


    “因為他們本身就該死!”


    燭火劈了啪啦在靜夜中輕爆。


    紅衣舞娘赤腳掀翻裙擺。


    “我和小玉在你眼中算什麽?”


    她的眸間晶瑩一片。


    “算玩物,隻是那籠中的金絲雀,用可憐的嗓音討得你們的憐愛。然後在毫無用處之後,棄如敝履,榨幹我們身上每一絲鮮血。”


    “她在你的府邸,被那群所謂的衣冠禽獸輪奸致死。”


    “而你……拍手稱快,將她的屍身草席一裹,隨意丟棄。”


    “我們是為娼為妓,是下三流的賤命!可我們也是人,會疼,會傷,也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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