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實生把蝶影留下了,自己走了。蝶影哭著在後麵追,被王氏一把抱住,蝶影哭得肝腸寸斷,淚雨滂沱,在她的心裏大概自己是被遺棄了。


    肖實生離開的步伐她阻擋不了,便轉迴頭把一腔怨氣化成尖利的語言刺向王氏“你放開我,你這個惡婆,你不是不要我麽,我也不會認你的!”


    王氏把頭扭向一邊,未作言語隻緊緊的箍住蝶影,蝶影對她又抓又撓的,手上臉上脖子上被抓出好幾條血痕。


    這般大的動靜早就把村裏人給招引來瞧熱鬧了,蝶影的幾句話就讓八卦神經特別發達的村人立馬把事情猜測得□□不離十,無不乍舌。


    謝廣賦臉色沉沉的坐在堂屋裏一言不發,自打後堂密談出來後,他就像被雷擊中了一樣。想想也是,突然間多出來個這麽大的閨女,他做為女兒製造者的另一半竟然完全不知情,任誰都不會感覺好過。


    張氏從院門外走了進來,上前就捉住蝶影亂舞亂抓的雙手“哎喲,侄女,你可不能打自個的親娘。”


    “你是誰?快滾開,放開我。”


    “我啊,我可是你嫡親親的二娘娘,來,快別鬧了,外頭都在瞧熱鬧呢,你這樣鬧是丟了家裏的臉麵。”


    不作死不成活,張氏果然又把蝶影的怒氣激上一層樓。


    “呸,你個下潑貨,誰是你侄女,又老又醜也不知羞。”


    張氏臉都氣得扭曲了,過了會,她忽又笑起來“你一個小娃,二娘娘也不與你計較了去,你如今被養父送了迴來,看你穿著妝扮,你養父家境想必不錯,可惜如今也得當個泥腿子,日子長著呢,往後熟了,你自然會認我這個二娘娘的。”


    蝶影更是惱恨異常,被張氏戳中了心頭擔憂之事,也不罵人,隻管扯著嗓子放聲大哭,眼淚鼻涕糊得滿臉都是,叫人瞧了好不忍心。


    王氏冷聲道“二嫂若是覺得日子過得太閑了,那有些個話我就替你說出來,也省得閑得來操心別個家的事。”


    “弟妹,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一番好心反招了恨,真真怨屈,我也不稀罕管。”張氏做出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樣,遂放手出得門去,隻站在外頭和一堆人婦人交頭接耳,時不時的露個意味深長的笑。


    謝花幹脆把家裏的大門給關上了,阻擋了一切探究的目光。


    蝶影一直哭到脫力,王氏才把她鬆開,又自去打了水,擰了布巾給她擦臉,被蝶影一把揮開了,布巾掉在地上沾滿了灰,王氏把布巾丟進盆裏,神情苦頓。


    晚上,蝶影死活不願意與任何人一起睡,王氏隻得把原來謝容那間屋子的床重新鋪了給她睡。王氏怕她晚上跑出來,又把門從外頭上了鎖。


    謝花躺下還沒睡著,就聽到王氏和謝廣賦在屋裏吵架的聲音,時不時傳來謝廣賦的低吼以及王氏隱忍的哭泣聲和爭辯聲。


    第二日雞鵲鳴晨,蝶影在屋子裏嚷著要出來,謝花被她吵醒了,起身給她開了鎖放了出來,隻見她彎背雙腿夾緊,“茅房在哪裏?”


    謝花把她引至茅廁,蝶影掀開茅廁的草簾子就嗚咽上了“這個如何能上?摔了怎麽辦?好多蟲子爬上來了怎麽辦?”


    都要拉褲兜裏還這麽講究,“我扶著你,你慢點踩在上麵就行了,裏麵的蟲子爬不出來的,你莫要往下看,裏麵放了手紙。”


    一下,又聽見蝶影大唿小叫“射到屁,股上了,臭死了髒死了,嗚嗚。。。。。。。”


    謝花無比淡定的說“你把屁股抬高些就不會沾上了,多上幾次就沒事了。”望天,想當初她也是這麽過來的,如今的她再不會為了這種小事驚慌失措。


    蹲完茅廁的蝶影心裏有了陰影,蹲在院子裏沒多會又開始哀怨的抽泣起來。王氏讓謝花哄哄她,謝花一個頭兩個大。


    “這裏又窮又髒又臭,到處都是泥巴,我不要在家裏,爹,我要迴家,我要迴家。我肚子餓,我沒有飯吃。”蝶影昨晌午沒吃飯,這會撐不住的開始叫餓了,謝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王氏聽見蝶影喊餓,忙拿了錢去村頭割肉去了。


    謝花對蝶影道“你不哭的話,我炒些鹽花生與你吃,香噴噴的。”食物誘惑。


    蝶影大概是餓得得了,竟真止了哭聲,“我要洗了臉漱了口方能吃東西的。我不要昨日那塊巾子,髒,要新的。”


    “布巾子待娘迴來,讓她給你裁一塊,你在這裏坐會,我去給你炒鹽花生。”


    她進屋裏取了一升花生出來,王氏迴來見她在炒花生,冷著一張臉“不是讓你陪她麽?你在這裏炒什麽花生。”


    “她要吃的,她還要塊新布巾子洗臉。”


    王氏把肉擱在菜盆裏,轉身進屋取了塊細棉布拿剪刀裁了一塊出來給蝶影洗麵用。謝花伺候著小祖宗洗漱後,又拿了花生與她先墊著肚子。


    吳氏拿了一碗田裏野生的慈姑上來“四娘,也不知道她吃不吃這個,昨兒小波在田裏撿的,都洗淨了的。”


    謝花接過碗,撿了兩個塞進嘴裏,把碗遞到坐在院子裏正吃得歡的蝶影手裏“這個你可吃過?”


    “是什麽?”


    “慈姑,甜的。”


    蝶影伸出蔥嫩的小手撿了一顆放在嘴裏嚼了兩下,接過碗一顆一顆的往嘴裏放。


    吳氏低聲問王氏“四娘,是怎麽迴事?怎麽好端端的你這又冒出來一個女兒,當年不是說生下來就沒帶住麽?”


    王氏看了看坐在院子裏的蝶影,才歎了口氣道“老三當時生下來差點也保住,是她命大,要不早讓你四爺給折騰死了。當時我生下她後,一看是個姑娘,我這心裏頭難過的緊,隻恐你四爺會不留她,接生的婆子見孩子才下地我就哭,便問了我幾句,我這心裏頭苦啊,那婆子便說她認得有家沒孩子的夫婦,想要認養一個孩子,與其讓她跟著我沒了活路,倒不如送與旁人,哪怕就是養大了給人做奴做婢的,至少也是活在這世上,總好過出生就去了陰曹地府的強,若是大了進了勾欄這種地方,那也是命數。婆子把她抱走後,我便托人捎口信給你四爺讓他莫要迴家來了,說是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我對外人都是如此說道,就連你也未曾吐露半個字,本以為這件事就要爛在肚子裏了,誰料想又尋上門來了。”


    “原是這樣,倒是個有福的,托了戶好人家,隻是這迴又送了迴來,到底是何故?四爺這頭沒責怪你吧?”


    “昨晚上和我大吵了一架,說我讓他丟了臉麵,在村裏抬不起頭做人了,說村裏窮得吃不起飯的也人家也未曾做出散兒散女的事來。若不是我當時讓婆子抱走了娃,娃有沒有命還是兩說,別人隻說我是狠毒心腸丟棄親生女兒,實不知我的苦,哪個孩子不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就是吃土吃草都想把孩子放在自己身邊拉扯。他說我錯怪了他,冤枉了他,把他想得太壞了,哼,現在孩子這麽大了,他自然是滿嘴喜愛孩子。我也沒懼他,和他吵了許久,最後他被我說得不出氣了。那家人送孩子迴來也是無奈。。。。。。”


    謝花在一旁聽著才知道,原來這肖實生娶妻後兩口子一直要不上孩子,就萌生了領養別人家的孩子的想法和行動,那時候兩口子感情好啊,這十年過去了,兩人還是沒有自己的孩子,公婆不幹,非要以死相逼逼著肖實生休妻另娶,這肖實生為了孝道就妥協了,但也未休妻,隻是和離了。休妻和和離是大不同的,休妻大都指女方犯了過錯,而和離則是女方無錯,走時還可以帶走嫁資。


    肖實生另娶了繼室,這繼室的姨父乃是個官家,嫁到肖家後為人專橫,加上不久就懷上了身孕,便容不下蝶影,非要趕走蝶影,不然就要把肚子裏的胎兒打掉,這公婆盼孫心切,哪裏有不答應的,肖實生無奈,這蝶影從生下來他就養起,和自己的親生骨肉也無別的區分,隨便找個人托付,他不安心,思來想去還是送迴親生爹娘身邊才是上上之策。


    謝花想道,這蝶影之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姐,現在讓她過這種清貧的生活的確是有些接受不了,畢竟還小,哪裏知道世事無常。


    “那你和四爺是要留下她了?”


    “怎麽能不留下,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孩兒,就是怕這孩子恨了我,往後跟我不親近。”


    “俗話說母子連心,她這心裏頭有些怨,待時日長了,知道你真心待她,自然就親近了。那姓肖的就當真舍得?”


    “哎,那姓肖的說待他有妥置的法子後,再把蝶影接走,我也不好說不讓來接了,畢竟人家把孩子養這般大了。憑他去了。”


    蝶影花生慈姑吃多了,早飯隻吃了一小碗就撂了筷子,王氏怕她餓,又夾了兩隻雞腿和兩塊雞胸脯肉出來放在灶間熱著,隻待蝶影餓了給她吃。


    到下午時,村裏有人來叫謝廣賦說有人送來了些箱物在村口讓他去拿,果不久,謝廣賦就找了村裏幾個人抬迴來了幾個大木箱,俱是蝶影的日常用品,蝶影知道是她爹派人送來的,便哭著跑了出去,跑到村口一看,哪裏還有什麽馬車,下人,早走得不見蹤跡了,坐在村口又是絕望的哭泣。


    謝花也不勸她,帶著小黃一起蹲在她麵前靜靜的看她哭。


    “走開,不準看。”


    “你哭你的,我看我的,再說了,就是我不看,旁人也都在看,你流涕的樣子人人都看了去了。”


    蝶影東看西顧,果見村人都在一旁指指點點的,都望著她,又羞又惱的自己擦了眼淚“我要自己走迴去找爹爹。”


    “你識路嗎?就算你識路,在路上萬一遇著拍花子把你拐了去,把你賣去做粗活,天天劈柴挑活洗衣做飯,還不給飯吃,稍有差錯就要打罵,別懷疑我說的,我就被拐過,隻不過運氣好被救了罷了,你是萬沒有那般運氣的,除非在被拐的人裏麵有官家的少爺公子,不然官府也查不出來的。若你運氣實在好,迴到了家,但你想想,你繼母能容得下你麽?她若時常找借口尋你的錯處責罰你,你迴去隻怕也是日子難過,你爹說了待他想妥了法子就來接你,他心裏愛著你,必放不下你,總要想了法子接你迴去的。”


    “你說的是真的麽?我爹真的會來接我麽?”


    “會的。迴去吧,這裏人多,別人都私下裏笑話你是個笑哭貓呢。”


    “那你說說你被拐的事,我想聽。”


    謝花為了哄住她,隻得把自己被拐的事當故事說了出來。此後的日子蝶影倒鮮有再哭著嚷著要迴家,要找爹了,隻是每日早晨傍晚必站在屋垛子上望村口。


    轉變心態的蝶影對鄉下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在草地上撲螞蚱,捅螞蟻窩,撿慈姑,撿田螺,網魚,時常要謝花帶她去做這些事,謝花覺得自己真是像在溫習童年生活一樣。


    過了半月,錢家媒婆突然又上門來了。


    謝花正和蝶影在磨黃茭藤,見錢家媒婆再登門,她挺意外的,這做媒婆的果然都有張厚臉皮。


    王氏想著錢家媒婆說的那些不中聽的話,心裏十分不待見她,冷著臉也沒個笑的,錢家媒婆自己將笑著道“前樁婚事沒說成也不打緊的,哪能樁樁美事都如意是吧,這樁不成這不還有下一樁麽,我今兒是報喜來的,錢家又托我來說媒了。我說給他家換家姑娘吧,怎知就瞧上你家姑娘了,非要讓我再來提你家三姑娘。”


    “我家老三年紀尚小,不當配,這樁事不肖提了,錢家小哥還是另尋他家,莫要耽擱了。”


    “我當時就把這茬提過了,那錢家說不大礙,等上幾年也不妨,先撥了手巾便是。”


    謝花在側間磨豆腐聽得實實在在的,下巴都要驚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勤快點了,今天有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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