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花到底沒有去質問謝詩,因為無論謝詩迴答什麽,她心裏都不會相信,懷疑的種子一旦的翻種下去,很快就發生根發芽。她之前還覺得謝詩是開在懸崖上的花,欣賞她的堅強獨立,甚至還有過與她深交的念頭,這姑娘是開在懸崖上沒錯,卻長了刺帶了毒。謝詩知道些什麽?懷疑什麽?想要做些什麽?


    路上遇著怒氣騰騰的王氏和謝廣賦,王氏手裏還拎著把菜刀,見她就問“那老惡婆和她的龜兒子呢?啊,天都還沒黑呢,就想搶人了,還有沒有王法了,看我菜刀砍不砍得死他們。”


    謝花把杜雲實和李少言幫忙的事說了,連李寶娘被踹得爬不起來也照實說了,她本意是想讓王氏兩人迴去算了,反正也有人替他們收拾了李寶娘倆,哪知道王氏先是解恨的痛快的罵了幾句,隨後說“我倒要去看看她死了沒,沒死的話我也好送她一程,省得來禍害我家。今日就不該讓你姐出來,可不見的就中了我的話。”


    謝廣賦道“老三,你先迴去,你姐在家正哭著,你要看緊些,勸著些。”


    有謝廣賦在,她倒是擔心王氏真能幹出殺人的事來,但氣勢得擺足。


    她迴到家,謝容撲在床上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謝芬正在陪著她垂淚,兩人哭成一堆。她先去倒了碗熱水端進屋裏,擱在屋裏的長凳上,又把莫家給的荷包掏出來,邊喝水邊發出聲的數著銅子“一個,二個,三個.......”


    謝芬止住哭聲怒視她“老三,姐都哭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數幾個臭銅子,要不是為了幫你,姐會被人欺負麽?你還有點良心沒有?”


    謝容忙擦了眼淚,拉了下謝芬“莫亂說,這事怎麽能怪老三,是我自己要跟著去的。”


    謝芬扭了下身子“我哪裏亂說了,你看看她,眼裏隻有錢,呸,會做幾個菜賺幾個銅子了不起了。”


    謝花數完了銅子,又一一裝了迴去,這才道“二姐,會賺錢不是了不起,是很了不起,沒錢你能吃得起飯?你能穿得上衣?沒錢你有屋子住?你一天到晚繡得眼睛痛手腫的不就是為了賺幾個臭銅子麽?大姐在外麵受了那麽苦不就是沒錢麽?大姐,再來說你,你現在這裏哭,難道之前你就沒想過會出現這種事麽?你現在是不是心裏苦得很,覺得自己命不好,處處受人欺負?今日我這做妹妹的就說幾句,不好聽你要怪我就怪我,李寶和他娘之所以欺負你,那是因為你就是一個軟包子,他們不捏你捏誰?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但凡你兇些惡些狠些,他們還敢這樣對待你麽?你看看村裏受人欺負的人家,哪人不是麵粑粑,兇狠的哪個敢去惹?娘在村裏和人吵架可吃過大虧?爹那些年在縣上做事不著家,三娘二娘哪個不想踩娘幾腳的,娘怕沒怕?就是因為娘不怕,才沒有被要踩在腳底下。李寶娘倆你有什麽好怕的,他們欺你,你就默默的把血淚往肚子裏吞,說句不好聽的,你這苦是自找的。你上有爹娘,下有妹妹,族裏有兄弟,家裏有小錢,你就是把他們殺了,做妹妹的我托句大,我也有本事幫你洗罪。做人得靠自己,爹娘幫得你一時,幫不了一世,這會子娘提著菜刀去李寶家了,你想想爹娘為了你都操了多少心。人要爭氣不是要生氣。”


    謝容完全讓她說呆了,坐著一動也不動,連眼睛都呆愣了。


    謝芬在一旁哼唧“你怎麽能這樣說大姐?”


    謝花把謝芬拉了出去“我說的話哪句不是大實話?你以為像你一樣陪她哭幾聲就是對她好了?行了,讓她自己好好想想。”


    謝芬哼了一聲“就你嘴巴利索,誰也說不過你。”


    謝花自己倒了些米酒擦洗了傷口,手心破了好幾皮,痛得她咬牙咧齒的。白色的錦帕上沾了血,她洗了幾遍血漬仍然洗不掉,她也無法,隻得丟在衣箱上。


    謝廣賦和王氏到天擦黑才迴來,一迴來王氏就進屋瞧謝容“你也莫煩得要死要活了,老娘我和你爹把他家的廟頂捅爛了,今晚最好下場大雨,淋死他們。老惡婆這迴讓人踹得下不了床了,我和你爹去了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我連藥罐子都砸了他們的,吃什麽藥死了才好哩。往後看他們還敢不敢攀扯你。”


    謝容大概還沒從謝花的話中迴過神來,什麽也沒說,隻點了點頭。


    村裏也張貼了征壯丁的公文,村正拿著村裏人頭名冊,帶著四個帶刀官兵挨家挨戶的征丁。征丁範圍在四十歲以下,十六歲以上,如果是獨子就免征,多子的則讓一人出丁即可。想免征入伍也可以花錢,不過這錢一般人家哪裏出得起,要二十兩銀子。村裏符合條件的都被點了名冊,隻有村正家的交了二十兩銀子,免了兒子去入伍。


    幫莫家得了六十六文錢,謝花得了三十三文錢,她把錢藏在床底下的罐子裏。


    謝花在做紙的時候,謝容過來幫她磨藤漿,她雖沒說什麽,不過眉眼間比之前明朗了些。這批紙做出來足了將近二百來張,用了一天就做了出來。


    謝花早上又拿著柴刀去後山砍黃藤,小黃也跟著。到了山上,她左等右等,等到日頭升得老高,也不見張大壯來,包在樹葉裏的飯團子也涼透了,她胡砍了一背簍的藤皮就迴去。


    第二天她又去了山上,沒見著人,接連五天她日日去,都未曾遇著張大壯,這種情況隻有在張大壯被老虎抓傷的時候出現過。難道他又在打獵的時候受傷了?


    不行,她得去瞧瞧才安心,帶著小黃佯裝去後山,拐道去了鎮上,一到鎮上她一點也不停留的往張大壯的住處去了。到了他家門口,發現門上掛了一把鎖,他不在家?去鎮上買東西去了麽?


    她從荷包裏拿出鑰匙來,打開了門,並從裏麵閂好了門。


    屋子的門也是鎖了的,她取了鑰匙,進了屋,原先空著屋子裏多了一個大穀櫃,她已經許久未來了,但依然記得裏麵的布置。被子裹成了一圈堆在床頭,桌上喝水的灰陶碗下麵壓了一張紙,她抽了出來一看,眼淚刷刷的就流了出來。


    張大壯征丁入伍去了,匆忙得連告別都沒來得及,隻留了一封簡單的書信,書信應該是找人代寫的,隻有廖廖數語,一是告訴她,他把這屋子裏的東西都留給了她,包括這所房子,他已經用自己的積蓄買了下來。二是說若他五年之後能活著迴來,問她願意等他麽?


    她從張大壯的床底下拖出來一個小木箱,箱子沒上鎖,掀開裏麵,有他的戶籍,還有田契,房契,還有一把和上次燒的弓幾乎一模一樣的弓。


    心口鈍鈍的痛著,有種快要窒息的壓抑。她就不明白,他一個獨戶征丁也征不到他頭上來,他為什麽就會踏上入伍的道路?難道他真存了要當將軍的心麽?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換一個虛名值當麽?


    若說她不知道張大壯對她有心,那她就是睜眼瞎了。張大壯是個憑一句話就能堅守一生的人,她不敢,她實在害怕充滿變數的未知。


    在屋子裏坐了半日,才怏怏的收拾好東西鎖好門,抱著小木箱離開了。


    走在路上,望著天邊的雲彩,無限的悲涼湧上心頭,往後再不會有人在後山不管她去不去都風雨無阻的等她了,也沒有人不管她做什麽都支持隻要她歡喜樂意就好,也隻有他會傾盡所有惟願她過得好些。


    她先去後山隨便砍了幾根黃茭藤,把小木箱的東西拿出來卷進衣服裏,背著黃茭藤迴去了。


    她好幾日都不想說話不想做事,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又有人幾撥人來請她去幫忙做席麵,生活就是你不情願的事也不得不做。


    謝廣賦說豬蛋整日沒事幹,家裏如今田多了,不如買頭牛讓他趕,也省得玩野了,便四處打聽哪家有牛賣。


    謝花挺讚同買牛的,有了牛自家可以做駕牛車,出門就方便了。


    家裏的小豬崽滿了月,王氏留了兩隻小豬崽子,其餘的都賣了,得了一兩多銀子。


    她去做席麵,謝容還是依然跟著去,李寶娘倆好長時間都沒見著人影,據說李寶娘至今還在床上養傷。她做菜的時候把自己的經驗對謝容傾囊相授,做席麵這檔事她是幹不長久的,她越來越大,在外頭行走自然是越來越不方便,教會了謝容,等於變相了的傳了她一門謀生的手藝,俗話說再荒的年頭也餓不死手藝人,謝容學得很用心,在家裏做飯也幾乎是她包幹了,就是為了多鍛煉自己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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