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新屋是大事,一家人都忙碌起來。


    屋蓋好之前也要住人,新屋不能一次性動工,隻能一進一進的修,先蓋後麵的豬圈,牛欄以及雞窩,還有自家人住的屋子。待這一進完工後再拆如今住的屋子,東西和人就搬到後麵住著,再蓋前院那一進。


    蓋新屋要的木材都是去山上砍,謝廣賦給村裏男人開出了十文錢一天的工錢,村裏的年輕漢子幾乎都去了,村裏人都知道他家和村正家交好,不看僧麵看佛麵,更何況還有工錢拿。村正雖沒去也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去了。


    二三十號人,砍了兩天就把蓋新屋需要的木材全部伐了迴來,晾在屋垛子上。家裏的母豬已經懷了豬崽子快四個月了,所謂豬五羊六人十,豬懷崽五個月就會下窩子,家裏的豬棚子拆了,正好曾家的牛棚一直是空著的,把母豬趕到他家暫時養著,待屋蓋好不需多久豬就該下窩了。


    家裏的雞請謝長民編了個大雞籠,全部關起來放在屋垛子前的樹下,雞也沒多少雞了,吃得隻剩下十來隻了。家裏的茅廁也拆了,上廁所有些麻煩,得去別人家借用,別家當然是求之不得,人糞肥田。村裏有個笑話,有家父母跟自家的娃說一定要把屎屙在自家的茅廁裏,有糞肥田,才能長出好莊稼,糧食才打得多不餓肚子,於是家裏的娃時常拉屎拉尿在身上。


    謝花費盡力氣弄迴來的藤皮還沒開始做紙,便被王氏從水裏撈出來扔在了牆角,放了幾天幹了,王氏又當柴火燒了。


    家裏請迴來了兩個木工鋸板子用來做門窗用。謝廣賦去外麵找瓦找磚也是天天忙得腳不著地的。


    家裏事多,謝花和謝芬天天忙著整理東西,做飯菜,喂雞喂豬的。豬蛋吃了幾日好的,臉色紅潤了些,舉止也大膽了些,不像剛來的頭幾日惶惶不安。


    家裏的事王氏不讓豬蛋動手,說是他還小太瘦,謝花想著她自己剛來時的小豆芽樣,打翻豬草坐在水渠旁哭,日日要放牛打豬草,那時她也不過七歲。


    豬蛋怕謝芬,謝花對他雖談不上好,但比起謝芬的態度已經很友善了,他便整天圍著謝花轉,細姐長細姐短的,她無法對著一個熱情洋溢的小娃擺出冷臉來,豬蛋時常在她做飯時幫著燒火遞東西的,謝芬罵他狗腿,朝著謝花橫了不少白眼。


    挖屋基的那天,王來福竟然帶著幾個人來幫忙,謝花的眼睛差點脫了眶,天要下紅雨了麽?前陣子和王氏還互撂不相往來的狠話。最讓她吃驚的是,王來福和謝廣賦打招唿的時候,謝廣賦也和個沒事人一樣的,這?他們什麽時候冰釋前嫌的?怎麽一點端倪也沒露出來?


    王來福見著豬蛋,笑嗬嗬的“才幾天就大變模樣了嘛,姐,這孩子就是瘦點,好好教養往後定也是個能成材的。豬蛋,往後有出息了可別忘了舅舅啊。”


    王氏道“就是,要不是舅舅,你可來不了家裏,往後得好好孝順舅舅,快叫舅舅。”


    豬蛋有些靦腆的叫了一聲舅舅,王來福從兜裏摸出幾個銅子塞到他手裏“拿去買糖吃。”豬蛋轉個身就把錢交給了王氏。在一旁幫工的人直說這孩子以後定是個孝順的,王氏聽了這話心裏頭舒坦,把銅子退給豬蛋“你舅舅給你的,你就拿著買糖吃。”


    豬蛋跑到謝花跟前“細姐,你看,我有銅子,我給你。”


    謝芬一手打掉他手裏的銅子“幾個破銅子誰稀罕,老三幾百兩的銀子都賺得來,誰瞧得上,眼皮子淺。”


    豬蛋閃著淚花蹲在地上撿散落的銅子,正好讓王氏瞧見了,王氏把謝芬拉到房裏關上門收拾了一頓,謝芬在床上流了半天的淚,後來雖不再明著欺負豬蛋,但更為冷淡,幾乎很少用正眼瞧他。


    村裏大多數人家都來幫忙,除了自家三個堂伯家。村裏人也都知道幾家的恩怨,私下裏免不了閑話一番。吳氏村正娘子曾娘子一起幫著做飯,王氏每日裏跟周屠夫訂一腿豬肉,菜裏油水放得足足的,飯也煮得多。


    吃飯時候,就有嘴油些的人說“謝四家的飯菜這麽好,我這一天就惦記著吃飯,咱們不如把房子蓋慢些,也好多吃幾頓便宜飯。”


    村正娘子道“人家就指著你們脹飽了多使些力氣早日把房子蓋好,你們倒好,盡往歪處打主意,日日水煮冬瓜南瓜的讓你們吃,你們呀就蓋得快了,還給人家省不少錢哩,天天一大條豬腿肉的供著你們哩。”


    說說笑笑的吃了飯,又遞磚和泥上架子的幹上了。


    向來在家不大幹活的王來福,這迴賣力的很,不怕苦不怕累,哪裏有需要就往哪裏上。謝花在想這舅舅莫非轉了性子了?


    人多力量大,才五天後麵那一進包括豬圈那些蓋好了。謝廣賦在豬圈裏鋪了石板,這樣清理豬肥的時候方便些。


    把家裏的東西全部搬到後院,前麵的屋子就被拆了,拆下來的土坯也沒扔,留著壘院牆。


    房子上梁那天,豬蛋的大伯和大伯娘來了,說是之前沒打著信,又怨王氏怎麽不派個人來送個口信。王氏因著豬蛋的緣故對兩人頗有微詞,淡淡乎乎的說也不缺人手,沒得麻煩遠處的。豬蛋大伯娘見著豬蛋,抬起手走近他,“豬蛋。”


    豬蛋嚇得連忙躲到王氏身後,雙手緊緊的抓住王氏的衣服。


    “我不過是想摸摸他,幾日沒見就生疏了。”


    村正娘子插話道“這哪裏是生疏,分明就是怕你打他,這孩子的心裏最是明淨的,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都知道的。”


    之前王氏把豬蛋被他大娘欺負的事說給了村正娘子他們聽了,所以村正娘子這才出來嗆聲。


    豬蛋大伯娘不悅的大聲道“我一向把豬蛋當成自己的娃來養的,要不是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我還舍不得送人哩。我就不信你們不動家裏的娃一個指頭,娃不聽話自然要教的,我自己的親娃我也是一樣對待。這娃不打不罵的他能聽話麽?給別人養娃就是出了力也得不了好,當初不養還好些,也不落人口實。”


    村正娘子冷哼一聲“小娃不聽話是要教訓,不過像你這種苛待娃的還少見,把人身上掐得沒一塊好肉,一身破衣服還要收迴去,謝四娘給你一兩子可以買多少身衣服了。”


    “我養他幾年如今白白送給了謝家,糧米錢未收半分,一兩銀子能值當什麽?你又是哪根蔥蒜的,人家主人家的未說什麽,你倒是在這裏倒刺,也不怕閃著腰,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管著你家男人褲檔就成了,管東管西的做甚?”


    村正娘子何曾被人這麽奚落過,在這村裏也就王氏跟她說過幾句不中聽的重話,那是她覺得謝家後台硬,她不敢得罪,可被這麽個破落戶落臉,實在太有傷她的身份了,她操起燒火的棍子“你個爛破貨,也不往臭溝子裏照照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就敢蹬鼻子上臉的罵我,你當我是坨軟泥巴你想踩就踩是麽?我告訴你,我打了你,你還沒地方說理!”


    拿著燒火棍就唿嘯著朝豬蛋大伯娘打去,豬蛋大伯娘順手操起身旁的一根長凳就迎了上去,村正娘子一燒火棍打在了豬蛋大伯娘的手上,豬蛋大伯娘一凳子砸在了村正娘子的腿上,村正娘子大聲哎喲“腿斷了,腿斷了。”


    王氏把豬蛋大伯娘架到一旁,生氣的搶下她的燒火棍“你是來幫忙還是來鬧事的,村正娘子是你能得罪的麽?她的腿要是有點什麽事,看你怎麽收場。”


    吳氏把村正娘子扶到一旁坐下,又喚了人去請村裏的大夫。


    “那她也打了我的手,哎喲,我的手也好痛,莫不是斷了?”聽著聲音都有些抖,還在強撐著不退縮,謝花不知道該說她是大無畏還是該說她實在腦子進水了,你在人家的地盤上得罪了地頭蛇,不擺明的找抽麽?


    幫工的人都圍了過來,虎視眈眈的盯著她。


    她咽了咽口水,臉色發白“我也得去找大夫瞧瞧手。”拉著她男人就想走,幫工的漢子不讓道,也不敢硬闖。


    豬蛋大伯小聲的跟謝廣賦和王來福講著好話,希望他們能出麵求求情。


    村正也很快來了,見自己婆娘被人欺負,臉上自是不好看。村正的兩兒子操起扁擔和鋤頭準要動手了,讓村正阻止了“這是你謝四叔家,今兒是他家上梁的日子,不能壞了人家的事,待大夫瞧了你娘的傷再作打算。”


    大夫瞧了後,說村正娘子怕是傷著腿骨了,得好好休養,還要天天敷藥吃藥的,要不少藥錢。豬蛋大伯娘一聽要不少藥錢就覺得天眩地轉了,忙哭著說“我的手也傷著骨頭了,痛得厲害。”


    大夫給她瞧了瞧後,“傷了點皮肉,過兩天淤青散了就沒事了。”


    “你們村的大夫自然是偏向你們,我要另外找大夫來看。”


    村正一聲斥喝“刁婦,傷了人還在這裏狡辯,我們前江村是你想撒野就撒野的地方麽?既然傷了人,要麽送官,要麽賠錢。”


    平民百姓最怕的就是官,一聽送官,豬蛋大伯娘就蔫了,想著前兒王氏給的一兩銀子,賠錢雖然心疼,可也好過去見官啊“那要賠多少錢?”


    村正說“你家和謝四家也算是親戚了,我也不多要你,大夫說多少你就賠多少。”


    大夫摁著手指頭算了下“五兩銀子差不多了。”


    謝花嚇了一跳,這麽貴?!難道明目張膽的敲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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