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謝花就被王氏給強拉了起來,還特意吩咐她穿上之前謝芬給她做的新衣裳。那衣服對於馬上就五月的天氣來說已經偏厚了,再者去領賞穿得一身新衣服也不適合。


    上位者就喜歡以一種施舍的高姿態來俯視下麵的一幹眾生,要真穿得花團錦簇的怎麽體現出對你的賞賜是多麽的讓人感恩戴德。


    “娘,穿平常的衣裳就行了,隻要幹淨整齊就好,那衣裳穿著熱。”


    謝廣賦也讚同的道“是的,咱們種地的人就要有種地人的樣子,整花樣還招人說。”


    王氏隻好把自己身上的花鍛子衣裳脫下來重新換上家常衣裳,鍛子衣裳是用陳地主送來的布做的,專門撐門麵穿的。


    謝芬坐在堂屋裏看著三人忙出忙進的,神情落寞,看謝花時眼裏還透著羨慕。


    “姐,我去縣上給你尋些繡花的花樣子。”


    “真的?”又小聲說“娘肯定舍不得花錢買的。”


    “我找爹要,一定給你買迴來。”


    謝芬笑著點頭。


    謝花不想走路想坐小菜頭的牛車去鎮上,可是小菜頭出發沒這麽早,要是能包個車多好啊。去鎮上二十裏地要擱平常謝花覺得也不難走,如今弱若扶柳的林妹妹附身,隻怕有點困難。走了一半的地,謝花感覺四肢乏力,頭冒虛汗,唿吸粗重,明顯的就跟不上謝廣賦和王氏的步子了。


    “老三,是不是走不動了?”謝廣賦問她。


    “爹,咱們能歇會麽?”


    王氏道“這一歇要是誤了時辰,怕縣太爺怪罪哩,廣賦你背著老三吧,以前走這麽點路也沒見她喊過累,失了血身子差多了。”


    謝廣賦蹲下去,謝花不想逞強,爬到謝廣賦的背上。


    寬厚的肩膀,穩健的步伐,謝花頭一次被一個叫父親的生物背在背上,她眼睛有些濕潤。誰也不知道她內心裏有個多麽卑微的渴求,希望父親能背她一次,母親能抱她一次。


    她伸出手攬住謝廣賦的脖子,頭搭在他的肩窩處,聽著王氏和謝廣賦的說話聲湧上了無限的睡意,她真的睡著了。


    隱約間她還聽到王氏說換我背吧,謝廣賦說就我背吧,別弄醒她了。


    鎮上有去縣城的馬車,一人五文錢。這迴不再走路了,三人坐上了馬車。一路都是官道路好走,馬車又跑得快,到了縣城時間尚夠三人先買了包子填飽肚子,才一路朝縣衙而去,謝廣賦原來一直在縣裏做事,對縣城極熟。


    熟門熟路的走到縣衙門前,就見門口已經圍了不少的百姓。


    領個賞還有這麽多人圍觀麽?這陣仗也太大了吧,姐是個低調的人,這麽高調怕是不大好吧,有違姐的意願。


    人多嘴雜,謝花從圍觀人的話裏得知原來今日這麽多人圍在這裏並不是來看她領賞,而是來圍觀審判那些被抓的拐子。就算這樣,她也順帶的被高調了麽。


    “咦,那不是杜少爺麽?”王氏指著街頭走過來的人。


    謝花望過去,正是杜雲實帶著他的小廝從街頭晃悠過來。


    “大叔,嬸子,小花妹妹你們來得挺早。”杜雲實過來施禮打招唿。


    “杜少爺也來瞧熱鬧?”謝廣賦道。


    “這些窮兇極惡,喪盡天良的人拐子開堂審理自是要過來瞧瞧他們的下場,也好大快人心,再者也來看看縣令大人嘉獎小花妹妹的功勞,宣揚正義。”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又有官差大喊“讓開,讓開。”


    縣衙的大門口兩側各出現一隊執仗官差。


    人群有點亂,謝花正要找王氏,手就被旁邊的杜雲實抓住了,杜雲實拉著她迅速退到安全的地方。


    她迅速甩開手,要讓人看見,不會說她受了輕薄,都會說她妄想攀高枝耍手段勾引富家少爺。


    杜雲實是個臉皮厚的,絲毫未覺得難堪,臉上的微笑未減半分,這熊孩子要不要這麽早熟,小孩子就應該喳喳唿唿,蹦蹦跳跳的才對,整天裝大人,老成得像隻笑麵狐。


    瞧見謝花的王氏和謝廣賦趕緊走過來。


    王氏責怪道“瞎跑瞎跑啥的?讓人擠倒了,踩不死你。”


    “嬸子說的是,前幾年在州衙就發生了一起踩踏事件,可傷了不少人,小花妹妹應該當心些。”


    “看人家杜少爺多懂事。”


    “小花妹妹隻是初次見識不知所措罷了。”


    “可不就是,鄉下娃哪裏有什麽見識,天天就知道玩泥巴拋石子的,不像城裏的孩子讀書識字有見識。”


    你們這是說我見識淺還是見識淺啊?娘啊,孩子不是自家的好麽?有你這麽胳膊肘外往拐的麽?


    站了會,就見昨兒個去她通傳的兩個官差朝著他們來了,“等會兒就要開堂了,縣太爺命我們出來迎迎你們,快隨我們進去吧,杜少爺要一起進去麽?”


    杜雲實點點頭“我聽說這次被拐的孩子當中有一個是知府的親外甥?也不知是否屬實?”


    高胖的那個壓低聲音迴道“確有此事,年年都有小孩子丟失,唯一獨這次破案是最快的,整個州府的各個縣都布防了,其實這次就是沒有謝家小姑娘那夥拐子也要落案的,隻不過因為有了謝家小姑娘的幫助,讓我家大人搶了功在知府大人麵前露了臉。這話也就與杜少爺說說,可不敢往外說。”


    “多謝二位叔叔相告,改日定要請二位叔叔去我家酒樓吃上一席。”杜雲實忙抱拳示謝。


    兩位官差直言客氣了。


    這麽一出看似碰巧間的話,但謝花敢斷定杜雲實絕對早知道些事的。合著她的血其實還是白流的?她又不稀罕什麽嘉獎什麽表彰。她流了那麽多血唯一的好處就是成就了縣令大人在上司麵前賣了好。


    謝花看著已經隨另一個官差走在前麵的謝廣賦和王氏,好在他們不知情,謝廣賦和王氏把來縣上受賞當成是無上光榮。


    有官差開路,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通道。


    謝家三口跟著官差進了衙門正堂,杜雲實跟到正堂門口就止步不前了。


    衙門正堂堂前的大梁上掛著一塊書有守己愛民的額匾。


    “縣令大人到。”


    謝花瞄了瞄從後堂出來的縣令大人,嗯,中年版的李少言,少了李少言的不羈和蕩放,麵上沉穩威嚴。


    縣令剛坐下就拿起驚堂木重重的拍了下“升堂,帶犯人。”


    左右兩排執仗的衙差立馬作搗藥動作,口裏大喊威武。


    被抓的六個人拐子手腳皆上了鐐銬,身著囚服,被帶到了堂前跪下。


    接下來就是審案。說是審,看這些人拐子個個身上囚服染血的樣子,早就在大牢裏用刑審過了,現在不過是當著眾百姓的麵走個過場,畫字簽押認罪。


    在縣令大人傳了幾個被拐的孩子作了人證,又把繳獲的馬車搬了一輛抬到堂上作為物證,一番激詞憤語把幾個拐子的惡劣行徑,滔天罪行描述後,師爺拿了認罪書讓他們當場簽字畫押。幾個拐子畫押後,縣令大人便當庭宣判“依本朝律例,凡拐賣人口者,一律當斬。此六人定於三日後在菜市口問斬。”


    堂外的百姓發出一陣歡唿聲,“斬得好,斬得好。”


    縣令抬抬手示意百姓安靜下來,“能破此案,有個小姑娘功不可沒,今天本縣就要嘉獎這位智勇雙全的小姑娘,請謝氏夫婦以及謝花上堂。”


    謝花忙隨謝廣賦和王氏走到正堂中間,謝廣賦和王氏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磕頭“見過縣令大人。”


    謝花尚未反應過來,不,應該說她還沒有下跪的意識,來到這裏她還從來沒跪過誰,她幾乎都忘了平民見了官那是要下跪的。


    王氏見她還傻傻的仵著,連忙把她拉著跪了下去。


    “不必多禮,起來吧。”


    謝花揉著膝蓋爬了起來,剛才王氏拉她那一下有點重。


    “小姑娘叫謝花是吧?”縣令問。


    “是的。”謝花答道。


    王氏在旁邊用手碰了下她的手,小聲的說“要說迴大人。”


    “你年紀如此小,當時怎麽就想到割腕流血求救?難道你不怕痛不怕死麽?”


    這種問題有標準答案的,“迴大人,我爹常教導我說,做人要有舍生取義的精神,不能貪生怕死。我其實也怕痛的,但是我一想到如果我不那麽做,可能我們被拐的娃都有危險,我也顧不得痛了,幸好大人趕得及時,救了我和大家的性命。我娘直說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哩,大人是不用迴家種紅薯的好官。”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時候歪著頭,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裝可愛。


    “當官還要種紅薯?此話怎講?”縣令大人果然如謝花所料追問起來。


    “嗯,不是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迴家種紅薯。大人是為民做主的好官,當然不用迴家種紅薯啦。”


    “小小謝花,這些話是你爹娘叫你說的吧。”


    謝廣賦和王氏連忙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誠惶誠恐的說“大人,這些話小民未曾教過她一句。”


    王氏也說、“民婦也沒教過一句。”


    “這麽淺顯的道理哪裏用我爹娘教育,小奶娃娃都知道誰好誰壞哩。”


    縣令拍下了驚堂木,突然開懷大笑起來“小小年紀,難得如此有勇有謀又心懷大義,實在可嘉。鄉下夫婦能教如此聰慧的孩子,實在是教子有方,今兒個本縣就賞你們紋銀五十兩,以資嘉獎。”


    王氏忙把謝花又拉著跪下去,磕頭謝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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