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許久,薑蟄問道:


    “司農大人難道一早就料到了今日?”


    “嗬嗬,臣豈能料事如神,臣方才說了,市場有市場的法統與規矩,隻要按此規矩辦事,便能順水行舟。換而言之,誰壞了法統壞了規矩,誰將自食其果。


    當年臣記得初見先王時就曾說,以商代政之法重在法統,立法統方能立信於天下。當今各國諸侯法統荒亂不正,拘泥於繁文縟節桎梏不前,已無法適應當今商業運營之法統規範,日後必為此所害。”


    “原來如此,商人們已習慣於我國法統之公平公正,加之我醫術、教化、商業更為先進發達,又有工業生產,日後隻有在我鹹國才能發財,賺更多的大錢。”


    “對,商人都是牟利的,金銀都會趨利避害,但這些錢不能屯著,錢屯著商人也不高興,因為其他商人在掙錢,沒有錢掙,手中的錢雖然不會立即減少,但卻是被他人甩在身後,財富越拉越大。


    而大王也不高興,因為商賈有錢了有大錢了,有朝一日也許會造反,甚至比大王更富有。


    因此就需要給他們機會和產業,讓他們把錢投入運營,投入市場,投入生產,用他們的錢發展生產力,發展輕工業,雇傭更多的勞力從事商品生產。而大王隻需要製定合理的稅法,便可一直征收他們的稅款。


    如此工坊越來越多,雇工越來越多,即便不上調稅率,國庫的稅款也會越來越多。


    商人的錢有地方去,同時又養活了更多的無業者和流民,大王自然也就不會擔心百姓造反,商人謀權。同時再以律法加以約束和懲戒,國可持之以恆長久不衰。”


    “司農所言寡人不甚明了,但寡人相信司農治國之道不會有錯。”鹹王肯定了百裏燕的方略,但仍沒有吃透其中的經濟關聯。


    “大王不必擔心,今日不明,日後還有的是時日,三五年間必顯端倪。”


    “既如此,寡人就放心了。”


    “那大王召臣入宮,應該不止是為衛國之事吧。”


    “哦,司農不說寡人給忘了。天子入城後覲見之人甚多,但隻是表象,私下派出密使與各國使節秘密往來,近日燕國戰起,寡人聽聞天子唆使燕國欲向我國討要軍火,此事司農大人以為該如何應付。”


    “其實槍支並非貴重器械,但槍支需要耗費彈藥,日積月累卻非常驚人,而且槍支因戰也有損耗,因此首次購買其實花費不了多少金銀,問題在於消耗,就是低價賣他們十萬條老槍,五十萬發手榴彈也無妨,但先進的後裝火炮、迫擊炮、火箭炮不能給。”


    槍支生產相對容易,目前的生產線基本實現了電氣化和機械半自動化流水線生產,若不是設備數量和規模根不上,產能還能進一步提曾,因此槍的造價不是很高。


    但如果投入戰爭,戰爭毀傷的槍支需要補充,打掉的彈藥也要補充,日積月累的消耗相當驚人。


    而大炮就不一樣了,雖然也會因為戰損而消耗一些,但大炮和炮彈的技術成本高,工業耗時更長,生產率低,自然導致價格要比槍彈昂貴的多,一旦損耗,補充會很麻煩。


    天子試圖利用燕國戰爭給小弟拉讚助,無非是想借著宗主上邦的資格,彰顯一下地位和身份,當此會盟的關頭,鹹王不給顯然場麵上說不過去。簡而言之就是拿你的錢和家當,給他去做人。


    次日,百裏燕又去拜訪了趙國,趙國是一個真真正正名副其實的內陸諸侯,國土麵積約有一百多萬平方公裏,人口五百餘萬人。位於衛國西南,西貘夷東南,陳國以南的草原上。


    不同於宋國,仍然以農耕為生,放牧為輔的諸侯,趙國是個半耕半牧的諸侯,其“險惡”的地理位置經常遭到衛國的勒索和西蠻的入侵,加之地處內陸,信息、物流封閉,農耕時代的資源相對匱乏,大規模普遍的農耕有技術上的難度,放牧填補了糧食和農業經濟不足的困境。


    趙國與徐國很像,騎兵發達,但主要是輕騎兵,且人口少,兵源不是很多。百裏燕並不指望趙國出兵參戰,但趙國的兵可以就近去填陳國、歧國的防線,增加兩國的守備力量。


    趙國國小民寡,麵對鹹國這個龐然大物,底氣自然不足,提出的條件也更務實,都是一些鋼鐵、農耕生產資料和農業、畜牧技術。


    陳國和歧國國情相近,但陳國比歧國大,人口多,而歧國又是百裏燕的本家,哪怕為了利用歧國,隻要不是過分要求,他會盡量滿足。


    正月廿五,燕國終於找到機會向鹹王提出要求,胃口也不小,張嘴就要十五萬支647、648型槍支,六萬支651槍族,四百門新式火炮,五百門迫擊炮,還要火箭炮、汽車等等,當真是嘴有多大,量就有多大。


    薑蟄既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以“考慮磋商”為由拖著,這一拖就拖到了二月份。此時諸侯都盯著鹹國的態度,作為親家,公良修自然也不例外。


    “你到底是作何想的,諸侯使團抵達陔陵已有月餘,鹹王為何至今不行會盟之儀。”公良修氣惱問道,對燕國的戰局他很擔心。


    百裏燕卻很淡然,他說:


    “你誌國身處內陸,燕國遠隔萬裏之遙,燕國之事與兄有何幹係。”


    “此言我不敢苟同,燕國雖與我誌國無幹,卻是危及中原的必經之路,燕國破,梁國、歧國、衛國皆在腋目兵鋒之下,你應比我更清楚。”


    “愚弟是比兄長更清楚,所以我鹹國年前便已派兵,眼下正在燕國作戰。可你誌國未派一兵一卒,未費一槍一彈,公良兄你急什麽。”


    “我……”


    公良修語塞,百裏燕卻不給他開脫的機會,又是說:


    “你知不知道諸侯要了多少東西,當真現在還是五十年前,揮一揮手便能壓服諸侯。如今打的是鋼鐵,是炮彈,是國本,諸侯一無所有,卻什麽都要,這等盟主誰做得。


    當年誌國約盟之時,你誌國也如此慷慨,要什麽給什麽嗎。”


    傳統冷兵器會盟,各方勢力或是相對均衡,有一兩個較強。或是一個霸主多個小諸侯依附。若是前者,利益是能者多勞,或是戰前約定。後者則霸主取多數,剩下才輪到小弟。所以盟主很少需要支出好處給小弟,或者從目標身上割下肉來。


    而今戰爭形勢發生根本變化,戰爭幾乎沒有利益可圖,至少在民族大義之外的利益幾乎沒有,同時諸侯沒有工業,沒有稱手的武器,自然需要向盟主伸手,索要更多的好處,以彌補現實利益的缺失。


    這種情況下,會盟的本質是鹹國花錢花裝備,武裝一批完全無法控製,且隨時會翻臉的的外國軍隊,在工業產值允許的情況下,百裏燕或許會考慮這麽做,但產能嚴重不足,在既有的資源總量的基礎上,分配超過總額的資源,那是不可能的。


    “公良兄,你也將心比心的想想,換做是誌國會盟,現在局勢你誌國作何想。”


    “諸侯武備皆不堪用,卻要奮死搏戰,若無兵器,又如何能戰。”


    “此理是不錯,但當年你我被困丘比貢山中,既無兵器又無糧草,不也鏖戰了四年闖了出來,而今鹹國有工業,有槍炮,情勢比當年好了百倍,如今更能與腋目旗鼓相當,如此局麵若不珍惜,諸侯如何對得起戰死的將士。”


    公良修凝重著臉色,雖然清楚百裏燕無非是想說服他降低要價,但不可否認現在的局麵來之不易。目前的形勢隻是勢均力敵,中原最大的依仗是地域遼闊海岸線漫長,腋目並不了解內陸和整個版圖的地貌,兵力上中原目前仍然占有優勢。


    但同時中原也不清楚腋目本土有多少人口,多少兵力,中原人力的優勢隨時會因為腋目增兵而喪失,如若繼續僵持消耗,越往後顯然風險越大。


    思考若久,他緩緩說道:


    “那你要怎樣。”


    “以目前諸侯態度,一起會盟是不可能了,隻能逐一會盟,先解決蓉城與盤踞梁國之敵,而後再北伐。”


    公良修不解百裏燕意圖,他從未聽說諸侯還能逐一會盟的道理,他忙問道:


    “為何是逐一會盟?”


    “鹹國產力不足,以目前諸侯態度與情勢,不足以滿足諸侯要求,故而優先將裝備用於個別諸侯,而後立即整訓,如此可在短時內湊出幾十萬人。


    待先會盟諸侯損兵折將後,將兵馬拉到後方修整將息,補充兵員,調整國內生產養精蓄銳。而與此同時鹹國還在源源不斷生產武器裝備,而後還能裝備一個諸侯幾十萬人,再實施作戰。


    如此往複輪替,既能解決目前的困境,同時將裝備優先集中於單個諸侯,保證協同作戰,不至於各國諸侯拚湊在一起,再發千嶽山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見死不救之慘劇。”


    會盟的根本矛盾是諸侯要價太高,鹹國可分配的“資源”不足,如果繼續等待,將徹底喪失戰機,但又必須發動反攻,以遏製腋目入侵,緩解戰事帶來的不利影響。


    思來想去,唯有先集中資源,裝備武裝一個較大的諸侯,開赴前線作戰,同時鹹國每年將繼續生產更多裝備,利用時間上的落差積累資源,武裝其他諸侯。等第一個諸侯戰力枯竭,再用其他諸侯軍替換下場。


    如此輪番作戰,能保證每個諸侯都有充分的時間修整補充,不至於聯軍一次元氣大傷繼續疲勞作戰。


    同時盡可能避免了千嶽山諸侯一鍋燉,大家勾心鬥角相互牽製,甚至落井下石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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