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楚世元商定細節,二人隨即又返迴正堂。待落座後,奇奇卡好奇問:


    “司農大人何事如此神秘呀。”


    “哦,一些私事,不方便說的私事。”


    “是嘛,本使正好有件事想要詢問司農大人,不知道開往我族的海上航運何時能夠開通呀。”


    “眼下仍有大量腋目艦船徘徊於遠海,且有鐵甲罐頭船相伴,貿然出海風險甚大,今年上半年恐怕不會開通航運。不過可以派遣一艘或兩艘空艇,往來靈境島與中原大陸之間,輸送一兩百名貴邦留學生倒是無妨。”


    去年江東海戰後,雖然沒有造成海軍的損失,但腋目艦隊撤走後並未走遠,以二十到三十艘艦船為一隊分遣艦隊,每隊有兩到三艘的鐵甲艦,大約有三隊分遣艦隊徘徊在遠海,通往靈境島的海運無法繼續維持,已中斷十四個月有餘。


    眼下海軍戰船還沒有能力對抗鐵甲艦,而魚雷快艇的航程有限,數量還不足以取得戰術上的優勢。


    攻擊一艘艦船,至少需要同時發射三枚以上的魚雷,船首一枚,船體中部一枚,船尾一枚,而且要算準前置量,提前發射,才能保證可能有一枚或兩枚魚雷命中。


    對付一條戰船就需要兩艘魚雷快艇,三十艘需要六十艘,即便海軍主力介入戰鬥,兩到三艘的鐵甲艦依然是巨大威脅。如果不巧遭遇兩支分遣艦隊,勢必要吃虧。


    此外甭看魚雷艇是海軍堅挺中最噸位最小,火力最弱的作戰單元,但要求卻不低,艇長、副廳長至少具備高中學曆,艇員至少初中生。


    由於魚雷艇發射具沒有火控雷達,也沒有機械計算表,其實也不可能有,而魚雷艇與敵船始終處於兩兩運動當中,因此魚雷必須提前敵船抵達交匯點之前發射。


    因此魚雷艇與敵船都存在有運動前置量,如果有火控雷達,這些都由計算機完成彈道解算,現在隻能由人腦迅速完成。


    通過判斷敵我雙方距離,與魚雷速度,我方相對速度,代入公式當中,提前發射魚雷,如此才能在魚雷航線與敵船交匯點上發生撞擊命中。


    因此還不同於鹹軍目前的風帆戰艦,魚雷艇是真正意義上的高技術兵種。


    一艘艇就需要消耗正副艇長兩個高中生,大量編列魚雷艇,就需要更多高中生。


    而眼下教育規模雖然很大,但高中階段的生員仍然無法滿足升學與工業人才培養。


    因此高技術裝備,打的不僅僅是裝備,更是人力資源。【注1】


    而在沒有艦隊伴隨航行和保障情況下,魚雷快艇單獨出戰不足以遠洋作戰,無疑是去送死。


    與奇奇卡閑扯之際,堂外仆役來報:


    “啟稟門主,內府總管嚴大人已到前院,要找司農大人。”


    楚世元看向百裏燕說:


    “永興侯,嚴聰是來找閣下的。”


    “定是大王有喚,在下就先告辭了。”


    “那好,閣下請自便。”


    辭了楚世元,百裏燕來到前院見到嚴聰:


    “嚴將軍,可是大王有喚。”


    “正是,請司農大人速隨本將迴宮。”


    “那好,走吧。”


    嚴聰接管內府之後,連帶掌管了密探,百裏燕在城內的行蹤他基本能夠掌握,但也不是絕對。鹹王有密探做眼線,他百裏燕也有禦客可用,禦客的效率要比鹹王密探高得多。


    此時鹹王移駕至百靈園,就地鋪開了用具擺起燒烤攤,烤著各式肉串,燒著滾燙的火鍋,空氣中香氣四溢,彌漫著香料和鮮肉的美妙滋味。


    百裏燕姍姍而來,見鹹王如此興致,多半不是什麽壞事召見他入宮。待到近前,百裏燕躬身行禮:


    “臣百裏燕參見大王。”


    “嗯,永興侯免禮,過來與寡人一起用膳。”


    “謝大王。”


    待百裏燕落座,鹹王隔著火鍋的熱氣邊吃邊說道:


    “永興侯與楚業談的如何,衛王是何條件。”


    百裏燕從懷中取出楚業的條件轉給鹹王,而後說:


    “衛國條件稍作調整,臣以為可以接受。”


    “哦!”


    薑蟄心感詫異,忙是放下碗筷接過書函仔細閱看,片刻後說:


    “衛國就隻要求這些?”


    “是的大王,就這些。不過有些需要調整,並不能全盤答應他們。”


    “那司農大人可知衛王為何要價如此之低。”


    “臣以為原因有三,其一,當年伐衛之戰,衛國被我國打怕了,以現在兩國國力,鹹國滅衛隻在朝夕,這也是臣當年主張攻衛的原因,若無此一戰,衛國斷然不會如此的貼服。


    其二,衛人驍勇而野蠻,倘若有誌國相當的經濟與國力,誌國斷然不是衛國對手,而驍勇孔武之人一旦被征服,對強者甚為尊敬。更何況當年先王在世,對衛國恩威並重,衛國雖然因戰有損,但這些年卻也從我國經濟運作中獲得大量實惠與好處。


    其三,衛國獲得的好處最終都會落入權貴與衛王手中,既然有好處,權貴階層自然是樂意的,而百姓在他們眼裏不過是草芥而已。


    因此如能用人命換取實惠,他們肯定會去做的。而且此番是保家衛國,用外族生番的手殺死一些草芥,不僅不會引發民怨,相反還能美其名曰為了天下蒼生,此種兩全其美之事,恐怕也隻有一次,衛國定會抓住機會謀取更多的經濟好處。


    而晉國、誌國則不同,晉國、誌國體製比衛國領先一代,經濟上與鹹國連接緊密,已經發展到農業經濟關鍵節點,其無論在如何發展,經濟總量增幅有限,且與人口掛鉤,人口增加,經濟才會大幅增加。因此若不發展工業、商業,誌國、晉國永遠沒有追趕鹹國之可能。


    而衛國尚未擺脫舊奴隸製,解放民力,因此工業、商業是發展不起來的。”


    “寡人明白了,誌國、晉國索要各種好處,無非是想壯大國力,好在日後鹹國元氣大傷期間奮起追趕。”


    “正是。倘若最終中原取勝,按他們的算計,鹹國人力與經濟必然元氣大傷,戰後隻能專注於恢複國力,因此他們有十數年甚至二十年時間發展國內工業,但臣斷然不會順了他們的心意。”


    “這是為何,莫非諸侯不能發展工業以自強嗎?”


    “不能。”百裏燕肯定道,隨後繼續說道:“工業之本源自教化,教化不興,工業則無從談起。鹹國變法三十年,臣當年先變革土地,同時興教化,至今已有三十栽,如此才得以在全國基本推開初教,重點城鎮開設中教,隻有都郡東郡才有上等學問。


    諸侯若要發展工業,必先興教化,且不說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其能否招攬精通先進學識之人才還是未知數,倘若臣嚴禁鹹國人才流出,諸侯若自行興辦教化,隻能說是癡人說夢。


    此外,土地、權貴、商賈、戶籍、農業、人與人之等級,都製約著教化與工業發展,倘若教化不能普惠於民眾,隻在權貴富人間傳播,又何來做工的工匠,何來那麽些大師。”【注2】


    “如此依司農之言,諸侯無法興工業以自強。”


    “正是,不能。另外臣剛從雲倉派迴來,正有一事要想大王稟報。”


    “何事稟報。”


    “臣以為,當下諸侯所提之條件能迴絕的迴絕,能砍的砍掉一些,實在無法迴絕的,隻能明著吃一些虧,暗地裏還得撈迴來,如此才能保證最大的團結,解決腋目危機,然後再迴頭收拾諸侯。”


    “那如何從暗地裏撈迴來。”


    “臣打算以雲倉派之名,由我鹹國出錢,令其暗中向諸侯國放貸。”


    “什麽啊!”鹹王吃了一驚,忙又說:“眼下財政雖然寬裕,但豈能如此借貸與諸侯,那要多少錢款才喂得飽他們。”


    薑蟄著實被百裏燕的提議給嚇的夠嗆,因為過去四年多鹹國陸續向長孫出借了一千多萬,至今一分錢沒還,家裏雖然富裕,但地主家也沒餘糧可以隨意揮霍。


    但這時百裏燕卻說:


    “大王若是以為隻是單純的借貸那就錯了。”


    “將錢款借於他人,難道不是借貸?”


    “大王別看今日借出幾百上千萬,日後得到的匯報將是十倍乃至百倍,而且還僅僅隻是錢財上的收益,政治上的收益將無窮無盡。”


    “司農是何意?”


    “那臣鬥膽問大王,天下富商為何最終選擇逃入我國,而不是逃往衛國、誌國、徐國、趙國乃至千嶽山,按說那裏遠離海岸,更加安全,卻偏偏要入我國。”


    “自然是鹹國更安全,可保他們財產與家小。”


    “對,但隻是其一。富人對自己的財富與家小視若珍寶,但安全不隻是全部,富人更需要醫療、教化、賺錢的機會、發達的商業,穩定的政治,健全的法統,而這些,唯有鹹國應有盡有。


    臣之所以過去數年間降低稅賦,甚至減免百業一些賦稅,其實正是為了籠絡那些逃入鹹國的富人,將錢投入鹹國的工商業。同時臣允許開放一些瑞田、永興、麟城的小產業,用他們的錢,發展我國的實體小產業。


    如今數年過去,這些大小作坊與產業主如雨後春筍一般,遍地開花多如牛毛,即便不恢複稅率,去年年底所得稅款,也大大超過了四年前。如此往複循環發展,鹹國的輕工業在外部資金驅使下迅速發展,速度之快,效率之高,是過去三十年間所沒有的。


    但天下富人畢竟是少數,越往後,流入鹹國的富人將越來越少,一方麵是諸侯限製富人轉移錢財,一方麵局勢趨於穩定,那些富人在家鄉畢竟有人脈有田土,逃難途中也有風險,如此最後流入鹹國的商人會越來越少。”


    “那這與我國暗中借款與諸侯何幹?”


    “那大王想過沒有,已經進入鹹國的外籍富商在戰後迴國怎辦。”


    “這……寡人倒是不曾想過。”


    “那臣就仔細給大王道出其中的利害。這些進入鹹國商賈,部分仍會選擇留在鹹國,因為鹹國更發達,有更完善的醫療、教化、政令、法統,能保障他們的權益和未來。


    而有部分則會迴國,這些人中無外乎三種,一種是依附於母國權貴富商與權貴裙帶,他們多數是生不由己。第二種是愛國者,想著在鹹國學到了一些皮毛,見識了一些技術,便想帶著骨幹與產業迴國發展母國。第三種是投機者,他們自以為得到了一些技術,便想迴到母國利用,當地的市場大發橫財。”


    “嗯,言之有理,那司農準備如何應對,可否立法管束之。”


    “不可。錢財如流水,善於趨利而避害,隻可引導之,不可橫加阻攔,否則鹹國賴以為生的威信與法統便毫無信譽可言。


    商賈極重信譽與政治安定,更重視自己錢財的來去自如。故而不可以法統強留他們,相反應該引導他們。倘若不聽勸,官府應該出資買下他們的產業,如此可避免一些技術被帶走。


    現在臣再說說為何要暗中借貸錢財予諸侯,如今戰事已非執刃相搏殺,拚的都是錢,是人命,糜費如無底洞,戰爭一日不結束,便一日耗費財政。


    諸侯之所以漫天要價,一方麵是鹹國確實財大氣粗,工業強盛。一方麵工業品價格雖然不高,但數量一多,消耗一大,總額相當驚人,諸侯國拿不出這麽些錢,或者說即便拿得出,也是要大傷元氣,戰後我國倘若實力尚可,那諸侯勢必是吃虧的。


    因此既要諸侯參戰,又要他們妥協,那就隻有私下裏給一些錢,讓他們拿得出手,購買鹹國的軍需商品與工業品。最後這些錢仍然會落入鹹國口袋,並作為訂單發往鹹國工廠與各地私人大小作坊,既能讓金錢迴流,同時也讓各地興辦的工坊有活幹,有飯吃。


    如此一來,私人作坊獲利後,經過數年發展,小作坊變中等作坊,中等作坊變大作坊,大作坊變工廠,待到戰爭結束,鹹國的工業產值將增加更多。


    同時這些錢迴流鹹國後,諸侯都欠著鹹國一屁股債,盡管名義上是雲倉派放債,但卻是由雲倉派人脈,如大商人,地方權貴等等所提供,因此諸侯國或是會償還,或是不會償還。到時候償還倒也罷了,倘若不還,此事便可大肆傳揚,令諸侯失信於天下。”


    “可如此依然會有錢款無法收迴,既然將錢借予諸侯用於購買我國商品,那為何不幹脆我國用以自行采買,這般豈不更便利。”


    “如此雖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官府朝廷倘若對民間生產幹涉過甚,便不利於民間生產與商業自行發展。市場應有市場的規矩與原則,此法統隻可朝廷適當引導監督,加以合理的政令規範起來,不使之破壞國計民生。


    而民間生產與商業若長期依賴來自朝廷的采買,雖然成本會低,也利於戰時供應,但長期依賴會令他們舉步不前安逸現狀。


    而且鹹國國土畢竟有限,人口也不多,大量建立的作坊生產的商品早晚會超出鹹國自身所需。屆時戰爭結束,朝廷不會繼續大量采買,如此便會斷了他們的生計,造成大量雇工失業,乃至傷及民間輕工業。


    但倘若這些采買來自國外,來自更遠的地方,這些商品需要商渠,並拓寬了國外市場,占據了市場份額,令諸侯更加依賴鹹國商品。


    即便戰爭結束,采買量減少,但這些作坊可以生產百姓所需用品,繼續使用此前的商業脈絡與渠道,向諸侯國內出口。如此隻要有需求,便一定有生產,由生產就能維係作坊運營,有了利潤就能繼續發展。


    因而雖然會虧一些錢,但總體仍是鹹國受益,而且是大大的收益。


    除此之外,諸侯國倘若不償還借款,必然是其財政因為戰爭而錢款匱乏,屆時不還款還是輕的,重則甚至罰沒一些富商財貨充公,如此那些想要迴國的富商就得掂量掂量輕重。


    現在大王還以為,現在花的這些錢是虧了嗎?”


    “這……”薑蟄深深的思考著,他發現今天的這一切,就像是百裏燕在開戰之前一早就計劃好的,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百裏燕能提前謀劃的如此深徹。


    【注1】盡管魚雷快艇結構簡單火力弱,似乎沒什麽戰鬥力,但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以前,火控雷達與結算計算機普及之前,魚雷快艇對人的要求卻很高,因為海上艦對艦的作戰都是運動當中開火,而魚雷快艇還不是艦炮。


    艦炮一炮沒打中,還能裝彈、發射,繼續修正,而魚雷可沒那麽多機會,小艇發射管就帶左右舷兩發,沒有備彈,大一點的有四具、六具發射管,攜帶六發,但也沒有備彈,打完了就沒了。


    而且魚雷快艇是高速船,速度快,距離縮短快,而且隻能在地方中小口徑速射炮之外發射,因此在火控雷達與結算計算機出現之前,魚雷快艇艇員的要求很高,尤其是數學必須得好,腦子要活絡。


    【注2】穿越者可以像細胞一樣,不斷分裂增殖,自我複製。將自己的認知、理念、知識、技術,通過係統化的教育,灌輸給穿越後的世界,實現本質的改變。


    而教育是國家的振興的根本,是工業化的基石,隻有認知、理念、知識的普及迭代,才能實現工業化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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