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軍駐地有專用與存水的大型水罐,此前安裝在中卡上隨軍一起機動的水罐,駐紮後就地安置在永平、梁縣各處營地用於儲水,用水泵從西南二十裏外的小河抽水,並在水槽內投入消毒片殺菌。熱水房專職燒熱水,歸夥營管,也負責洗浴,說是大型的老虎灶也不為過。


    水罐雖然並不是實時滿水,但也不應該斷水,周空營房就設在鹹軍大營中,鹹軍的水罐沒水,其他軍營可想而知。


    想到這裏,百裏燕與周空說:


    “我去看看。”


    “吩咐別人也就是了,為了一些水,你也要親自去。”


    “話雖如此,但倘若有人玩忽職守,這會害死所有人。”


    鹹軍的水罐不僅僅用於日常所需,也用於救火,儲水中斷無疑是危險的。


    離開周空營帳,百裏燕徑直去了供水站,但並未聽到水泵工作的噪聲,這說明水罐沒水,水泵卻沒在工作補水。走進泵房時,數名維修工已將一台水泵拆開,見百裏燕而至,無不起身行禮:


    “參見將軍。”


    “嗯。”百裏燕沉著臉,應了一聲,隨後問諸人:“可是水泵損壞。”


    為首技術官上前說:


    “我等拆開後並未發現水泵有所損壞,柴油機也工作正常,但就是抽不來水。”


    “那可否派人前去查看水源和管道。”


    “迴將軍,已經派人去查了,不時會有消息。”


    “嗯。”百裏燕點了點頭,目光掃了眼地上的三台水泵,隨後又問技術官:“你們何時發現的異常?”


    “異常是今早拂曉發現,營中十二個水罐十一個都空了大半,補水時發現抽不來水,以為是泵機損壞。”


    “盡快搶修,恢複供水。”


    “諾!”


    吩咐諸人,百裏燕在泵房外轉了一圈,就近查看了十五處水罐,水閥確實連一滴水都放不出來。


    由於營中無水,兵士隻得前往有井水處排隊打水,以至於每一處井口,都排著長達幾十乃至數百人的隊伍。


    徒步返迴東門指揮所,衛兵已經準備了早餐,百裏燕落座後拿起桌上電話筒給永平趙煥打去電話:


    “趙將軍,你那裏可還有水。”


    “水?”趙煥納悶兒,隨即問:“梁縣缺水?”


    “是啊,管道出了些問題,城中供水不便,你那裏先送二十車水來,解我用水之急。”


    “那好,我即刻讓人抽水送去。”


    與趙煥說定,百裏燕掛斷電話開始用餐。


    鹹軍將官和士兵用餐標準是一樣的,沒有特殊待遇。當然,也並不絕對,高級將領依然能開小灶,隻要不過分,不鋪張浪費搞什麽開八珍宴,鮑魚海參翅,原則上允許適當改善。


    然用餐之際,隱隱傳來喧嘩,百裏燕皺著眉頭喊來護兵:


    “來人。”


    護兵進帳行了一禮:


    “副帥有何吩咐。”


    “外麵何來的喧嘩。”


    “屬下不知,要否屬下前去查看一番。”


    “嗯,速去。”


    “諾!”


    約莫一刻鍾後,護兵再度迴到帳中複命:


    “啟稟副帥,是梁軍為了取水自己打起來了。”


    “哼。”百裏燕冷哼一聲,接著說道:“去,將梁軍大都督俞康予我找來。”


    “諾!”


    俞康是九月中旬調任的永平,其前任趙墨同時調離永平,原因雖然是趙墨用兵無方,實則是趙墨與禦客交好,此前派遣其與禦客作戰是為了避免梁軍吃虧。


    與禦客交好自然會承接與百裏燕的關係,加之八月的一仗傷亡也不小,梁天子沒見鹹軍參戰梁軍有什麽好果子吃,於是擔心趙墨過於幫百裏燕,而傷了自己元氣,遂而調俞康前來接手。


    約莫一刻過去,俞康來到帳中,見百裏燕端坐案前臉色平平,俞康上前略施一禮:


    “俞某見過永興侯,不知永興侯找在下有何吩咐。”


    “俞將軍,方才貴軍因取水而內訌,可有此事。”


    俞康沒有否認,他直言道:


    “確有此事,隻因水罐儲水用盡,井水不足而生糾紛。眼下又正值開夥之時,無水便無法下鍋,故而引的各營生怨。”


    “這才斷水一個多時辰,就為了瓢盆之水大打出手,日後戰事將更加艱難,斷水斷糧之事多如牛毛,都如此恣意妄為,豈能不敗,你們梁軍是該管束管束了。”


    “是,永興侯所言極是,在下今後定當嚴家約束。”


    “如此便好,本侯已從永平調水,很快便到。俞將軍迴營安撫軍心,莫要生變。”


    “在下明白了。”


    梁軍的體製仍然還停留在舊貴族封建時代,雖然鹹國的改革和社會發展,促使各國名義上淡化了奴隸存在的事實,但社會階層森嚴的等級製度依然存在,軍隊是典型的重災區。


    一個沒有先進軍事製度的軍隊,再強大的戰鬥力,仍然不是一支真正意義上可持續可傳承的軍隊。


    貴族封建軍隊驅動士兵的是賞罰、戰功和糧草,在生產力落後物質匱乏的時代,出人頭地吃一碗飽飯成為上人,是生物本能的驅使,也是最低的生存需求,但沒了這三樣法寶,軍隊的士氣軍心都成問。


    當然,也有哀兵、絕地之法可用,但那隻是少數情況。


    盡管現代軍隊不可避免會采取賞罰、戰功和物質獎勵,激勵士氣樹立典型,但僅僅是輔助措施,而不是絕對的普遍手段。


    現代軍隊的核心是基礎教育升華的愛國主義和民族、文化認同,加上國家體製和完善的後勤保障體係,現代軍隊與舊軍隊有本質的差距,最後反應到現實中,最顯而易見的外在表現是軍紀和素養。


    現代軍隊麵對困難,基層士兵和軍官首先是如何解自行決困難,同時逐級上報等待處置措施,而舊式軍隊一頓不吃,輕則聚眾鬧事,重則立馬造反的事幾乎是家常便飯。


    舊式軍隊因為等級森嚴,相互欺壓事件層出不窮,一支現代化軍隊雖然也存在各種各樣的原因,甚至鹹軍轉型的近十多年間也有相關現象,但絕不是普遍性的問題。


    梁軍眼下還隻是為了水和造飯起內訌,前階段戰事稍有平息,各種偷盜鹹軍物資的事件如蝗蟲一般,甚至架起鐵絲網,他們就挖地道。根本原因還是梁國社會停留在舊貴族奴隸製晚期,社會生產力差導致的物質匱乏。


    梁軍的補給條件應該說是除鹹軍之外,諸侯中最好的,加之多年效法鹹國農業模式,農業生產力比三十年前大有增加,普通士兵每月能保證至少三次以上肉製品供應,武官據其等級不同,軍職越高,有關的配給量越多。


    當然,這僅限於舊軍隊體係下的補給供應。


    相比鹹軍能保障頓頓吃肉,甚至花樣繁多,還有餅幹、糖果、堅果、奶酪等等額外的零食補給,梁軍的食品補給就相形見肘低下的多,有此引發偷盜事件也就不足為奇了


    除了食品,梁軍還偷藥品、軍火、生活用品,但凡是有用的,他們沒有的,什麽都偷,甚至連鹽、菜油、襪子、鍋碗瓢盆都要偷。如此也就不難奇怪為了一口水也會大打出手,本質還是巨大的社會差距。


    水的問題在趙煥將水運抵梁縣後得以緩解,水泵在巳時恢複抽水,經查明是入秋後上遊水量減少,致使下遊水位下降,取水橡膠管高出河麵導致無法抽水。


    翌日清早大霧彌漫,能見度不到三十步,百裏燕給蔣傑、莫雲風打去電話,督促他們加強戒備,嚴防腋目借機發起偷襲。


    相比夜間,大霧天氣對腋目最為有利,晚上還能打照明彈照亮陣地,但大霧卻不能用強光驅散,而腋目人能依靠紅外視場觀察人類的熱源特征,結果就是戰場單方向腋目透明,他們看得你,而你看不見他們。


    簡單洗漱一番,百裏燕出東門,視察駐紮東門內外的梁軍大營。途經東門之際,十數名梁軍聚集在東門西南的一處水井,正在挖開井口,這已經是百裏燕沿途看到的第三處施工現場。


    這一處水井距離東門很近,多數的城池都會在城門附近挖掘一些水源設施,是供往來路人飲水喂馬的取水點,也供戰時救火取水之用,和平時期會在井的附近搭建一些涼棚驛站以供歇腳,戰爭一起,這些設施多數毀於戰火。


    此外城牆下的井水還有觀察地下挖穴的視警功能,這是百裏燕前世不曾見過的措施。由於地下穴攻需要挖掘隧道,不可避免要改變地下水係,由此沿著城牆內的水井水位運氣好會出現明顯下降。


    由於昨日的供水中斷,井水出現短時的水位下降和補水中斷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沿途接連看見三處水井都被挖開清淤修繕,這就有些讓人困惑。


    水井使用多年後會因為淤泥、塵土甚至雜物的淤積,影響水源質量,甚至淤塞水眼,因而需要定期的清理和修繕,但同時都出現這種問題,這個概率未免太高了。


    想到這裏,百裏燕翻身下馬來到井邊,梁軍兵士見是鹹軍高級將領,隨即俯身行禮:


    “見過將軍。”


    “都免禮吧。”


    “謝將軍。”


    百裏燕來到已被挖開的井口,低頭看了一眼井底,肉眼可見水深不足一尺已能看見井底的淤泥。看到這裏,百裏燕更加疑惑了。


    昨日下午供水就已解決,井水的使用率應恢複正常,經過一夜的補水,水眼再如何的淤塞,也不應該隻有不到一尺的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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